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天生自带有一种杞人忧天的危机感,照理说他不该有这般缜密的心思,然而他自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在人吃人的环境中讨活,若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万事藏于心,久而久之养成如今谨小慎微的习惯,或许是在淬炼意志下迫不得已的多虑。
他的老实也只是单单浮于表面,与他同生共死多年的袍泽兄弟们都以习惯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没什么心机,一眼就看到底那种。实则李亘内心境界要比同龄人经历磨难更多,变得沉稳持重,往往一些自负天资聪慧之人会一边做一边想,那些愚蠢之人才先做后想;而绝大多数的一般人会多做少想;传闻中的圣人嘛,多想少做,有的放矢。
至于李老实这样的人,唯有多做多想,才能不断地纠错,然后从中汲取教训与经验,走得安稳踏实,哪怕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事半功倍,在其眼里多走了不少弯路,凡事肯用心,目的与结果一样就成。
更何况这个茹毛饮血的世道,容许遍体鳞伤,一身血污的小偏差,绝不允许危及性命的大错,毕竟血肉之躯、肉眼凡胎,唯有一条命可以折腾,行差踏错,连后悔都来不及。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得失计较的不同,造就了不同境界之人。
李亘作为老实人,无论是其中哪一种,要往什么境界历练,都会认真去做,仔细去想。
就拿前一刻来说,胡不归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自己怎能不去努力提升,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眼前这群胡虏,攻势猛烈,完全可以采取钝刀子割肉的耐性耗下去,明明占据上风,为何在一瞬间听到了胡笳号角后,放弃大好良机,导致战事瞬时逆转,然后溃散如淋了尿般的蚂蚁一样,如疯似狂地仓惶四散?
或许正因为他们的临阵变故,不少被习惯以“紧咬要害、猛攻破绽”的北卫骑卒们以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追击,没了士气的柔然军团将卒们,就连逃命也成了奢望,只恨没能双肩处长出一对翅膀,导致最为珍贵的姓名也丢了。
沙场之上,犹如天有不测风云,瞬息万变。
又是一千条鲜活的人命,柔然骑阵之中虽说不比北卫人那般不怕死,但假如这样逃还能苟延残存下来的,毕竟在少数。
想当年燕山剪刀口一役,双方两万对两万,阵势足够浩巨,就连兵力也是势均力敌,没有任何一方怯战后退,从交兵那一刻起,由于地形局限,均抱以死志,阵型、计谋、兵法……皆是无用,就连游弩手加以阵列配合出击也怕伤及前阵的同阵战友,导致整个战事足足拖延了四个时辰,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最后尸骸如山,惨烈悲壮。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双方主将均被彼此的勇气与斗志所折服,即使这样,双方也没有就此打算偃旗息鼓,临阵退缩,最终导致两族双双战死沙场、无人生还的悲壮局面。
当双方各自后援赶至的阵列赶到战场时,均被当时的境况所震骇。
就连最后擎旗扛纛之人都紧握各自旗号不倒,双目死死盯住对方,似乎感觉到彼此气绝身亡的前一刻还在紧盯着对方,即使丧失再战之力,竭尽全力,哪怕以眼神、身上那股不屈的意志也要慑服对方,临死之前也还较着劲,最终谁也不甘示弱,双双扶持着大纛旗杆身亡。
从此一改北卫边境线上,每逢成千上万如此规模的大战,不胜的糟糕局面,连大未朝廷上下震动,听闻如此惨烈的战果后,连下三道八百里加急,责令北卫不得轻易出兵北伐柔然,甘愿蛰伏在坚固的城墙内故步自封,依险而据。
自那战之后,南境内皆是贪生怕死的谣言不攻自破,也算真真正正为大未军威正名,声威响彻整个天下。
而今日,连李亘如此迟钝之人,都能看出柔然明明占据优势,却在士气最盛时事出反常地溃逃,不惜以数百名柔然勇士性命为代价,设伏诱其进入他们早早设下的圈套之中,看来今日“玉碎州”的节度使以及兵阵上下,已是不容这支擅长长途奔袭的轻骑军阵存活于世间了,从一开始,那位阴狠狡诈的“右庭侯庶长”呼延庭琢就没安好心,势必要剪除北卫边关军阵一条羽翼不可,彻底要让整支驭龙营彻底从世间早无名号,从而损耗北卫军阵的元气。
既然在柔然腹地实行孤军深入近千里,妄想继续北上直达王庭,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长枪直插咽喉,但遇到呼延庭琢的主力“胡狼军团”,又当如何?
