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风吹散愁绪。
醉风楼中,舞台中央传来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编排的正是花木兰替父出征的戏曲。
夹杂着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勾栏女子的娇嗔嬉笑声。
舞台边缘下一位白色华服的男子慵懒地躺在长条藤椅上,折扇盖住他的面容,男子双手撑在脑后,一脚撑在另一只脚膝盖上,慢悠悠抖擞着,似乎极为享受这这午后惬意。
几位穿着稀少的貌美女子在男子身旁或摇着蒲扇,或捏肩,或捶腿。
一副人间极乐的景象。
相较于一楼的嘈杂,二楼雅间显得静谧安逸。
长宁早有耳闻,这醉风楼乃是京中最大酒楼,一楼市井九流皆可入内,主供喝茶唱曲赌博;二楼接待雅人之士,各有雅间,或品茶听曲,可单独换个楼中姑娘独自作陪。再往上皆是达官贵人、非富即贵,往往一周只开一次,若要入内需提前好几月预约方可。
据说这楼中姑娘技艺皆是京中最佳,只卖艺不卖身。
长宁身旁站着身着一位淡蓝色锦绣衣袍的男子,男子微笑看着长宁,引她到一旁桌上坐下。
“这次父皇召你回京,不过想促成你我婚事,你意下如何?”男子给她湛了杯酒水,微笑看着她。
“太子殿下客气了,太子殿下知道的,长宁此生唯愿金戈铁马、海晏河清,若这桩婚事于此有利,长宁觉得......可!”她抬眸定睛看着太子,语气坚定,“但凭殿下吩咐!”
太子嗤笑一声,“自身婚姻大事,你倒是看的开!”
复又侧头,手中指间婆娑,侧目,望着窗外呢喃,声音渐小:“这次…你可以隧自己心意一次!”
长宁一愣,这窗外有啥好看的?
她亦跟着侧目、一望。
只听楼下又传来咿咿呀呀声音,这次唱的是女子思念夫君的词,她不知这曲唱的是怎样的故事,约莫是新编排的曲子。
“残月血,独自凭栏绕,小楼昨夜东风起......”
“停!停!停!这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位躺藤椅上折扇遮面的男子拿掉折扇,制止道,“这填的词也乱七八糟的……”
唱曲的声音突然中断,楼中人皆侧目看了过来。
长宁一怔,这男子倒是好生无礼!
那伶人居然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这是奴家昨日请人新填的词,还不是怪公子好久没来了,奴家这好久没唱新曲都快没生意了,要不公子快帮奴家改改呗。”
声音又娇又嗔,柔媚入骨。
“碟衣姑娘相邀,在下乐意效劳。”那男子站起身来,摇晃折扇,面若春风,含笑张口便吟道。
“春风起、马蹄疾、陌上花开,是谁家年少?疾风起、孤雁落、号角长弓,醉卧沙场中。
离人泪、离人泪、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不归人、不归人、万里征程,何处是归途?”
碟衣垂眸,口中喃喃:“离人泪、离人泪、不归人、不归人...”
只觉得短短几句,便将男女初遇再到因战乱不得分离、两处相思,再到不知何时是归期的心路历程表达的淋漓尽致。
感叹道:“妙啊!妙啊!公子果真是个妙人!”
她欣喜看着男子:“肖公子,今日这酒水我请了,算在碟衣账上了!”
被称作肖公子的男子手中折扇半遮面,轻咳几声,白皙面庞更添几分病态美,却是比女子还要娇弱几分。
他莞尔一笑:“哪有女子请客的道理?”说着,将一本册子塞入伶人手中,牵起她另一只手。
“补偿佳人!这是我新写的曲子《烽火戏诸侯》。走!陪爷喝酒去!”
女子媚眼含羞,低头浅笑,看了一旁老婆子一眼,待征得她点头同意后,才放心跟着男子过去。
“慢着!”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青衣华服、大肚便便的男子握着伶人手腕,另一手抽出伶人手中册子,挑衅看着肖公子:“蝶衣姑娘已经被我包了三个月,肖侯爷还请改日再约。”
他又转身对着那伶人道,“碟衣姑娘不是说在下写的话本最是精彩吗?怎么如今到了肖侯爷这里倒成了乱七八糟的……我看他这出烽火戏诸侯?才是入不了姑娘的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都是些烂大街的红颜祸水的本子,扔了便是!”
说着,将手中册子一扔,再往地上一踩!
“呵!红颜祸水?”
肖濯看着地上的话本,只一声轻笑,“不过都是自古男子附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罢了!若那周幽王勤政爱民、克己复礼,又岂会被美人误了朝纲?何况?女子就不能撑起半边天了?古有花木兰替父出征,今有我大邺朝第一女将长宁,她们一生金戈铁马、赤胆忠心,又有谁能说红颜祸水?再者,不说那有机会上的战场奇女子,就是如蝶衣姑娘这般身处红尘中的平凡女子,谁不是为了生活苟且前行、满目疮痍,为何男子就该更上一层,享受着女子的好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每一位认真努力的女子呢?”
蝶衣面上有些动容,只淡淡看象肖濯。
他捡起地上册子,吹去灰尘,看向碟衣,“此话本角度立意清奇,碟衣姑娘确定不要了?”
碟衣没回答,闫文华却撇了他一眼,语气尽是嫌弃:“切!整日咬文弄墨,若真如你所说那么好,肖侯爷可是看上了当今长宁将军?”
长宁常年习武,耳目清明,楼下争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只觉得那被换作侯爷的男子虽生的一副好皮壤,却举止轻挑。
但倒也听说过,朝上唯一一个肖性侯爷——肖濯!
传闻此人,乃长公主之子,金尊玉贵,奈何命中无福,五年前战场失利,武功尽废。
太医一号脉,竟言活不过二五。
若是常人,定然哭天喊地、顾影自怜。
此人倒好,自此游戏人间,烟花柳巷、九流市井、吃喝赌嫖、样样皆来。
本以为此人如传言那般,不想刚一番言论,倒有些另眼相待。
而那制止的男子她倒是认识,刑部尚书闫卫国之子,闫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