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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北卫边关的老将老兵

且说千里之外的平城之内,一位须发灰白,精神矍铄,身形干瘦的老者正陪着三名老卒对饮,没有坐在城门楼子上看风景的别雅志趣,也没有闲情逸致的悲春伤秋,像是一位临近解甲归田的老将军,在优哉游哉地相谈甚欢,没喝一口酒就不由咧嘴回味,也看见他缺了两颗大门牙的那张嘴,显得深邃而空洞。

酒不是什么好酒,但一定是烈酒,而且是边关上那种入喉如刀般的烈酒。

边境上,空旷无垠,风沙正盛,日渐转凉,这里极少有江南的“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凄婉景象,随处可见荒凉,天地间只剩下苍茫,预示着秋风送雪正时忙。

秋后的沙场,给人一种悲壮,万物肃杀的景象,随之而来的就是朝廷赋税徭役,以及历年的秋后议政,关系着许多重罪要犯的审判及生死,才有“秋后问斩”一说,这个季节,百姓们春耕夏作,秋日丰收之后,几乎忙完地里的劳作,各地县衙以及朝廷遵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天道,对哪些犯有大罪、重罪的犯人实行问斩,既是为了让街坊四邻,空闲下来的百姓围观,起到杀一儆百,震慑四方的效果,又能让其他藏匿起来的同伙,谋生反抗律法之人从而起到镇压作用。

既关系着天道,对于边关上两军对峙同样有用,具体来说,一年的仓廪丰足,才便于粮草调配,对战事起到决定性作用。至于秋政,各州郡任职官职也是一个大的调整,关系着边境部署,筹备战事等。

沙场拼命之人皆喜酒,好酒,除了能在刀创箭伤时有些许心理安慰和止痛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喝醉后,麻痹自己,不会徒生伤悲,至少想着厮杀时怎么多杀敌,而少想家及家人,至于年轻的将士各自的心上人,他们也无法多想,对敌时用狠,可不能用情。

一处城墙下,有几位身披战甲的老卒蹲在背风的墙根处,你一言,我一句地凑在一起,就着几颗花生,和一只葫芦承装的老酒,畅情抒怀。

其中靠在墙根处,背倚坚如磐石,是有一位身形消瘦,面如枯槁的缺牙老者尤其洒脱,向他凑来的三五老者,年岁不一,或多或少身上都带有旧伤,能活到这个岁数,尤其是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生死厮杀后,依旧还能捡一条命残喘苟且,世间的大苦大难也经历了,生生死死见识过,倒没有什么可眷恋的,每喝下一口,就被烈酒火辣刺喉灼心的滋味感到不适应,但又显得意犹未尽,尽情享受着烈酒带来的痛快,此生无憾。

寻常百姓十文钱一斤的烧刀子,也不是什么名贵好酒,眼看着战事将近,对于这些老卒来说,世间的好酒、烈酒,但凡能激发将士们血性的都是琼浆玉液。

烧刀子其实才是世间最好,身为北卫将士,边关上保家安民的一道人形长城,本该与黎民百姓走得更近一些,不然只打仗,不顾百姓死活还能算是什么出师有名?

烧刀子,百姓能消费得起,与民同进退的北卫将士们也自然喜闻乐见。

背靠城墙的老者,是位老将军,背略显微驼,一身只剩下皮包骨了,还不时向身边其他老卒们展示他清矍健壮的精骨气,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加上他一脸烂笑,总给人一种普通、亲切、和蔼的感觉,不禁露出他那缺了两颗门牙的样子,但北卫三十二万儿郎,谁要看到他,无不发自内心感到敬佩,敬佩之余却又不禁油生一丝悲凉。

他不喜华贵雍容的衣衫,也不喜欢住在雕梁画栋的厅宅大院内,他喜欢在北卫三洲二十几村镇关隘上来回徘徊,就像在自家院墙,还有那些踩烂的路上感受着过往的意气风发,他说,不喜欢呆在高大的府宅内,整日就像被卫士看押监视着,那种感觉犹如在冰冷的监牢一样,极其不自在。自然更不喜欢前拥后附,走到哪里摆官威架子,都有人阿谀奉承,替他打点好一切,既然出生士卒行伍,就不要顾及什么身份颜面,多到将士们中间去,才能更好地体验什么是边关疾苦安乐。