放任不顾?
继续让其将柔然至王庭中庭所在杀穿?
彻底令王庭贵族们由而警醒,他再临危授命,挽大厦于将倾?从此平步青云,奉为“柔然救星”?
这无疑是最为大胆的设想,假如连柔然四大部的其他将帅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后果不堪设想。
王庭中庭失守,整个柔然也不复存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玉碎州”彻底成为无主之地,他也成为了丧家之犬。到时候,非但王侯霸业实现不了,就连最忌惮的那个人也会一点一点地鲸吞蚕食他所在的辖地与势力,甚至还会被南边的北卫、大未举兵缉讨,腹背受敌,呈现山穷水尽之境,他的春秋大梦也就彻底破灭,命也,危矣!
为了不啻于最坏的局面,呼延庭琢决定多玩玩,这样“劳苦功高”的戏码才能做得足够,这场战事并非王庭贵族们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反而彰显出“玉碎州”的艰辛不易来。
呼延庭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拦截“驭龙营”将士们的一路长驱直入的攻势,采取上演“猫捉老鼠”的戏份,既不令王庭那边看出半点破绽,又能随意掌控对战事胜败火候的把控,不得不说此人工于心机,擅长计谋,假以时日,必是柔然脱颖而出的帅才。
兵随将命,折冲校尉胡不归也不过是大未五品边关杂号军帐而已,他的格局不够,不能做到谋战,谋国,谋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上阵冲锋,身先士卒,勇往直前。
为何放着大好机会,任由这些强盗他日再卷土重来,欺负汉境,再造杀孽?
一时杀红了眼,血气翻涌,冲昏了头脑,竟没察觉一点一点掉入呼延庭琢这只“老狐狸”设下的圈套。
胡不归继续策马追击溃逃的胡骑,顾不上考虑太多,更加不会去揣测为何柔然胡骑的反常举动。他能想到的就是多杀敌人,没有权力干涉手下将士们个个慷慨赴死,不为军功,不为荣华富贵,甚至甘愿陪着自己,一声令下就三千铁骑尽出,浩浩荡荡地开赴北上。
将士们上下三千条大好儿郎就真的死不足惜?哪怕胡地是地狱也在所不辞,对于此番长驱直入究竟能不能直捣黄龙,亲眼见识下柔然女帝到底是貌美如花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子,还是一个又老又丑完全成为传闻中蛇蝎心肠的半老徐娘?能将她从王庭的宝座上拉下来,至此之后,名扬天下,百世流芳,有此壮举,死而无憾。哪怕有朝一日历经壮举的他们,讲予后世子孙听时,脸上也会情难自禁地浮现一种炫耀的光彩,世代也以此为荣。
他们不是胆生毛,而是敢打敢拼,守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血性与狠烈之下,成为了百折不挠、视死如归的勇士。
这不但是几百万大未甚至汉人将士们的夙愿,也是千百年来汉人先烈们的宏愿,可惜上百年的僵持不下,死伤了不知多少性命,数之不尽的,自然不会因一两个的决策就能彻底改变,反而是你来我往,谁也不愿认输。
胡人,汉人,今人,古人,犹如过江之鲫,杀之不尽。
胡人一贯作战迅猛,只善攻伐,纵马掠夺更能爆发游牧民族的天性,何况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沙场勇士,听令而动,来得快,逃得也快,毕竟他们的骑术,所乘战马皆是上乘,一声声胡笳犹如各自的催命符,贴在他们的脑门上,侵略如火,溃败逃散时也恨不得第一时间脱离战场,然而“驭龙营”士气正盛,绝不允许敌人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无不乘胜追击,将溃逃败军杀得一干二净。
窝尔达那匹瘦马脚力不错,加上乃是又是统领这群勇士的统领,即使回逃途中也有不少将士簇拥掩护下,保证万无一失。可惜士气尽失,刚才的气势一去不返,拼命逃散,犹如勒脖颈上越勒越紧的缰绳,命悬一线,然而另一端却死死地绳掌控在驭龙营剩下不到五百将士手里,跑得越快,绳索勒得越紧,最后直至呼吸不畅、窒息身亡^……
面对这样的逆转,不得不说是占据优势那方设下的陷阱,不得不令心思缜密之人多留一个心眼,李亘看出敌方首将的别有用心,接连故技重施,胡人想必还有第三拨更为凶险猛烈的攻势等着他们,自己所在阵营反扑越厉害,导致的效果就越加强烈、甚至显而易见,毕竟柔然军阵上的将士个个生性残忍好杀的习性,两族交恶数十载,绝不会因一时的胜败而止戈停战。
呼延庭琢这只桓据于玉碎州的老狐狸,又怎会是哪种甘愿吃亏之人?
