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张好的以退为进在刚识孔雀之时百试百灵，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招已经失效了。

“你真当我还是春心萌动的小丫头片子，还是把我当成你一时欢愉的工具，不及你腰间的佩刀，需要的时候就想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就静静地躺在刀鞘里生锈，甚至遗忘了之后永远拔不出来，成为一块废铁。”孔雀也不怕话说得难听，在这个青楼的染缸里，在世俗的阅历中，心智老练的像一个老油子，这跟年龄没关系，跟男人女人更没有关系，张好油嘴滑舌，哄得女人花枝乱颤，黔驴技穷之后难免黔驴技穷，还有些相形见绌。

张好一脸错愕，没想到女人多情是最动人，薄情时更无情，他的心被迷得五迷三道，被门后之人牵着鼻子走，妄想能和好如初，不惜再劝劝，“你是我的心肝啊，怎么能是轻易丢弃的破铜烂铁，这几年来我待你视为珍宝，扪心自问，我舍弃了糟糠之妻，全心全意都在你这里。”

“狗屁！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美人心急了也骂粗口，甚至骂得比男人还难听，出入这里的哪个也都不是什么善类，表面也好，内心都腌臜肮脏，都想着一件事，享受男女之欢之后，提裤子不认人，这是很常见的事，大男人都是如此，战场上横刀立马驰骋，战场下征服胯下那杆枪去征服女人，而且还是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女人，她们光溜细嫩的胴体横陈，几番云雨媾和，那一刻如同天下都是他们的。此事彼此心照不宣，美人也不是摆设陈列的花瓶，她们急了也骂人，也打人，甚至杀人，说不定也放屁拉屎，她们不是天上仙女，都是世间的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乐，甚至就有吃喝拉撒这等子逃不开的俗事，这些粗俗道理一样殊途同归。

张好捂住火辣滚烫左颊的那只手，显得无处安放，抹了抹脑袋，这更让自己摸不着头脑了，以前应对自如，甚至把捏她就像一只小鸡崽一样手到擒来，可惜现在不惜犯起愁来了，耐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我那又老又丑的内人惹你不高兴，还是她请来的救兵扰了我俩的好事，我这就打发碍事的混蛋，只属于我们俩单独的相处……”

这男人一急起来，变得不可理喻，迁怒旁人就不说了，就连做人最起码的脸皮都没有了，让李亘这种直来直去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堂堂北卫边塞主事，好歹也是一个朝廷命官，卫戍边关将士，竟在一座青楼里对着红尘女子低三下四，丢尽了世间男子的脸面，甚至感觉威武正气的北卫军颜面都让他唾弃，弃之如敝履一般。

自己就算不懂得什么是察人观人，但也具备是非黑白的判断，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何况龙涎洲属于熊能管辖州府之地，胡不归作为帐下一员大将，同是“十三太保”，他已经心力交瘁地累倒，给予了自己这位副将裁决判断的权力，这各大阵营，分辖的移民兵丁，有没有正式归入北卫军正规编制，还是说从北卫军中剔除出去，都需要层层把关，严格执行标准，不是菜市场买菜，看上了就挑走；看不上就正眼也不看一眼。

哪怕作战能力够了，但品行不端，选入北卫正统岂不是害人害己？即使品行端良，作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哪怕毅力超然，终有出头之日，也不是单纯以胜负决定去向。

“驭龙营”打了很多大仗，此刻百蔽凋零，良莠不齐，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可也不是宁滥勿缺的地步。常言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里是有不少北卫老卒，甚至是以往打散了的青壮年将士，但都归属于张好麾下，这个当“将”的都这样，怎么能管好自己手下的兵卒，又怎么带这些兵卒去打胜仗？

一个难以服众的将帅是坚决要不得的，想把一群乌合之众打造成百战百胜的正统军队，兴许李善能做到，不过时势造英雄，战乱是最好的磨刀石。能在战乱造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军，在太平盛世能聚拢人心，在军政大事上头脑清楚，不站错位，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都说李善一个粗鄙的武夫，懂个狗屁的带兵打仗，更不懂什么治国经略，更不通什么政令朝客，他就会带着一帮不要命的人冲锋陷阵，就会这一点，可就是看似简单，实则难如登天的事绝非轻易。

-能有一帮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死心塌地跟着，这就是一门高深学问，或许你说是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也许你一次两次还可以，一年两年也能勉强下去，可长达十年二十年，那就是他过人之处，就是争相敬佩的本事。

