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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真实的大将军

在场的老卒无一人不感激涕零,每提及北卫之殇,谁人不老泪纵横?

北卫人无论男女老少谁不心怀感念,有人激动得战栗,声音嘶哑,有的哭弯了腰,有几位还能控制情绪的还不断地劝道:“还是大将军宽宏大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少将士死心塌地跟随将军,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上阵多杀胡虏,至于建功,博取荣华,能为后世子孙谋福祉,为江山永固,为朝廷兴邦,为黎民开太平,几乎想都不敢想,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跟着大将军一起痛快地杀更多的柔然胡人。”

“说到犯错,老子也曾犯了不少,要不是贪杯好色,不爱慕名利,不与人争一时长短,甚至做人毫无乐趣,无欲无求,那才最可怕,似乎有更大的野心,那才最难控制,也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隐忍阴谋,这种人最危险。”

他们个个七嘴八舌地附和,倒说得句句在理,众人默认,惊起共鸣,就连李善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频频点头赞道:“童老哥说得好,要不是大家都军务繁重,戍边卫国,我李善别无爱好,恨不得与大伙儿当即浮一大白,以示多年出生入死,肝胆相照。人生在世,来往熙攘,不为利来,皆为名望,不贪图名利者除了死人,无一而足,何况我等都是凡夫俗子,难脱三界内,皆在尘世俗念中,酒色财气,贪嗔痴怨怒,人皆有之,一息尚存皆有念想,我既然身为北卫大将军,堂堂大未的镇西将军,麾下三十二万儿郎,人各有异,不可能人人都骁勇善战,事事皆问心无愧,但愿能在战事来临之际,将一切杂念俗事抛开,好好拿出本事与血性来奋力一拼,不然就对不起那些死去和并肩作战的手足袍泽。北卫地处胡汉之间,无不是夹缝间生存,每年单战死疆场就多达数万之多,还不算被战火波及的无辜百姓,既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恳请大家摒除杂念,齐心协力,共攘外辱!”

“将军放心!我等誓死跟随,绝不会让脚下汉地错失一寸,否则我等一起慷慨赴死,共同献上自己的项上人头,以证决心!”

李善从他们这群百战成疾,几乎手脚都不灵活,一身病痨的老卒身上看到了北卫的困难与辉煌,心里坦然释怀,脸上不由洋溢着期许希望的微笑,肯定地笑道:“哪怕你们真是积重难返,造业诸多,我李善这辈子都亏欠你们,恐此生难以偿还,但愿能有来世,生生世世与尔等横刀立马,世人皆骂我是个不择手段,杀人如麻,满手罪恶,穷兵黩武,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可惜天下未能一统,王图霸业未能实现,我岂敢撒手人寰?还是当初那句话,无论你们旧部老营的弟兄们犯了忤逆大过,我都义无反顾地应下来,决计不能用自己的刀口对着自己的兄弟,更不能对着黎民百姓,这是铁则,谁也不许,我平生最是痛恨手足相残,兄弟反目,只顾窝里横的佳话,对自己兄弟都能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即使遇到劲敌也一无是处,这样杀千刀的混蛋,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留在世间也是祸害!”

北卫军纪有一条,亘古不变,谁也不敢轻易触犯,即使是李善本人也不允许,就是“矛头一致对外,绝不允许欺凌弱小,鱼肉百姓!”犯者无论王孙贵胄,还是皇亲国戚,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北卫今日已是一无所有,能有今日足可匹敌天下任何一支雄师劲旅,能有今日三十二万儿郎齐甲云立,人人奔赴的壮举,绝对是李善统领有方,更是为民请愿闻名遐迩的仁义之师。

李亘听了这席对话,心里疑惑又骇然,甚至矛盾又崇敬,讨厌中还有几分认可,喜忧参半,难辨真伪,一切或许都由自己亲眼所看,切身感受,亲临他们口中所推崇备至的北卫军,血性男儿到底是什么模样?

到底真如他们口中所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还是恶贯满盈的恶棍?毕竟身处底层,对于上面的暗流涌动,人心险恶依旧接触不到,看不透,摸不着,相比那些历经生死却又混迹官场的老油子来说还很稚嫩,太轻浮,以为经历了几场生死大战,体验过艰苦卓绝之后,就能完全了解北卫了?似乎不一而足,自己也以为老老实实地领兵打仗,脚踏实地为北卫不留余力就是真正的北卫男儿了?