自然他身边就很少看到有附庸风雅,或是欲图讨好的贵胄豪阀相伴左右。他最喜欢与昔日的一群沙场上该死却又没死的老卒一起畅谈,想想当年那些既怕被人遗忘,又怕回忆起的往事,也倾吐那些年一起浴血奋战时诸多既狼狈又风流的英雄气概。

至于这些下属是不是推心置腹,什么肺腑之言也不去琢磨计较,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痛快,试问面前这些老卒老将,哪一个身上不是背负血债累累的同时,又伤痕累累,战功赫赫,多少人俱往矣,唯独剩下寥寥的老肱骨,没有他们,何来今日的北卫铁骑甲天下的盛况?

他们今日相聚,没有痛饮纵歌虚度日的荒诞无稽,就算是贪杯买醉,也很想听听这些跟随了自己三十年的老伙计,好哥们酒后吐真言。没有成见,没有隔阂,甚至聊聊各自的家长里短这些琐碎小事,也是很见人心的快哉事。毕竟戎马一生,能活着是不幸却又是万幸。

这位老将五十来岁,有同龄人的衰老,毕竟整日风沙侵蚀,加上日夜尽心尽责的操劳,老得自然快,相比那些同僚的文儒同僚,看上去老了何止十岁,但他自得其乐。

脸上没看到半丝忧劳,喝完酒就哈哈大笑,法令纹,鱼尾纹犹如刀刻一般印在脸上,增添了不少和气与慈悲,一身旧的不能再旧的战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和荣耀,不少地方掉落铁片、鳞甲严重,但丝毫不影响甲胄的干练整齐,显得格外威武大气,似乎这身甲胄就适合在他身上,跟他长在了一块,根本看不出半点臃肿与多余,这身甲胄自朝廷赐予他的那一刻起,从未离开过他身。

“老将军请恕我多嘴,您就这么不担心大公子吗?那可是北蛮之地,柔然腹地,孤军深入,犹如虎穴龙潭,难道就这么忍心让他去冒险送死?”

一位老卒端起一杯酒,他的衔职不及靠墙的老者,作为下属,出于尊敬老上司不得不打断大家的闲情逸致,把这件不合时宜的事提出来,或许他心里就根本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出来,毕竟彼此熟识,一起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好比手足,何必遮遮掩掩。

不过说的轻描淡写,或许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对于自己这把年纪,他心中所愿,就是不情愿年轻人也像这辈人一样,男儿战沙场,也死于沙场,或许身为士卒最好的归宿也只有血性、激烈的战场。

另一位老卒也是同样的口吻,站将起身,就像心照不宣一样,一起附议,既然一起趟过了刀山火海,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没有过于担心和害怕,若是因一句话真惹得老将军不高兴,因此被杀头治罪也一同承担,都一起赴汤蹈火过来这么多年,到死也不寂寞了,心甘情愿,不过好心打个圆场道:“老田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将军若不是运筹帷幄,哪还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跟我们一起喝酒?更何况不经历生死难担大任,年轻人多磨砺磨砺的好,免得将来北卫百姓都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被外人嘲讽笑话是无胆之辈。”

田姓老者说完就仰头一饮而尽,不敢直视上司此刻的神情,将帅有威,别看他整天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和蔼,但狠起来犹如恶魔一般,杀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平常。但久久不闻回音,直待田姓老卒不急不缓地为缺牙老将斟满一杯,他也没有说半个字。

看着对方为自己斟酒的葫芦,凭借多年经验判断,酒已不多,但足够令人醺醺然,身为边关将士从不敢酩酊大醉,因为这身甲衣的缘故,一声号响,随时提起身旁的刀奔赴沙场应战。

还有一条铁律,凡上阵杀敌、领兵陷阵的将士涓滴不沾。

缺牙老将并未计较太多,先是嘿嘿一笑,一副哪怕天塌下来,不还有自己和整个北卫军在吗?保持临危不惧,好整以暇的气度,摆着不以己悲,不以物喜的豁达,不然这些年早已人不人,鬼不鬼,活着的未必比那些地下亡魂轻松,他们一个个地在地府黄泉里哭诉,每晚都会闯进自己的梦里,迫使他辗转难眠,愧疚难安。

