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些粗俗的道理用不着他来跟自己说,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阴山以南,长城之内的黎民百姓才能彻底不再受北胡外族的欺凌?
他身为“驭龙营”统领,亲率精锐北上,片刻不能掉以轻心,不是怕此次千里北上的柔然阵列中安插了杀机四伏、时刻都盯着他性命的暗杀高手,更不是担心这三千北卫男儿跟自己一起葬身沙场。
他唯一担心就是常伴左右的这位宅心仁厚的兄弟,担心他李亘。
既怕他莽撞行事,又怕他率性而为,胡说八道,这种动摇军心,忤逆上司的话在千钧一发贸然说出口,无疑就是自毁长城。
窝尔达也不着急一时夺取生平之敌的性命,反而好整以暇地等着胡不归重振士气择机再战。
双方主将都陷入紧张急迫的状态,暂且舒缓刚才一阵交锋,谁也不贸然出手,就这么僵持着,似乎哪一方急于先动手无疑将自己的急躁心思暴露出来,随之而来的破绽也会显现出来,被对方有机可乘。
胡不归为了稳住军心,不得不喝止李亘的诋毁诬陷,道:“住口!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应战,若是真心与我等同仇敌忾,体恤驭龙营其他将士们性命,那就即刻撤出战团,我身为一军校尉,绝不会怪责于你。若是于心不忍,就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少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是校尉,乃是一军统领,你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尉先锋而已。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这是我事先在大将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活着回去,无功而返,叫我如何在北卫其他将士面前立足,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将军?”
李亘执拗,以他过去的性格绝不会顶撞上峰,这次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说他被眼前的混战吓傻了,能不能活着重回北卫故土,这点他早有视死如归的打算,何况胡不归亦是如此,箭已离弦,收回谈何容易?
以胡不归以往对李亘的了解,以前被训斥,苛责一番都要怪罪自己很久,总是第一个先认错,今日怎么了?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居然敢顶撞自己不说,还能说出虚与委蛇的叛逆胡话,这种感觉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气得脸色铁青,作为一军之主,大局为重不假,看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为了自己相续投身火海,这些年那么多不计生死的牺牲与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心里当然不情愿再有这种事发生,咬牙切齿地道:“马星儿人在何处?把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给我从身边拉开,省得我在全力以赴迎战之时还要分心留神来照顾一个贪生怕死的累赘!”
马星儿被团团围住,无暇分身,他早已满身血污,箭簇里羽箭早就空空如也,迫不得已之下,唯有抽出腰间的长刀还有马鞍前的北卫刀握在手中应敌。左右手正反握刀,左砍右架,眼前战局险困,四面八方涌来胡骑还有柔然的刀盾手,就像杀不尽似的,砍翻一个接上两个、三个,甚至更多,连他手忙脚乱,几乎招架不住,此刻情势不容乐观,根本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一时之间陷入力有未逮的劲敌,哪还有心思顾及身遭的其他北卫骑卒。
听闻校尉胡不归在高声传唤自己,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架开一名胡骑劈头盖脸砍过来的弯刀后,暂且有了间隙空档,左手顺水推舟使出一招“玉带围腰”砍翻那名气势汹汹的胡骑,血又似泼溅般地洒他一身,一股灼热血腥之气几乎遮挡了视线,马星儿来不及抬一下眼皮,中气十足地回应一句:“大哥请恕我此刻无能为力,已经被胡兵团团合围,这些莽横的胡虏没完没了,缠得我无法抽身,既然老实兄弟全权为大哥你着想,还请你不要辜负了兄弟们一番心意。”
胡不归对手下素来管束严苛,驭龙营三千精锐,唯他命是从,平日里他说一,无人敢有任何异议,简直就好比山大王还管用,上了沙场更是一个个龙精虎猛,容不得半点含糊,皆是以命换命的主,因为每位将士心里都清楚,要是出了一丝差错就会连累更多的兄弟性命,所以军纪严明乃是一条铁律,就连胡不归自己也不容逾越。
千军万马形如一人,方可决胜千里。
今日却是怎么啦?都到了这里,身边最为默契信任的几位副手接二连三地违抗军令,难不成此番北上壮举就此功亏一篑?