眼前这位可是当世四大魔头之首的李善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他死于非命,暗地里诅骂他不得好死,上到大未权倾朝野的文臣武将,下到市井间的贩夫走卒,他的仇家擢发难数,要是能轻易接近他,恐怕那个“虎臣”李善也活不到此刻了。

但李亘也不认同李善即使恶名昭著,世人痛恨,也决计不会姑息养奸,兴许七星寨的那群看管粮草一标只是钻了空子,借助“大白熊”名号行苟且之事,那是失察。

不过对于“什么叫但凡能上阵杀敌者,不论他犯下弥天大错,只要矛头,刀口不对着自己一起冲锋陷阵的同胞,不对着一饭之恩,一尺布捐赠,一块铁锻造北卫刀,甚至亲自将自己的儿郎,相公送至北卫大营内的百姓,都可以将功补过?”

简直荒谬,荒唐,甚至荒诞!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简单的道理连三岁小孩子都懂,为何偏偏统领三十二万儿郎的李善却还要粉饰太平,迷惑苍生天下?

兴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长此以往,北卫迟早会葬送在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假象中的。

太多的兴衰成败,太多的辉煌落寞,不是一蹴而就,必然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北卫军如今名动天下,可也不是世间真无敌,大凡物极必反,荣及必衰,衰及必荣,李亘如此愚钝都看清,他心底抵制李善。

这是不是关乎着天下气运一说,无人能说得清,都说蕴龙藏气,易经有云:否极泰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天下大势,可说北卫才不过三十年光景,为了今日的盛况,付出了多少人性命,鲜血,汗水,什么存同求异,和而不同,辛辛苦苦积攒了三十年的家业要是蠹虫蛀消,百万雄师殷实雄厚的家底也迟早会被败个精光,金银钱财没了兴许还能再赚,就算美艳妻子跟人跑了,或是丧子,这些都可以再续,再娶,再重新开始,至于国祚,既是根基,没了可就是彻底没了,决计不会再有东山再起一说。

面对这些,李亘猜不透这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要干嘛?难不成为了一小部分人的一己之私就要三十二万好儿郎跟着一起陪葬?

此刻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心里的是非曲直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军令如山,对就是对,错就是多,哪能敷衍搪塞,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人人都以为犯点小错也不会被追究,不会受到军法严惩,北卫还不乱了套?治军有方才能打胜仗,军纪严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纵容姑息只会是万劫不复。

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李亘性子里就算再看上去那么老实也沉不住气,何况他不是个迟钝的人,他内敛外荏,只是看上去比较敦厚老实,也有自己的想法,是非对错,有信丰的东西,也有讨厌的事情,一旦容忍不了,认定了的事就很难去更改。

“这个祸国殃民的大魔头,到底还要多少人替你流血,为你一己私欲垫背,难不成真想让整个北卫都跟着你陪葬才算满意,少在这里传经颂道,扮演圣人……”

李亘义愤填膺地冲了出来,其实早就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手刃仇人,就差一个接近他的机会,还有名正言顺的名头,如今仇人身边没有武艺超凡的贴身侍卫,在这边境上只身片往,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算是老天有眼,终于抓住了他松懈戒备下的机会,他还在口口声声地夸耀自己的经世治国之道,真不知什么叫恬不知耻。

李善也不想来人如此迅捷,出手之快,北卫军营的战刀就已经快到眼皮子底下,惊出一身冷汗,似乎跟老卒们畅谈得太投入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旁人,面对满脸怒气,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就举刀砍过来的情景,早已轻车熟路,应付自如,堂堂北卫大将军,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凶险没经历过?

就算围在李善周围的那群老卒们也都始料未及,他们个个处变不惊,对于这等场景似乎早已屡见不鲜了,何况见到同为身披一样战甲,持着北卫战刀的身影出现,无论多紧张的气氛似乎都处之泰然。

李善身经百战,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也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人,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两军数万人鏖战的场景比此刻凶险千倍万倍,都未能要了他的脑袋,何况眼前这人只凭一时悍勇就像冲过来杀了自己?

