趁着夜黑，李亘带着九名骑卒分别从城寨两侧巡视，防止余孽未清或是胡人不死心的意图，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约莫寅牌时分，遭临重创后的坎水寨重恢白昼时的热闹喧哗，忙得不可开交，有命感觉到紧张是对的，好过人事不省，此刻累归累点，用心地活着人感到庆幸。
在南山一侧，李亘率先让手下北卫军卒们熄灭火把，趁夜巡视，免得打草惊蛇，既然胡人都可以夜行，为何作为他们对手却要给对方提醒预示？
还真有奇迹出现，没想到有一队人马在南山最陡峭的山脚处窸窸窣窣，像是要攀岩偷袭，这队人马约莫五十上下，难怪觉得今晚胡人偷袭太过突然，察觉有所不对劲的地方。每逢两族开战之前，必有斥候探路，唯独这一战冒进，显得不寻常，不是柔然的斥候探子们过于隐秘，而是他们还未及时传回讯息，多枝穆穆就沉不住气，率先展开攻势，导致功败垂成，要是一切都按事先部署进展下去，说不定此刻的坎水寨正遭逢灭顶之灾。
眼下双方都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环境中，为了谨防引起对方的警觉，把对方吓跑了，防止这队探子斥候将此刻的坎水寨形势及时传出去，就会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
“这队人马差不多有五十人左右，而且还是劲装利刃，瞧不出是归属哪方势力的，我们只有五人，以一当十不可能的，校尉该如何应付？”邢文年纪不大，跟随在北卫军中作战多年，经验也随之增俱，悄声地分析眼下敌我强弱悬殊。
李亘事先熄灭了巡视队伍的光线，北卫境地的秋天，无风无月，呈现出无比清冷，经过一阵的适应后，也渐渐习惯了夜间视物，偷摸地在山坳处观察一阵，看了看四下的山形地貌，抬头望向坎水寨，举目之上脖子都快酸了，可见此处地形陡峭笔直，凶险万分，而城寨虽正置头顶，足有白仭之高，柔然的探子居然选择最凶险，最陡峭的地方进行探视渗透，足见这是一群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锐士，小声地道：“以我们此刻的处境而言决计不是他们对手，发出信号让城寨内支援又怕胡人声东击西，你问我咋办，我也拿不到主意，不如你回趟坎水寨，将南山的境况告知张好，让他在南墙上加固警戒，防止胡人偷袭，只要做好万应俱全的准备，想必胡人不敢再轻易出兵。”
邢文也觉得只能这样，多了一句嘴地提醒：“你还信任那个不管事的张好，我看他一心都在青楼里的姑娘身上，根本就是色迷心窍的害群之马……”
李亘一把捂住邢文的嘴，生怕他惊扰了不远处正在攀岩涉险而上的胡骑，既然敌人派出五十人，想必这队人马深得多枝穆穆信任就是亲信，作战经验相当丰富，一有警惕，势必穷凶极恶，再次告诫道：“还能咋办？总不能扮猪吃老虎，吓退他们？此计倒是可行，不过还得在和张好取得一致同意过后，不然给胡人留出过多时间，不但他们再次与胡虏大军取得联系，我们甚至还有坎水寨首尾不能相顾的局面。”
邢文挣扎着，然后轻轻地拍拍李亘的胳膊，示意他知道此刻陷入的局面异常危急，待李亘松开了手后，有所警惕地道：“你说刚替整个寨子解围的人是谁？与其期望北卫以外之人，不如再去请救兵，总不能刚赶跑胡人大军那队人马就是天兵天将吧？没完全解除危机，怎能一下子就不见踪影。要不……”
“不行！”李亘斩钉截铁地道，他心里清楚对方是谁，还用猜吗？除了李善，谁还有这等本事，能在瞬间出兵解围，又瞬间消失无踪，他为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还不是顾及身份与影响，说不定别有用心之人，就会拿此作为要挟，到时候授人以柄，找到他的软肋，就是整个北卫的祸患。
邢文不敢再追问下去，校尉拒绝自有拒绝的道理，北卫人做事就是这么血气方刚，认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可惜自己心目中对张好没有半分好感，此刻再去求和，倒显得自己北卫男儿有求于人，也不知李亘心里咋想的，既然有伏兵王牌未亮出来，为何要去求一个外人，难不成李亘想原谅张好的所作所为，想借此替他洗刷罪名，还能建立功勋？怎么处处替别人着想，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越想越气。
“别拖延下去了，再晚只怕这队胡人都趁乱翻进坎水寨了，你快去通禀张好，让他加紧防范，我这里只能以疑兵斡旋，拖不了多久的。”李亘此刻倒显出了他过人的统领能力，遇事不决，当机立断。
邢文有些不放心，但形势大于天，都是为北卫百姓安危设想，他拖延多一刻，就会增俱坎水寨的凶险多一分，为了尽快解围必须服从，临走前再次小声提醒道：“校尉你还是多保重，能拖住就拖，不能就早些发出信号逃，千万不要逞英雄。”
李亘感到有些莫名的慰藉，微笑地答复：“放心吧，我留下来观察这队人动向，总不能放任不顾，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吧？你快去，我已有妙计！”
邢文有些不舍，很想让李亘前去商夺退敌大计，但同为行伍彼此知悉对方的性格，他一直做事善做主张，仗着专注的劲倒也得到上下一致认可，只能听命行事。
李亘直到邢文走远后，这才放心，悄悄地招呼另外三人过来，开始商讨拖延时机的计策，这些年跟随在北卫军中倒也学了不少计策，算不上什么精彩绝伦的计谋，但用在此处想必应该够了。
那群斥候探子们兴许是迷了路，坎水寨几乎两面环山，一面临水，这种陡峭的地势原本在地势平坦的西北高原很难见到，好在这里经过历朝历代建都，扩建城镇大肆砍伐，使得河流冲积，经过千百年岁月洗刷，呈现出独特的地势。