看似老实的李亘抗命不从也就算了,就连最信任的马星儿也跟着冒出来,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庆幸自己自十五岁从军开始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场上杀人,不说对得起每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但绝对无愧于心,毕竟每逢战事,胡不归皆身先士卒,身上留下无数条刀伤就是生平最值得炫耀的荣誉,这是任何加官进爵都换不来的,也是金银财宝无法衡量的。
一遇战事也从不让信任的几位心腹副将们代劳,更不会当起坐镇后方的甩手掌柜,他与这帮弟兄们刀里来,火里去,无数次从死人堆、血泊中爬出来,这份患难之情比金坚,他拿每个士卒当兄弟对待,大家也自然而然把他当大哥,彼此肝胆相照别无二心,哪曾想今日,遭遇生平最艰难的一场大战,一个个地开始推脱起来,他们倒不是一个个贪生怕死,是怕失去了胡不归这个主心骨后,“驭龙营”再不会是以往的那个“驭龙营”。
懊恼他们不该关键时刻居然有妇人之仁,战场最忌讳优柔寡断,沙场上计较一兵一卒、片刻得失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场战事的胜败还不能左右整个两族边境战局,不过单凭三千人一路北上,深入胡地千里,这就是北卫打破柔然长达数十年的禁锢,对扭转强弱之势开创了先河,后续的战事再也不会成一边倒的态势。
打仗本身就是两败俱伤的买卖,你只要比对方多喘一口气,那就代表这场仗还有得打,可以反败为胜。
要是死了,真如老话说得那样,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无论生前多么百战不殆,常胜将军,都会随之消散,化为乌有。而今日,胡不归一心只想着能在死之前再多拉一两个敌营中的重要将帅,或是关键人物同归于尽,为后面的北卫边关军卒们减轻压力。
但李老实临阵改变主意,坚决不从,居然抱着保护自己为己任,就连马星儿也开始不执行、不遵照最初商榷的计划行事,像是对事先谋划好以一换一的拼命打法不赞同,势必以胡不归一人为重心,如此本末倒置,实令他始料未及。
“驭龙营”没了胡不归这位校尉率领,北卫边关军阵之中还会有其他本领更强者来替代他的位置,旗号不倒,“驭龙营”自会传承延续下去。
若是少了像他们这样舍身忘死、奋勇争先的大好儿郎们,“驭龙营”又会是自己熟悉那个“驭龙营”?
若是胡不归在此战中独活于世,即使不被同行数落嘲笑死,恐此生也会活在良心不安、谴责、愧疚之下,每日活在梦魇折磨之中。
窝尔达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似乎重新认识胡不归这位劲敌。
可笑的是这位对手竟然在高渐云手下侥幸捡回一条命就开始对自己熟视无睹起来,居然和自己的手下起了内讧,而他如此身形如山这么一个人就像被他当猴耍,气得胸腹间都快要炸了,原本脑满肠肥一脸横肉涨得跟熟透的螃蟹一样,学着汉人的口吻,生硬地叽哩哇啦地叫嚷起来,道:“胡不归你当我窝尔达是什么人?好不好你我对峙已有大小十余次,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你所谓的什么三百回合,难道不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要是真想一绝高下,那就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比试一场,最好是你死我活那种……”
“你才是该死,我们的校尉统领胡大哥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将你们这帮穷凶极恶的胡虏强盗打得落花流水!”李老实几乎和胡不归背贴着背,马挨着马,一个朝向窝尔达,一个则在后面为其充当手足,谨防胡人阵营里趁人之危的偷袭者未得逞,再次行凶作恶。
身陷战场,刀光剑影笼罩,稍一不注意就会人头落地的下场,哪一个不是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真本事,哪一位身临其境的将士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不过胡不归反而觉得有李亘在身旁充当手脚耳目,难免有所顾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无非就是防止对方高手暗施杀手时,李亘以身挡在前面,让胡不归后背有个依靠。