真当北卫三十二万的统帅只是个空架子?整天躲在后面吃素?

李善可是一个真正杀人不眨眼,吮血茹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当今世上还真没有一个人能有谁比他杀得人更多。

这人太熟悉,比自己还要熟悉,面对他说不出的亏欠,北卫刀不准对着自己人,这话是李善定的金科玉律,就是大未皇帝来了也不可逾越,可单单此人就是自己的例外,为什么?兴许只有自己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卫三十二万好儿郎,难道就没有比李亘更优秀的?

单座下十三太保,哪一个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哪一个不是独当一面的英豪,哪一个不是智勇双全?

北卫军之所以人多,多得足以匹敌世间任何一国,包罗万象,卧虎藏龙,像李亘这样一时冲动就断送大好性命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顺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李亘还不是仗着他与众不同的血脉。

李善看清了来人模样,只是一怔,也只有一怔。

别无其他多余的表情,他要杀自己,束手待毙。

他即使要自己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头衔,权力,都欣然接受,只要他愿意。李善都义不容辞。

就这么端坐着,不闻不动,这不是历经沙场多年养成的习惯,更非定力过人,更不是他武道修为多高,生死之事谁不顾忌?

他就任由李亘冲过来,砍上自己一刀也心甘情愿。

但他惋惜李亘这么做只会令北卫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

或许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莽撞五品副尉,在偌大一个北卫三十二万种,无足轻重,放眼大未更是毫微般的存在,他位卑、身轻、言微,但他心间秉持的道义是对的。

假如真能让他消气,杀了自己能缓解他心中的仇恨,尽管杀就是了,世间千万事,唯情最伤人。

对于自己眼中的亲人,对方眼中除了扳倒自己为毕生追求,非杀自己不足以泄恨,这个机会有很多次,也在等候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怎能不令如愿以偿?

死在他刀下,虽死无怨,一死无恨,再也不必抱着愧疚,悔恨,谴责,殚精竭虑地做噩梦了。

刀刃却停在李善眼前两分的地方,没有再递近半分,纹丝不动,出其不意的一刀戛然而止了,不是李亘学艺不精,更不是他迟疑停驻,甚至不是他下不去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后悔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足可一销心头之恨了。

“少将军直至今日还是依旧不依不饶大将军?”

“你若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恐天下人耻笑。”

两双干瘦就像枯枝的手,青筋暴起,死死地压在李亘的后肩之处,使得他动弹不得半分,就像活生生地天神下凡,将他架在了半空,前不得半步,退后不得半寸。

“放开!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少将军!”李亘怒不可遏,浑身上下气喘吁吁,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喘气如牛,双目爆射出狠毒的凶光,胸口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复。

两位老卒顾及他的身份,却又不得不担心大将军的安危,让他们见过了厮杀惨烈面对眼前情景仍旧束手无策,但始终不敢松手。

李亘气急败坏,如今失手,只怕错失良机以后再杀李善就难如登天了。

刚凑了一场黄花楼的闹剧,现在又这么大动静,看来今晚这个坎水营还真是异于往常的热闹,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胡汉交战时,只有恐慌,混乱,遍地狼烟战火,尸首残骸,却很久没有这般有人气。

胡人频繁袭扰,百姓、商贩、市井小民,老卒新丁,无不为营寨存亡奔忙拼尽全力,真要是越过了这道屏障,营寨失守,必然成千上万跟着覆灭,胡人铁骑挥军南下,掷鞭截流,一统中原,数不尽的妻离子散,尸山血海,那还不如战死来得痛快!

奇怪,整个营寨方圆不足五里,动静闹得也不算大,足可以前后呼应,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每个人,却丝毫没有凑热闹的好奇,难道他们得知李善这位大将军悄然来到营寨,不便惊扰到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叙旧?其实谁也心知肚明,李善号称虎臣,他既敢来边陲小镇上,就不怕什么柔然大军,何况他这位大人物又怎么可能单枪匹马来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营寨,必然是号令一方,他的亲随锐士——虎贲军必然驻扎在附近不出七八里的地方,胡人即使事先得知情报,派出几路大军合围,他,李善,也必然全身而退。

堂堂一位掌管着三十二万雄兵,一方诸侯巡视自己管辖的营寨,难道有什么不妥?