也难怪这里很难找到进入的地方，其他两面除了笔直的山脊，就是河湾地带，对于地形不熟，千万别误入河湾一带，就是当地土生土长的百姓也不敢夜晚走那条路，除了沼泽就是泥潭，牲畜都有可能陷进去何况人呢？
北面呢又正巧与柔然正面相对，除非有足够的兵力才敢从正面进入，否则还是绕道其后，宁愿涉险也不要引发冲突，毕竟多枝穆穆这位化喇部的首领给他们下达的任务就是袭扰、刺探，从坎水寨里得到有利的情报，为了战事偏向于柔然，必须铤而走险。
南面悬崖陡峭笔直，几乎与天一线，长期生活在辽阔草原的胡人们很少经历这种地形，不过行军打仗，哪由得自己挑肥拣瘦？一切都按照胆识来评定，哪怕这里真是天下第一雄关又能怎样，下定决心要夺取它，必然是不择手段。
这五十名斥候个个都是攀岩泅渡的好手，任何恶劣的环境，一切复杂的地形都难不倒他们，作为北卫的燕子营也是如此，既要有聪慧的头脑，还有负有一定勘查能力，除了上天入地的本事，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侵略如火，其疾如林的行动能力。
什么蝙蝠抓，绳索，信号用的响箭，在南方很常见，草原几乎绝迹的信鸽？不对，李亘再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草原上独有的鹰隼，或许这支小队也叫这个名字，柔然地处一马平川的地势，长年累月都在恶劣的气候下生存，很少能看到南方的家雀之类的禽类，信鸽更是不可能养活，所以只能在一些偏远陡峭的山崖上找到鹰隼幼鸟，加以驯服，便于战场上相互传递情报和信号所用，一般来说只有王庭贵族才能有这般贵重罕见之物，没想到区区一个部落也有鹰隼，实属难得，看样子多枝穆穆是多么看重这次突袭，已经是集全部身家在此战上，可惜阴差阳错，探子斥候们还未传递有用的讯号，以为他们也被尽数消灭，导致没收到有用的讯号就发起袭击，功亏一篑。
这群鹰隼们陆续攀登，犹如灵猿攀树矫健，加上南面不受北风影响，可以说是坎水寨眼皮子底下的灯下黑，一想到这个词，李亘一路走来，不少北卫地界上的都尉、节制、都统、甚至一方统领，上到四品军职，下到一标之长，在北卫眼皮子底下也做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还是那种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犯禁举措，如今胡人竟然和那些“害群之马”一拍即合似的，大行其道，不得不说是北卫的危难，更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此管孔窥豹，足见整个北卫，乃至大未都有诸如此类的勾当在发生。
也没时间顾及其他，毕竟眼下才是正事，等到这群鹰隼们都相续进入坎水寨后，城寨内所有具备抵抗能力的军伍青壮们都在北面修筑工事，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如何能抵挡这群虎狼？
“你们几个听好了，这次怪就怪我没有事先作出万全的准备，以至于孤军无援的地步，要是能多带一些长棍，破布来也是好的，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李亘先将敌我双方优劣长短先交代一遍，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既是有万夫莫敌之勇，只怕也不能贸然行动，毕竟山底下还有十名左右的鹰隼在为攀岩的同党们盯梢放哨，目的就怕前后夹击，截江断流般陷入真正的绝境。
有一位标士道：“校尉切莫长胡虏志气，灭我等威风，有什么计策不妨直言，能为北卫鞠躬尽瘁，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难不成等他们肆意残杀我族同胞手足，那时候只怕追悔莫及！”
“是啊。既然来了，沙场哪能一帆风顺？正是让这帮畜生见识下我等作为北卫男儿的手段了。”
“嗯嗯，校尉你怎么安排，我们照做就是。”
李亘与三位密谋商议，决定不等从另一面巡视过来的另一队人马了，当务之急还是拖住这地上的十名鹰隼，那些上到了悬崖上的鹰隼总不能后背上生出双翼来一下飞下来吧？只要自己这边先行紧密布置，尽快引来另一队反应，到时候就更增士气与信心，不敢与之一战，也能和他们周旋一阵，不至于现在孤立无援。
要是邢文那边尽快与山上寨子里的张好取得联络，到时候三面夹击，这群鹰隼就算真有飞天的本事，全在执掌之中。
李亘急中生智，决定还是先虚张声势地迷惑这群鹰隼，毕竟硬碰硬不是他们对手。
正置秋高，草木皆枯，唯有青松苍翠拔，即使这么贫瘠的四周的山坡上都有稀稀疏疏的几株小松苗，按照商议计策，每人靠近一株藏身于后，哪怕是最远那处，距离鹰隼们最近的一处，也要潜身摸索着过去，还不能惊扰了对方，李亘既是这队标的头目，又是北卫军中校尉，毫不推阻地当仁不让。
这种天气，这顿折腾下来，不免心跳加剧，背心涔汗，各就各位之后，然后相互间捡了颗小石子相互传递讯号，准备就绪自然就是齐声喧喝：“区区胡虏胆敢行蛇鼠的勾当，我北卫熊罴营已然庇护此地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十名鹰隼耳目何等聪慧，还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对方一出现竟是北卫十三支精锐之一，这就有点疏忽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