人心项背固然值得可敬可佩,然而身为此番带着三千鲜活儿郎,孤军北上的统领校尉胡不归,却是希望他能为其每一位“驭龙营”将士作铺垫。
窝尔达听到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个笑话反而一点也不好笑,如此一个呆头鹅,愣头青模样的年轻人,也敢与杀人如麻的柔然千夫长叫板,生平第一次见识到北卫军阵中口气大于勇气的雏儿,以前多么无知稚嫩的汉人无不倒在他冷酷无情的屠刀之下,且不论那些惨死于他手上的汉人,骨子清傲还是真有本事,最终不也都成为锤下孤魂而已,再也不能叫嚣;就算那些性格倔强,不肯认输的少年俊彦,最终不还是被他和他率领的柔然勇士们杀死,就算刚开始看轻自己的对手,最后都以最憋屈,最难接受却又不得不甘拜下风的姿态溃败,从此一蹶不振。
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人,还不知道窝尔达的凶名,若是被他几句话就给噎住,无非就是一口气活吞了几只蟑螂难受而已,不过跟一个无名小卒置气倒显得柔然玉碎州千夫长未免小气,既然是两军对峙,胡不归都冲着他这个勇将来的,不如就将所有的气都归咎于他身上,“我窝尔达生平敬重胡不归为人,视其为生平劲敌,却未想到你这位堂堂‘十三太保’之一的名将,居然连几个手下都管束不好,怂恿他们无礼也就罢了,还分不清此刻形势,若是说大话就能震慑对手的话,那柔然勇士岂不是乖乖回去看牛放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既然事先是你划出道来,今日就连同你和你的整个营一并收拾掉!”
胡不归嘴角微微扬起,作出一个不值一屑的笑意,一点便宜也不愿让面前这位死敌占。说好了生死较量一场,双方点滴气势上丝毫不容对方胜过一头,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撑住面子与气势,否则动及沙场争胜之根本,一军还有什么魂呢?
双方交战,计较得失无疑于行走的货郎,分毫利益都将计算在内,不然关系整个战局、敌我、强弱、胜败的关键,甚至一场战事,关乎着两个政权的走向。
胡不归也不会被对手几句话就激得分不清局势,反而嘲讽起窝尔达道:“就凭你这个常年在边关沦为我手下败将,还有你引以为傲的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哪怕今日我胡不归如虎落平阳,也不会容你和你的这帮丧家之犬随便欺负,你和你的节度使号称什么‘胡狼军团’,无非就是借此机会将优势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不过驭龙都在天上,你要大言不惭地吞下我们,恐怕活活噎死不可!”
窝尔达不怒反而大笑,要是动不动就被几句话给气得吐血,还真不是做几千人统领的料,满脸横肉的他,用手在嘴边抹了抹,作出一个馋涎三尺贪婪相,像是面前看到一块鲜美可口的佳肴激发了食欲,赞不绝口地道:“你放心我胃口好得很,吃什么都从不挑嘴,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心宽体胖,才能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且试试我今日到底吞不吞得下你这最后的残兵败将?顺便也把你仅剩的硬气也给彻底抹杀干净,然后让你那远在千里之外,坐享其成,号称百战百胜的义父亲自挂帅替你收尸。”说话瞬间,两柄大锤毫不客气滴砸过去,毫无迟滞与片刻犹豫,毕竟两军对垒不是仅凭打口水战就能轻而易举地取胜,还得落到一招一式、一兵一卒上最为实际。一柄重锤直取胡不归面门,另一锤则击向他的坐骑,彻底断绝他最后的冀望,来一个首尾不能兼顾。
胡不归照单全收,都是效命于各自立场,也均是两军寄予厚望的将才,一个与节度使是表亲,一个则是西北猛虎麾下重要的十三员猛将之一,在各自忠于的朝廷上下久负盛名,胡不归作为驭龙营三千精骑都尉,窝尔达也是手下虎狼的千夫长,他的雪团子越滚越大,越来越多,只是这次阻击并未全军出动,临危受命并不知道自己那位功高至伟的表哥,堂堂玉碎州节度使竟不惜一切代价要抹杀对手,还在这千人临时混编的军列中混入了死士,不过打仗就是这样,绝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能预测到的境况,全凭各自临阵发挥。
论资历,军功,实力,智谋,策略,作战经验,各方面,窝尔达的雪团子正面交锋北卫任何一支都是奇军突起,唯独碰上了驭龙营,败多胜少,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窝尔达一直攻城不克,所造成的效果也是收益甚微,这次千载难逢,既然有机会吃掉对方,为何还要留一线?