还真怕胡人不来,来了才好,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哪怕柔然动用最精锐的王牌,必然天下震动。

大未更不能坐视不理,因为李善还不能死,他就是胡汉之间最大的屏障,一旦失利,汉室江山危矣。

有李善的地方,必然热闹。

第三十回任重道远

李善不惜以自己性命为饵,自然想好了一切应对之策,他麾下谋士素有阴谋,阳谋之士不计其数,为他出谋划策者,直扼要害,令对手防不胜防,似乎今日有此劫难还是波折都在意料之中。

柔然即便死士,斥候,密探对这位劲敌行踪了如指掌又能奈他何?

他敢派三千精锐北上入胡境,差点杀到了玉碎州呼延庭琢老巢,为何就不敢亲自到边陲上视察?何况那还是自己管辖之地,柔然又能拿他咋办?

柔然来,就怕他不来。

柔然大军来正好迎战,就算自己是空城计的始作俑者,谅柔然各路州牧诸侯也吃不下他,他不仅烫手,还难咽,何况还是天下为之忌惮的大魔头之一。

李善作为北卫镇西,征西大将军,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就差一道圣旨或是大未皇帝钦点,成为大柱国,实至名归的异姓地方诸侯。

或许迟早的事,他不坐,整个华夏以北无人能与其匹配,就是庙堂宗室之内也无人能望其项背。

大将军来边关小镇,既鼓舞士气,还让这里的子民重拾信心。

说明了他即使身居要职,日理万机,百忙之中依旧对自己所辖的每位百姓始终没有放弃,这就是最好的宽慰,还是天大的恩情,大将军都来与城寨共存亡。

不怕胡骑不来,来了才好同仇敌忾。

李善敢来,这里的人也都很通情达理,即便是不冲着什么战功犒赏,但他依旧身份显赫,不是寻常百姓所能亲近的,能远远地观瞻他的风采,兴许都能吹嘘一辈子了,跟自己的子孙后代讲起,有种说不尽的荣光和神气,“你祖父可是见过大将军的人物啊,天底下谁还能这么亲切地见上如此尊贵人物。”

李善没有时间去理会所辖士卒如何追捧自己,他此刻都倾注于面前之人身上,仍旧摆出一副熟人相见久违的亲切,然后向旧部老卒们心平气和地说道:“放开他!”

那些忠心耿耿的老卒们不明就里,面面相觑,放开他又怕这同为北卫军卒的年轻人死性不改,加害了大将军性命,不放吧,将军又已经示下,总不能抗命不从吧?

迫于无奈之下,也确信大将军能够应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一个小小的校尉突袭或许能出其不意,但有了警惕后,大将军的本事大家还是有目共睹过的,一个个地挺立威武,严阵以待,不亚于临行出征时的振奋,为大将军保驾护航。

李亘宛如一头发疯的野兽,这已经不知多少次面对这位深仇大恨的人,从未能像今日这样理直气壮,曾经自己没能力与他站在一起,甚至觉得跟他相见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还有一点味黎民苍生设想,暂且多让他活着,为天下太平多做点实事。

决计不是姑息养奸,纵容手下为非作歹,而是他已经不能让自己心腹,这个理由不充分,但有个不得不杀他的理由,李善供认不讳。

李善一动不动地坐在中间,脸上仍是一副甜死人不偿命的德行,反而更甚,他一身甲胄跟这些征战多年的老卒没什么两样,甚至不觉得他就是北卫征西大将军,倒像是普通的北卫老卒,可他那股不怒自威,王者霸气却是掩盖不了,与生俱来般地威仪,无论他身着什么,紫金蟒袍还是布衣,无论身陷何处何地,似乎都压不住他镇定自若的仪态。

“你这么恨我?假如真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为何不继续砍过来,北卫不可伤及自家人,但你例外,再说了能死在你手里好过死在庙堂权谋,沙场胡虏。”李善直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寄予厚望,却又百感交集的年轻人,似乎又说不完的苦衷。