不少杀红了眼的驭龙营将士,乘胜追击,简直到了为之疯狂的地步,在此刻瞬间激发出了积攒多年的怒火,爆发出血性,势必一报这么多年来被凶残暴戾胡人所欺辱的血海深仇,想到那些惨死在战火之下的同胞手足,父老乡亲,他们仅剩五百精锐,仅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多杀一个是一个,即使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仇恨充斥胸臆的野兽、恶魔、来自炼狱索命的幽灵、鬼怪……但沙场攻伐不就是这样?
既然追随都尉一起北上,就不能有任何侥幸、松懈甚至抱有一丝慈悲,那不配北卫勇士,不配当边关男儿,战场既修罗场,不是懦夫该来的地方。
李亘管束不住麾下仅剩的士卒,因为此刻人人士气高涨,或许在这样混乱、激增杀意的气氛,完全变成了嗜血的野兽,不怪他们能发号施令时保持清醒,实在是边关战事,受尽了柔然军阵凌辱太久,此刻就是他们尽情杀戮、释放怒火的时候,随处皆是腥味扑鼻难闻,充斥着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景象,此刻气势高涨,杀声震天,就是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半个字,只能任由他们杀敌抢功,看着他们纵马追杀,义愤填膺的样子,就索性让他们能在一步一步陷入对方圈套之前来次最后的放纵。
李亘早已习惯了有胡不归这位好大哥为追崇的榜样,甘愿一生追随其左右,安心呆在他身边出生入死,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意外,自己又岂能独善其身。
驭龙营真的在此战中一败涂地,最后也要活下一个人,那个人必须是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胡不归,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能到这里算是稳赚不赔,假如真没有他,谈何能孤军北上千里,直抵胡人腹地?
胡不归既然领了李善的密令,还立下了军令状,就没有打算独活着回去,即使全军覆没后没有达成大将军与其预定好的战果,他能被众多将士誓死守护活着,必将作为北卫军阵将领中最大的笑话,成为他余生最大耻辱。
窝尔达也似乎顾不了那么多,他与胡不归也算是水火不容,原本谁也不能将他们二人从难解难分的搏杀中分开,不到双方倒下不会戛然而止,没想到后方号响,又回想起起先答应了军师和表哥的事,让他见到了胡不归有种千载难逢的唾手可得,却要迫使两面为难。
再没有旁人作梗和迫于上头来得压力,周围都是乱糟糟的追赶与逃窜,没有任何人再来插手妨碍,心里念着一件事就是违抗军令也要给胡不归留下一点什么,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突破自己这道防线,挥舞着沉重的兵器,只要能在双方都拼尽全力关头能触碰到他的肌肤也是好的,北卫假如此时不打消嚣张气焰,将来恐怕就是纵虎归山。
一根根细长的铁锥就像受人操控,长了眼睛一样,疾向这边夺空而来,似乎与性情执拗的窝尔达一样想法,趁乱杀人于无形,用意狠辣,不可谓不难防。
胡不归有了前车之鉴,那还这么容易重蹈覆辙?