这两个命中注定的宿敌交战,今日总算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窝尔达倒也不愧为从小就在马背上出生的天生骑战奇才,加上胡地环境严酷,练就一身彪壮威武,力量,马术自然胜过后天练就的汉人,这点优劣毋庸置疑,每次都能力压胡不归一头,但总是差强人意,每逢交手总一草草收场,今日胡不归主动送上门来,难免有种顾忌。
三千人奔袭悲伤,剩下不到六百,驭龙营也算是惨烈,窝尔达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雪团子并未尽数归位,总有一种老壶新酒的感觉,领兵倒是不错,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感觉,难免就会有所顾虑,这些临时组建的敢死队,无疑就是来送死,要是自己的雪团子悉数尽出,对付胡不归眼下强弩之末,必然手到擒来,呼延庭琢对于情报收集一点也不及时,或许胡不归行事一贯作风皆是如此,不容对方有丝毫反应余地,雷厉风行,快马一鞭,要是给对方有足够时间筹集兵马,那无疑就是去送死,就是这样,也令驭龙营吃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亏,恐怕不等呼延庭琢的第三拨人马,恐怕这仅余的几百兄弟也会殒命于此不可!
多么可怕的敌人,多么不容乐观的局势。
北卫军个个军阵如林,应敌,对阵,前进,冲锋,哪怕兵力处于劣势,也还有条不紊地按照他们最熟悉的阵型应敌,不曾乱了半丝阵脚。
对方弓弩、刀盾、长矛、骑阵……几乎囊括了一支军团该有的兵力部署与配备,一看就是一向谨慎、滴水不漏的呼延庭琢的手笔。
他此番派出表亲窝尔达领兵,自然是事先应对“驭龙营”最好的手段。
发起远程打击的正是游弩手们,相距百步开外,箭矢消耗一拨;紧跟着双方拉近距离,刀盾摆开阵势,将已是强弩之末的“驭龙营”仅余的千名骑卒围在中央;然后下砍马腿,上击骑手,一点一点地耗死对方,若是刀盾手无法应对胡不归和他的骑卒,尾随其后的就是手持丈许长矛的勇士们,从刀盾手筑起的间隙之间乱刺、乱捅,不讲任何章法,能挑落多少算多少;最后就是骑阵对骑阵,在外继续游走,窥准时机加入战团,彻底抹杀。
“驭龙营”即使仅余不足千骑,但面临柔然此般战术,无不是“班门弄斧”。
他们依旧保持骑阵不散,首尾相顾,将士一心,尽量缩在中央,然后朝四周扩散,足能让每位将士都能迎战。
哪怕这个阵型四面八方如同漏雨的破屋,在其左右的其他将士极力填补空缺,绝不容许柔然有机可乘。
千人如此,十人也是这样,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死战不退,北卫军治军严酷,是每一场血战,死战造就出来的,不惧死才能去争取活的最大可能。
北卫为何称之为北卫,正因为他们守卫着西北最大的门户,有他们在,北卫才能固如金汤。
李善坐镇大未西北门户,就算关外万马齐谙,刀枪林立,哪怕百万雄师一举而至,也休想轻易踏入汉人疆土,除非血流成河,尸骸如山,但代价必然是元气大损,继续南下就要仔细掂量。
窝尔达心里清楚,如此此消彼长,柔然还以过往眼光对待北卫,不实行军法革新,即使李善战死,挥师南下统一中原也终究天方夜谭。
就在起先一个时辰之前,呼延庭琢给他的命令也不过是打探虚实,并未下达上阵杀敌,兵败就必须提头去见的死命,他们表兄弟之间虽有间隙,也是彼此不喜欢对方为官之道,待人纳客方式而已,并未有什么化不开,解不了的仇怨,真心设身处地地为了彼此的身家性命作响,不可硬碰,一遇性命之忧大可以临阵脱逃,毕竟杀敌不急于一时,日后还有大把时间,打仗既是慢工出细活,又是大开大合,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退,都是有讲究的。
窝尔达以往问战则喜,表哥作为左庶长位高权重,掌管着一方三洲五牧军政,深受王庭重用,自己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最后能得个千夫长,就算心里过意不去,不得不细想自己也打了多少败仗,死伤了多少胡人勇士。
何况残兵败将的胡不归不足为患,今日即使错过了斩草除根的机会,眼光不妨放长远一些,玉碎州假如被区区三千或是一支北卫麾下的驭龙军团迷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才是最不划算的,他们要对付的是整个西北,是关内中原,乃至整个江南汉人的花花江山。
要是跟叫花子一样,靠一点一滴讨要,何时才能实现天下一统?