望向远方朔风怒号,黄沙漫天,微微地挑了挑眉毛,一脸释然地说道:“你我都是出生入死不下百余次,将死却又苟活下来的人,到了这个地步谁不明白,不想子孙后代再入军伍,不过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做牛马,无论你为他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难免授人以柄,说他无德无能担此大任,难以顺应民心,令天下信服,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不情愿之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都难令其屈从更改,他不喜别人替他安排决定,我总不能强人所难吧?倒还不如顺其自然来得平和自然一些。”

缺牙老将说完,笑眯眯端起酒杯,浅呷了一口酒,似乎并未嫌弃这种市井商贩往里掺了水的酒,有时都暗骂,为了生活挣钱,他们就可以出卖良心,无所不用其极,或许这就是世事百态,你没法去改变,只能勉强接受。

好在喝不死人,同样有醉生梦死的幻觉,这就够了。

十文钱还要求琼浆玉液?能在这战火纷飞的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

太平天下谁不想?人人都幻想,无人去为,就只剩下幻想而已。

一切都顺其自然,不追求什么锦衣玉食,钟鼓齐鸣,眼神里有种期许与冀望,并未像身边几位老卒一样担心任何人。

田姓老卒缓缓坐下身来,趁着缺牙老将意犹未尽,眼神示意旁边的其他两位老卒。

他们围着一张破旧矮桌旁,斑驳陈旧,老漆几乎脱落,露出木头原有的本色,也磨出光亮来,也不知跟随了他们多少年月,一只桌腿还是后来补救回来,找来一根木棍随便补了补,钉了又钉,然后跟随辗转各处,又缺了另几根腿脚,然后又补了又补,这才勉强能用,即使换成寻常人家,早已劈柴生火之用,足见边境上多么不易。

破旧矮桌上,正中央放着一口小炉,添置了几根枯枝柴火,文火正炖着什么吃食,散发出一股令人舌底生津,垂涎欲滴的香味,令人食欲大振。好像是狗肉,放了几颗红枣,配以三两颗枸杞,直等它熟烂透,再配以刚种不久的几根新苗蒜叶,那滋味简直就是寺庙不食荤腥的佛像闻见了也要跳墙过来抢食。

都说狗肉配酒,佛祖不走;花生下酒,神仙都赞不绝口。

油炸花生米,色泽,火候都恰到好处,喝一口酒,再配上几颗香香、酥酥、脆脆的花生米,那才是人间至味的享受,酒虽不好,有这两样东西,足能够调动人的胃,勾起人的食欲。

何况这几样东西在北卫各州各地寻常可见,哪怕年势不好,加上边关上战事纷纷,夹缝中生存残喘的庄稼汉们都会在房前屋后的空地里捯饬出一块空地来,不需太肥沃,毋需太宽敞,只需要巴掌大小,屁股大点的一块地就行,种上几粒耐旱的花生,无需费多少心神,收成单凭天,总能收获一些,就着十文钱还掺了水的烧刀子,日子总算能过一天,连年战祸下来,能有花生下酒都算是富庶人家,有的穷困人家,都到河边上拾取几粒石子来,洗干净后,烧锅下盐,就着醋喝上一小口,有滋有味。

且说在座的各位老卒都担心面前慈颜善目老将军的大公子,就算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出于关心担忧,总不能让这群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田姓老卒趁着缺牙老将喝酒尽兴,并未追究动怒的间隙,身边的另两位老卒居然无动于衷,有些微愠,真是平日里老将军白关照了他们,关键时候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还是说几杯酒下肚,真只图此刻痛快,不计任何忧愁,生怕打破了此刻的欢愉,将他们送到边关上去杀敌?

都这把年岁了,还怕上阵?

赚得不能再赚了,再多杀一个甚至更多胡骑,到了那边,跟昔日的手足袍泽吹嘘起来,岂不是更有面子?