哪怕此次出征柔然生死置之度外,也要与大好儿郎们同生共死,岂敢甘拜下风?
窝尔达横在面前,宛如一座小山,此时的胡不归满眼无畏无惧,即使强敌险重于山,也要彻底登临上去,直至将其踩在脚底,冀望再下一城,再多的险难困阻,看得见、数不清的刀戈,看不见的暗箭,也要力排众难去征服它的。
沙场武夫,宁可战死,也不愿低人一等,大钺在手,膂力过人,武道就有他一席之地。比不了那些万夫莫开之勇,边关战场上也会尽写他与他们的无数风流。
沙场就是真正男儿们最好历练的磨刀石,最终活脱脱地把一个个男儿打磨成了锐不可当、锋利无比的刀刃。
窝尔达知道这样溃逃下去,只会让麾下将士们相续殒命,与其被丧家之犬般追着打杀,倒不如自己主动阻拦胡不归去路,唯有这样才能保下更多的将士性命,他乃是草原上的勇士,决不能如此窝囊,猛勒缰绳,倒转马首,脱离那些护送他的将士,然后往反方向迎击胡不归追击。
此刻他每挥动双锤,夹杂风雷炸响,撼天动地般劲势,一旦近身冲上来的“驭龙营”将士们,就好像被这股招大势沉的生生席卷进去,然后被其给活活撕裂。
胡不归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也慢慢适应了这种蛮不讲理的打法,对方路数大开大合,自己深受启发,历来马战均以霸道著称,一力降十会更是武道之人乐此不彼之路。就算窝尔达能将手中两柄重逾百斤的战锤舞得密不透风,可惜没有一次能击中目标,就是徒劳无功,大有瞎子点灯白费蜡的韵味,唯独要防备的就是躲在暗处的高渐云罢了,预想消磨对方,这无疑就是在消磨他自己而已。
“再来!”胡不归一下子被勾起了斗志,由强弩之末转换成了如有神助,他兴奋异常,完全感觉不到背腹受敌困境所在,反而越来越觉得没有比此刻更能尽兴。
窝尔达也没有被彻底激怒,这样的三百回合,恐怕是徒劳无功,双方没有明显的颓势,更没有觉得半丝气息不顺,甚至感觉不到半点累,一味地进攻,进攻,再进攻,直到把对方击倒为止。
每一次觉得胡不归就要被击中时,他不知是借助了什么预兆,还是起先故意引对手入瓮,刚才要不是有个愣头青的小校横插进来,兴许此刻四处逃散的就是他们狡猾的汉军,而胡不归也是一个死人,整个战事也就成一边倒的态势,最终以三千北卫轻骑葬身大漠而惨败告终,要是说他走运,都是用他阳寿来换,每一次都这么凑巧?可能还是自己的坐骑不能与窝尔达心意相通,根本跟不上他的意图,导致多次千载难逢的良机都白白错失了。
这分明就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大汉,在相互博弈,比拼手腕,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扳倒对方,却不知为何总在关键时刻,又被对方频频扳回,简直就像一根百折不挠的弹簧,将所有劲道都反弹回来,分明就是藏拙,不,甚至还有戏谑的意味,根本就没有打算正儿八经和他好好地比试一场,甚至被他轻蔑戏耍,惹得窝尔达恼羞成怒,却又不敢立即暴跳,毕竟座下黄马已是堪堪重负,那还经得起自己在马背上翻转腾挪?