身后的羚羊长角号响,手下兵卒问询如遇大赦,勒马回转,撒腿就跑,真是惊散如同鸟兽,气得窝尔达叫起来,以示心中不忿,“这样打仗只怕多少前功尽弃,再有一顿饭功夫,我就能彻底了解此战,将这次阻击成功划上圆满句号!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主!”
窝尔达临时组编的勇士都成了懦夫,人心涣散已如崩塌,加上遇上了负隅顽抗的驭龙营,千人队伍早已溃不成军,听到撤退号角一响,犹如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逃窜,那还顾得上什么阵型,都想早些祷告这场炼狱般的厮杀能早些结束才好,什么胡人骁勇,形如豺狼虎豹之说也不过以讹传讹,都是爹生父母养,也都是血肉之躯,怎能不怕死?
逃得越快,士气掉得越快,反而更激起驭龙营反扑,乘胜追击之下,跑得越多,死伤人数直线飙升。
身处远处观战的呼延庭琢心知肚明,窝尔达并没有这么千依百顺,即使开出了诱人的条件还是不能绳系住如脱缰野性的窝尔达,一切既在意料之中,不过他可不忍心假手北卫加害自己这位不和的标的,自己可不是用心歹毒之人,即使名利地位,金银财宝迷惑了眼,但心智还未被彻底蒙蔽,北卫日渐崛起,并非朝夕之功就能彻底扑灭,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哀兵必胜,北卫军哪一支不是这样,但凡没有碰见正主李善挂帅,必须保存实力,否则日后拿什么与这样一位军法大家较量?
重在消耗,不在赶尽杀绝。
何况区区一支驭龙营,并非北卫全部,窝尔达再不济,区区一千驭龙营,以二换一真当成弃子,至少也能消磨差不多才是。
不过呼延庭琢不打算这么做,用自己心血和胡人勇士的性命去填,他的宏远志向可不只是眼前这支精骑。
而是整个北卫,整个大未,还有划江而治的整个汉人辖地。
一时成败不足以说明什么,真正的谋事之人,是谋苍生天下。
胡不归已成捉襟见肘,何必逼至绝境?
猫捉老鼠,并不是真的喜欢吃掉它,把他当成果腹的食物,而是喜欢玩,玩死对方,玩得对方精疲力尽后,完全失去了兴致再给其致命一击。
作为后招,第三拨冲锋,或者说伏兵,就是高渐云。
这个玄武境高手,刚才就差点取了胡不归性命,将眼前的战事战局扭转,可惜李老实及时出现,加上胡不归运气极佳,一切付之东流。
窝尔达不通变故,甚至不领情,不念其助阵有功,还公然指责不光彩,以他的江湖地位不必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这是在柔然,也在沙场,什么事总不能像江湖那样恣意妄为,还要顾及上司颜面,以至于计划落空,悻悻而归。
这是真刀真枪地搏杀,可不是江湖中人了解私人恩怨,快意恩仇,稍有不慎血溅当场事小,血流成河也不计较,最怕的就是打乱上头布局,导致功亏一篑。
高渐云正好借助这个机会展示自己,他的无孔不入就像豪猪,海胆,心之所向,杀意所至,方圆十里之内,只要他锁定目标,对方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