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里的烂摊子，或许就留给白梅花、蓝水仙自己拾掇去吧，大敌当前，她们或许也没有心思收拾吧？毕竟这群女人最是柔弱，嘴上功夫不饶人，也掩饰不了对胡骑的恐惧。

她们忙着收拾最值钱的家当，什么金银细软，最是轻便值钱，或是自己最重视的，至于那些花钱找乐子的“大爷们”也不做懦夫，胡乱穿好衣服，一道冲出勾栏，带上各自的武器，到岗哨和暗卡处集合，一同对抗胡骑大军。

李亘听着“黄花楼”彻底鸡飞狗跳，本想投身对抗胡人大军之列，却又不禁心软，陷入两难之境，一味地对抗凶残的胡人，最终不就是保护每一位北卫境地上的百姓吗？

青楼女子她们就不是了吗？

他转身冲着楼外释放北卫军联络的信号，“驭龙营”独有的响箭，不出一杯茶的功夫，自己一行骠骑均自赶到。

白梅花、蓝水仙刚才还气势凌人，没想到大敌将至，她们萎得像只小鸡，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内收拾打包好金银细软，趁着战事开始，阵前男儿与之浴血搏斗时，趁机逃走，或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有的姐妹相互帮衬，乱成一窝蜂，“带些黄金饰品最好，你真是恨不得把家都搬上？”

“不然呢？”

“战时黄金，平时古董。小姑奶奶，这些破罐子，破瓶子最是碍事，经不起折腾，说不定还拖慢我们的行程速度，你是想死得更快些？”

“没钱还不如死了呢？”

“有命存，没命花。这总便宜别人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少做，只要够盘缠就成，日后再想办法，要是死了，再多的钱财都是没用。”

“那还是由姐姐替我掌掌眼，那些既值钱，又轻便，不耽误我们顺利逃出魔掌……”

这些话深深刺痛着李亘，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居然还这么贪财，人啊，贪婪就是每个人心头的鬼。

随着一声戏谑，“哟？副尉年纪轻轻的终究还是忍不住啊，表面上说打死不来，私底下却说有事，背着我们几个先……”

副标长王一马一唱一和地打断沈奇的话，纠正道：“你这个老学究，懂个屁，知不知道我们校尉大人这是以身试法，与胡人打仗要是有个万一，还不如临死之前图个快活！”

一标中年纪最小的邢文诧异地问道：“我说什么来着，校尉大人一定在这里，你们一个个觉得我说谎，还说我是想小娘子胸前的柔软和翘屁股了……”

王一马似乎平时没这么多话，大家都一直处于紧张态势，好久没有这么打趣调侃了，拍了拍似乎真不懂事的邢文，臭骂道：“你小子也管不着胯下的玩意儿了？怎么不偷偷跟着校尉大人，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只怕这战一开打，你小子还是一个处！”

众人哈哈大笑。

李亘一面听着身后如遭大难般的慌乱，一面听着兄弟们冷嘲热讽，也不知如何应对，但他从不觉得危难时刻适合开玩笑，但他们适当放松情绪也好，说不定立即开战，就没这么轻松自在了。

“沈先生你们来了？”

沈奇嘴角泛起一股满足，频频点头示意，像是在说，小子不赖啊，知道支开大伙儿，吃独食了。嘴上却说道：“胡骑阵仗都这么大了，动静不小，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来是躲不掉的。”

李亘一遇人情世故似乎两眼一抹黑，但一对阵胡骑，似乎怡然自得，就连这一标人中有着出谋划策的沈奇都暗自叹服，也根本不必为他支什么招，计谋什么。

李亘跟随胡不归多年，从他身上也潜移默化了许多战术，兵法，也不问大伙儿的意见，转身矗立大厅内，宛如军神降临，然后底气十足，中气充沛地喊道：“掌柜的，你们切莫惊慌，有北卫军伍在，就必然保你们周全。你们就算逃能逃多远？”

沈奇点头，即使酒气熏天，胭脂气刺鼻，给人一种意乱情迷，但还是不得不联想到与胡人之间惨烈的拼杀，认同地笑道：“这仗一旦打起来，女人果然就是绊脚石，你们跑得再快，私藏的金银财宝再多，就能在胡人那里买自己的命了？笑话……”

李亘转身脸色一沉，似乎让沈奇不要灭了她们最后的一线希望，稳住整座楼里无处可去的女人们，又道：“我说过北卫不容胡虏伤我族人，更不允他们践踏，即使来再多精锐铁骑，我们也誓死拼杀到底！”