李亘怒目圆瞪,胸口起伏不定,握刀的手似乎要把刀柄捏碎,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盯着对方,冰冷地道:“能为天下苍生杀了你这个大魔头,实在是造福天下,我求之不得……”

众位老卒满脸疑窦,却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形多嘴,哪怕是好言相劝也会感觉不合时宜,也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二人,这种死寂的情景,好像多余,却又怕他们之间的恩怨束手无策。

李善笑得更开心了,不明就里他是真笑还是以笑来掩饰心里的苦楚,他不否认,也不承认,面对天下任何人也不会这般低下,甚至不敢相见,唯独此刻目不敢视,充满愧疚,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十二万铁甲,纵贯南北,横扫东西,戎马一生,能有今日光景,理应别无所求,我倒是放心不下此刻的北卫啊……”

“用不着你在猫哭耗子,或许你死才是大快人心,活着只是荼毒生灵,北卫又不是你一人的北卫,还有许多德善兼备,贤能奇士执掌统管,何况整饬军纪,北卫是该彻底肃清毒瘤,不然怎能换世间一个海晏河清的安宁太平日子?”

“海晏河清?这个词用得好,不枉这十年来你厚积薄发,不过大道理谁都会说,谁都明白,可你知道什么样的才算是真正的安宁太平?未知死焉知生,就比如说现在坎水营能有此时片刻安宁祥和,这一切都是何人功劳?大未边关延绵太平,又是谁再守护?”

李亘被质问,还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徒,厚颜无耻倒也罢了,竟还自鸣得意,邀功请赏,这不亚于当婊子还立贞节牌坊,自己不善言辞,憨厚老实,倒也不会被其迷惑,心里跟明镜似的,依旧冷语相对,嗤之以鼻地道:“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北卫儿郎们都是你管束有方?”

“不是吗?”

“都是天子英明神武,民心所向,众志成城,才能安享太平!”

李善一副玩味的老痞子德行,“呸!”显得极其粗鲁,他一介武夫,又不是庙堂上那些歌功颂德著佳篇的读书人,更非经世治国具备贤能的权臣,也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儒雅人,他就是秀才们遇到的兵。

天生草莽,单枪匹马杀人建功,能有今日地位,几乎全凭双手沾满鲜血,权倾朝野,位极人臣,试问能有几人像他一样?这些虽不是一己之功,但都参与,靖安之乱,灭大楚,除西蜀,平北汉,哪一件不是他亲身参与,他能有今日的修为,以笑掩饰以往的罪恶,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能展示给世人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可惜后人竟要砍树,这就管不着了。

李善点头承认,连称三个“好”然后痛彻心扉,或许旁人非议无话可说,但面前这人可是至亲也诋毁,心痛不已地道:“好一个师出有名,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没有百姓疾苦就没有今日的我,也没有如今北卫分庭抗礼,刚才你想必也听到了,甚至听得一清二楚,北卫的苦衷不是几句话就能轻易概括的,何况犒赏三军就只能空口无凭,不计黄白之物?恐怕无人为会替你卖命,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世人即使无病,这个世道也病了,面对强虏欺凌,无人胆敢反抗,只能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就差一个人胆敢站出来,他们才迸发出必死的勇气和决心,你以为哪个人是谁?是我!没有我,北卫境内满目疮痍,天下更是民不聊生,如今天下龙椅坐稳了,竟然想兔死狗烹,混迹了二三十年,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何尝不能明白?卸磨杀驴,去他娘的蛋,北卫人的命运由不得任何人做主,今日也不怕别有用心之人,到朝堂那边告发我,说我拥兵自重、居功自傲,强占北卫而裂地封侯,但告诉世人,我李善不答应亲自让出北卫勋位,谁也休想接管!”