带兵打仗不比治国理朝简单。

都是要死人，死好多人，人都惜命，哪个不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般谨慎，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的。

李亘起初也以为这件事很简单，觉得比沙场上要容易，因为不会死人的事对他来说相对容易一些，哪想，人心涣散，心怀各异，想要收拢聚力都难，何况还要把他们拉入一个真正以命搏命的沙场上，谁愿意？

女人真可怕，相互吃醋的女人更可怕，因爱生妒，因妒生恨。两个女人都没错，张好原配不过想丈夫回家好好过日子；黄花楼的孔雀也只想一心托付终身，难免争风吃醋，帮了张好程氏，那孔雀何尝不是乱世风华的无根飘萍，她也不过想找个能让她信任，给她一个安稳生活的男人而已；帮了孔雀呢，程氏夫人，还有他们幼小的女儿，岂不是成了孤儿寡母？曾经的山盟海誓换来的却是负心薄幸，伤心欲绝。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事要是再不管，自己什么都不是，清官？难当。

对于李亘来说，最难应付的恐怕就是未知的生物——女人。

楼上传来了一句，“当初你跟我说什么来的，难不成你想提起裤子就忘得一干二净？”

张好百般说尽好话，每句显得很诚意，却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知孔雀提的哪一句？自己多此一问，势必更惹美人生气，还会动辄赌气，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不等，那才是最要命的，自己不就为了讨她欢心的吗？只要她不欢心，自己又像是丢了魂一样，如今，张好彻底被孔雀迷住，什么家国大事，存亡成败，在他眼里都不过尔尔。

女人总是这样，一旦失望就会托付新的对象，张好的一味哄骗没有半点实际进展，难免会另寻新欢，这个东西，不属于男人，女人也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人心海底针。

“美人你……不会嫌我没本事了吧？我……有你就够了啊，什么功成名就，那及双宿双飞？要不然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尘嚣繁杂的鬼地方，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西蜀幽谷，南诏深山，哪怕是烟雨江南，繁华京城，要不然耕地种菜，塞上牛马我都答应你。”张好总算使出浑身解数，这种话听起来动听，其实就是哄骗女人的花言巧语，旁人听着都嫌膈应，鸡皮疙瘩掉一地。

孔雀继续冷哼一声，斥骂苛责，话语不重，却很严肃，一个柔弱女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然证明回旋余地，故意娇嗔怨怒，毕竟情到深处，怎能不动心？还是有必要再三提醒一句：“我当初被你看重，无非也倚重你在这里的权力地位，这个坎水营就属你地位最高，数一数二，也情知你受阴盛阳衰的怨气，趁机利用你，早日带我脱离这个苦海，再也不用被别的畜生呼来喝去，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用完之后就挥之即去，还不如你们这群臭男人眼里的尿壶，所以暗自发誓要借助权势使劲往上爬，哪怕是个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魔头也无所谓。”

“随着这几年来，跟你朝夕相处，也发觉你就是一个没有一丝上进心的懦夫，得到了你真心的同时，却还要被你随时遗忘，我还不如你那把破刀呢？需要的时候还能保命，我呢？反而觉得我不过你的累赘而已。”孔雀或许不该这么早拆穿他，但是做梦的却是自己，至始至终，彻头彻尾的傻子。

天下女子都是这样吧，矛盾又庆幸，庆幸自己托付的人是大英雄，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英雄一旦成为英雄，就伴随着多少美人的牺牲，她们不过是英雄的附属品，英雄落寞，美人成孤苦。

张好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物，他不过一个小人物，魂被美人勾走，什么大报复，宏伟志向，也不去追求什么大作为，沙场上的生死，凶险也见识过太多，一旦开战，管你什么英雄、枭雄、狗熊统统都成为刀下亡魂，是一种多么可悲的下场。

尤其在两族边关上的厮杀，荣耀全凭命来换，命在，活得苟且一点也好，至少还有值得炫耀的资本；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美人、权力、地位、财富……都能实现，哪怕实现不了，活着也是一种享受。

刀光剑影的沙场，死伤在所难免，一场厮杀下来，断胳膊，断腿还算幸运的，假如在战马冲杀中落得尸体零碎，淹没黄沙，真有点粉身碎骨的意思。有的人情愿醉生梦死也再也不愿回到残酷如地狱般的沙场上，他们已经怕了，不是厌倦，而是发自内心真正的恐惧，或许认为这是懦夫，遇到外族入侵，胡虏肆意无情的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英雄，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十指还不一样长，何况还是生活在边陲上终日惶惶不可终日的这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