白梅花慌不择路，蓝水仙也放下了珠宝首饰，就连楼上楼下那些伙计，打手，勾栏里的姑娘们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仔细地听着刚才还抵触，现在当成“救命稻草”的北卫小校，这一刻他们这些穿甲胄的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你们就这点人，胡人来了多少？不趁早跑，难不成等死不成？”蓝水仙疑惑地道。

李亘来不及解释，沈奇似乎尤为感到好笑，只是淡淡地问起李亘道：“校尉大人啊，你不是没有付钱，恁地不信任我们？难不成北卫男儿就这么低贱，竟然被青楼女子都看轻了？”

蓝水仙、白梅花白了白一眼沈奇，这个老兵痞子，嘴上不饶人，以她们平日的个性恨不得立马回敬几句，但又怕一语成谶，失去了他们这些拼命的兵甲，这些柔弱女子还不受尽胡虏折磨，最后死得凄惨。

李亘不想再为这事辩论太多，自己素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袍泽们开玩笑开惯了，若是句句都辩解，眼下是什么关键时候？强敌压近，那还有闲情逸致在青楼和她们胡搅蛮缠？一脸正色道：“我们这一标五十人马怎么啦？若是人人遇强敌皆是抱头鼠窜，华夏之地永无宁日，若血性男儿死战到底，千军万马也可辟易。”

王一马拍了拍身旁年纪最小的邢文，调侃一句道：“小文子怕不怕啊？要不趁着死之前好好上楼和喜欢的姑娘痛快一番，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会被笑话是个童子身！”

邢文好没气地反驳一句：“都什么时候了，有色心没机会了，说不定校尉大人已经连带我还有我们一块都分担了……”

“狗屁！小文子跟着你们学坏了，燃眉之急那容得闲暇想这么多？接下来我就当仁不让地指挥大伙儿战斗！”李亘正色道。

邢文吐了吐舌头，他年纪最小，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关键时刻更是心无旁骛，美色当前哪有大敌当前更能重视，命才是最重要的，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女人？

很快，李亘就分派了各自的任务，分为三人一组，共十七组，李亘最后和邢文在一起，至于没有和沈奇分在一组，或许是考虑到五十人这支标首尾兼顾，一旦与胡人开战以便呼应。这五十标的人马主要在“黄花楼”周围，保护这群手无寸铁的女人，至于整个坎水寨的安危就交给北卫老卒们。楼上楼下共安排了十组，其余七组分别在寨子的街头以及巷尾，街头四组，巷尾三组；李亘和邢文在街头第三梯队，没有作为主力抵抗胡人兵马，这么安排是出于“驭龙营”目前元气大伤的缘故，真有什么不测也避免这五十标的锐士全灭的惨状，就算战况不利，便于巷尾的袍泽们第一时间脱离，为日后保存实力。作为北卫军其实不必这么做，战至最后即使寨破人亡，也绝不会有人当苟且独活的懦夫。

为了青楼里的女人不得不这么做，或许专心一致地对付来犯之敌，坎水寨的存亡有人比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兵丁、男人、女人都还要重视，寸土必争，整个北卫可不想遗失任何一寸土地，死再多的人都可以，唯独犯境者不可轻犯。

李亘这般做，也只是出于他目前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至于其他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说，李善怎么决定，跟他有什么关系？战斗一触即发，没有两军对阵前的示威，更没有擂鼓振士气，这是大战又不是双方约定的打架，还讲究什么章法，规矩？

胡人的先锋斥候队伍首先攻寨，从四面八方，从坎水寨防守兵卒们意想不到的方位出现，类似于“死士”，不计代价地试探而已。

北卫、柔然作为“老对手”了，对坎水寨的地形，布防，兵力部署，就连寨子里哪里有陷阱，哪有暗道，哪里便于藏人，哪里薄弱，哪里坚固难攻都派有专门的精锐探子打探得一清二楚，柔然胡骑部上至州牧主帅，下到每一位百长，千长都了熟于心。特别是化喇部的几千精骑更是比自己的家还熟悉，这里的北卫旧部老卒比他们的老婆还知根知底。

作为柔然西线玉碎州，南线战神慕容战两大劲旅的骑军，呼延庭琢和慕容战两位王室最倚重的统帅，不会轻易对一个边境不知名的小镇太上心，毕竟把精力和兵力都放在集中一点上，他们还不会那么闲，闲到要集一军之力甚至是两路大军联合去突破北卫边境防线上的口子，得不偿失不说，还会受到牵制，单一处边陲小镇就兴师动众，放眼整个北卫，柔然辽阔的边境线就不要了吗？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打法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何况柔然剑锋指向的是整个大未疆土，还有南面更广阔富饶的华夏之地。相比化喇部的多枝穆穆一支就很想在这里寻求突破，毕竟新近玉碎州呼延庭琢刚打了一场算不上胜，赢得很惨烈的一战，也正是他部发迹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