李亘嗫嚅,似乎一时三刻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李善不以为然反以为是,似乎看准了李亘有所动摇,毕竟还是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哪怕他与自己有血亲关系,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是顾及不到,想不明白的,续道:“每日杀敌建功,一心为国绝不藏私谁又能做到?你以为天底下都跟你我一样痴傻?有人爱财,有人嗜酒,有人好色,有人喜权,只要是人总有丑陋的一面,只想着拿命去拼,一场战事下来,累积多少伤,疼得你哭爹喊娘,没有一点想法,那就不是活人。”

李亘听不下去了,像他这样变本加厉,颠倒黑白的谬论早就受够了,一个缩头乌龟,龟缩在贫瘠荒凉之地,做起偏安一隅尽享土皇帝的滋润,北卫将士在他眼里说得一文不值,在自己心目中北卫男儿个个都是正直刚猛,心系天下的大英雄,原来李善专横跋扈是透在骨子里的,他想反,甚至想疯了,只是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北边柔然就几乎拖死他,刀锋又提起在手指向这个魔头,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他才甘心?为何就不能忠心不二地一致对外虏,偏偏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双目红赤犹如喷射出炙热的火焰,将面前这位大人物彻底烧烬,痛斥道:“够了……你这样怙恶不悛,助长歪风邪气,就不怕信任你还有北卫军的天下百姓寒心?大言炎炎,假如北卫军每逢大小战事就把酒言欢,逢年过节喝酒助兴,胡人犯境又拿什么予以抵挡?恐怕柔然大军压境,如入无人之境,越过边关险隘,长驱南下,到时候天下大乱,山河破碎,你就是千古第一罪人!”

“哟?你这是关心我?喝酒会贻误战机,那我所统领的北卫早就全军覆没了,为何直至今日还能坚壁清野,固若金汤?难不成他们真浅尝辄止,心里还是挂念苍生百姓?”李善这不是狡辩,倒不赞同李亘的看法,“每日坚守边关要塞,每次遭逢大地,军中将士们只能遥望万家灯火,饱受孤寒,同时思乡情怯,一点乐趣都没有,要是胡人窥准弱点,刺探确切情报,投其所好,受不了酒色财气的诱惑,早都倒戈相向,这样的人别说胡人不杀他,我李善作为一军之主,身为北卫军政最大的官也要杀一儆百,以示效尤,可惜这种人我杀到何时才能杀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让三十二万将士心悦诚服,誓死报国,守住西北门户不是靠简简单单的信念,而是恩威并施。”

李亘实在不相信北卫将士都是这样的,胡不归至少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有害群之马,但不足以一概而论,北卫离开了谁都能常胜,又不是只有李善,这小觑天下英雄的自大,让谁听了都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李善临死时为自己找个理由开脱,既然他命悬自己之手,也不愁一时三刻,就耐住性子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样的象牙来,“不见得你就是北卫人人信服的统帅,就算你功勋彪炳,也不能只手遮天,是不是只要手里有刀剑,就可以肆意鱼肉百姓,不把他们当人看?假如你不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对不利北卫的小错进行纠正,彻底根治,任由发展,只会是贻害无穷!”

“我治军从戎,带兵打仗还用不着你这个白丁来指手画脚,你若真想帮我……”李善似乎也越来越起劲,根本不怕李亘一怒之下会砍过来,似乎以往与他就没有心平气和过。

李亘存心要找他麻烦,驳得他受之有愧,无地自容,或许摧毁一个人就是从自尊上彻底击垮他,真心想北卫上下一心,内外联动,成为世间牢不可破,坚若磐石的仁义之师,然而李善独断专行,似乎正一点点地朝向衰亡,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大未皇帝当初放任李善,或许就是看重他骁勇善战的本事,不然换作其他人也能做这个提线木偶,北卫不保,大未危如累卵,整个中原,汉室天下也会祸及。

李善气归气,心里却说不出的高兴,眉飞色舞地笑道:“说得容易,上嘴皮碰下嘴皮,真要是来得这般轻易,也不用死上百万人性命,也不用花费三十年的光景,你以为我整日就无所事事地抓一些犯了琐事,肃律正纪,杀鸡儆猴?带兵打仗可是要动脑子,像经商农耕一样,容不得半点懈怠和惫懒的,北卫军可是我一生辛苦积攒下来的基业,你以为我想毁掉他?事情说来容易,做亦难,我心中苦闷,来陪一帮老兄弟解解闷,谈笑风生就有错,当统帅不近人情?”

李亘讽刺道:“你还是老样子,一遇事还是躲起来做缩头乌龟,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懒得和你多费唇舌,我是来办正事的。跟你胡搅蛮缠,只会延误军机大事!”说完转身厌倦,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半点留恋,对他性命暂时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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