缺牙老将看着他们推推搡搡的,既怕自己的军威,又怕后辈子嗣贸然送死,断送了沙场的将种。其实心里面都清楚他们的用心良苦,只是不愿意徒生伤悲而已,喝酒就是喝酒,不为家事,不谈国殇,假如真正对不起的,有愧的是对不起眼前的他们才对,他们哪一个又比自己好过呢?自己在北卫百姓眼中是个软骨头,一生戎马,战功彪炳显赫,不也还是活得憋屈;为人诟病的“怕老婆”更是不胫而走,成为世间笑话。

在家呢?辱骂是一个不中用的软蛋,孬种,就连两个儿子,没一个和他很近,很亲的。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却怕他要命,说他心狠手辣,蛰伏隐忍多年,杀人如麻,甚至都说他武将都快当到了极致,就连文官也要占尽风头,就连弹劾他的奏折每三日从各州县递送户部不下百件,罗列罪责更是罄竹难书,说他拥兵自重,占据了大未半壁江山,虽只有贫瘠的三洲,却自忖雄甲天下的北卫军足有三十二万,足与朝廷分庭抗礼;还说他私立黑狱,设朝堂,对付与他政见不合,看不顺眼之人,以至于双手沾满了鲜血,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还说他是个大阴谋家,伪君子,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为求权势富贵,不惜攀龙附凤,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四大恶人之首,杀神,战争狂,刽子手,屠夫……恶名昭彰。

没想这么一个和气之人,每天终以开心的笑,虽然他笑起来不好看,缺了门牙更是难看至极,但他还是乐此不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为何事而开心,甚至有些违心假意。

但他知道很快又要进朝加官进爵,封为“大柱国”,位极人臣,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自大未朝廷对其当年功绩作为犒赏,决定对其进行裂地封疆大吏,以示朝廷皇恩浩荡起,他无时不刻都在晋升,放作谁兴许都要睡着笑醒,干嘛苦大仇深的,经历的也经历了,磨难的也磨难了,何必想不开?似乎天下事就没有一件能令其愁苦的,他就是被人称作为“缺牙笑面虎”的“镇西虎候”——李善。

李善执掌北卫三洲二十余地的军政实权,从不在乎在外名节如何,别人常艳羡他风光无限,乃是当世虎将;同时也诟病他一旦回到家后,就完全变成了一只温顺软弱的小猫咪。

人浮于事,功名所累。

李善活到这把年纪,更多的人情世故早都已经看得通透,只是与不懂之人说,无疑问道于盲,与其白费唇舌而已,不如安心笑对世间百态来得坦然自在。

或许早些年打掉门牙一并和血吞,那种苦楚也唯有自己清楚,想想以往那些披肝沥胆、向死而生犹如炼狱般的煎熬苦难不都承受下来了吗,再看看现在,兵多将广,军阵严明,北卫多少男儿争先恐后地加入其列,北卫后继有望,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

要说生死,当年群雄混战,诸侯枭雄争霸,死了多少人,血染大地,尸骨成山,不都过来了?

眼下对付北方阴山延绵以北的柔然铁骑,难道就不死人了,或是少死人?

沙场争雄,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至于这些老兄弟担心的,无非就是子嗣们,不想他们贸然战死,而他们这些老卒伤心欲绝,无人继承志愿罢了。

天底下谁都要死,也没规定谁生下来就必须不死的。

哪怕孤军北上之中有他北卫统帅的子嗣在其内,那其他的任何一名将士,身为边关军阵的每一个大好儿郎,谁又不是北卫百万户中谁谁谁的子嗣、父亲、兄弟、丈夫呢?

既然作为北卫统帅,掌管着三十二万铁甲的实权大将军,没有在家虚度荒废,坐享其成,而是亲自坐镇平城,把守着大未整个西北门户,就该顾全大局,看淡生死,绝非姑息纵容,以一己之私而独断专行,那样北卫中的其他儿郎还怎么安心报效?

趁着军务闲暇之余陪几位老卒喝酒吃肉,总胜过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什么“笑面虎”,缺牙虎又在动用下三滥、阴狠毒辣的招数,准备想杀谁,害谁之类的言辞?

这些流言蜚语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朝廷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也自然不惧。

兴许不是不惧,而是经历太多这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事后,变得异常谨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当然也不能变得裹足不前,该放手大胆地博取时绝不犹豫;该提防小心时绝不莽撞。

不然李善如何能在北卫稳坐大将军近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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