作为马战统领,假如少了马,完全就像是黑夜里点着火把赶路,火把熄灭,他什么也看不见,没了双腿走路,没了视线,等同于任人宰割,乖乖地闭目原地等死。
高渐云的黑锥子自然刺不到胡不归,虽说他与窝尔达前后夹击,一明一暗,不过他们并未形成默契,他就算是玄武境高手又怎么样?方圆十里之内想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又怎样?还不是轻而易举地被胡不归化解,借助窝尔达小山一样的身躯,与他贴身近战,加上他挥舞的大锤如同密不透风的大风车,借助灵活多变的马背功夫与他周旋,那些看不见的黑铁锥子被完全挡住,也逼迫得窝尔达越发性急,完全感觉不到半丝疲惫,每招所使犹如狂风怒卷,加上四周尘土飞扬,弥漫战场,根本分不清所在具体位置,哪怕凭借气息寻找,大口喘气反而是窝尔达这个莽夫而已。
李亘作为胡不归的另一双手,另一双眼睛,他不再是累赘,更不会是加剧自己敬重大哥死亡的鸩酒,一切都归功于呼延庭琢那最不合适宜的撤退号角,他想要彻底耗死胡不归和驭龙营,彻底灭却北卫一支劲旅,可惜过于心急了些,要是再等上一时三刻,或是再派一支几百人的敢死骑战勇士,说不定这场遭逢战就以闹剧收场。
窝尔达脸上呈现出沮丧,失望,可他却只能抱着能与胡不归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其他战事,胜败,生死,功过什么的都不值得去计较了,就是有些憋屈,自己像是受了委屈的姑娘跑到娘家哭述一番,还要被训斥自己不守妇道,只能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你觉得这样的三百回合是你情愿见识到的?哪怕再战三百回合,你我仍能战个不分伯仲!”
胡不归的大钺早已刃口卷了,利器反而变为了破铜烂铁,利器对付钝器,自然吃些亏,但他不在乎,也不计较这些这些,总好过手无寸铁,真要赤手空拳上阵,就是累死彼此也要正合心意地调侃回应,道:“胡人之中还真是少有你这样实在的对手,不是我存心拖延,也不管你我是不是等待援军,难不成你真想困兽犹斗?把我和驭龙营一起活活埋葬吧?”
窝尔达的双锤也不知变成了多少个角,反正斧斫之痕极重,失去了原有的神气,变得破烂不堪,奇形怪状,重量也减轻了不少,但还是紧紧围在他身周围三四尺的地方不断挥舞着,风雷炸响,电闪雷鸣,如同巨灵下凡,得意地笑道:“我假如说是,你怕了不成?”
胡不归眼里透着一股坚毅不屈的炙热,没人能够令他感到恐惧,哪怕是窝尔达真的在为下次围剿争取时机,似乎自己也赚够了,李善令其来胡地刺探虚实,攻城掠地也做了,扬我北卫军威也做了,北卫仍在,就不能容忍胡人还像以往一样任意在边境上胡作非为。
他高兴,足以证明北卫军足能与柔然一战,从不惧怕世间任何强横之敌,又笑道:“大好男儿战沙场,不是马革裹尸就是凯歌高唱,有什么怕不怕的,就算再打三百回合,你我也不过谁也占不到对方半点便宜而已。”
窝尔达信这句话,都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无非徒增双方伤亡罢了,更何况一支战力惊人的游骑兵,也才区区三千人而已,假如三万,兴许能一路北上,直抵柔然王庭老巢之下,令天下震动,说不定到时候天下美名佳话,万古流芳,不过就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利害得失,耗死了一支驭龙营不假,可真正的北卫军却未伤到一丝根本,柔然与北卫之间真要开战,难不成以三倍兵力换取的惨痛代价才能堪堪做到,那么还有大未,还有整个汉地?那千秋霸业又一次破产!
窝尔达不得不再次问道:“真要杀你和灭你驭龙营……不,应该是你和你背后的整个北卫,是不是我柔然尽出也不能如愿?不过放任你,只怕说我胡狼军团也不过是矫枉过正,你叫我上也不得,下也下不去,着实毒辣,难怪北卫有西北望,射天狼的说法!”
胡不归跟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不由好笑,这或许才是最棘手头疼的地方,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了柔然的咽喉处,让他难受得要命,吞不下,吐不出,连眼泪,含税都要一并流出来了,就是寻找不到痛快的法子,撇嘴一笑,甚是玩味地道:“这不就是你我所尽力而为的事?胡不归既已打定主意一入胡狼之地就不打算安然无恙地活着回去,你难不成要成全我,还是要做个好人?这份人情我不稀罕,死去的亡魂忠烈们他们也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