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波猛然想起了他的烟盒。

刘海波本能地站起身来，禁不住地向披在柳娜身上的那件衣服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柳娜已经把身子转了过去，装着那个烟盒的口袋也随着滑坠到身体另一边去了，已经无法看到了。

刘海波想起身上前去看一看，刚要迈步又停下。真的，难道自己对这位姑娘也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吗？！

刘海波刚刚坐下，突然听到从柜子下面传来一阵“扑扑拉拉”的声音。刘海波弓身一看，原来是几只可爱的百灵鸟儿在笼子里抖着翅膀。

刘海波的心猛然一惊，那个真的“八五九”就是非常喜欢养鸟儿的。

刘海波猛然想起自己肩负的使命。现在，即使在柳娜的面前，他也是“八五九”，而不是刘海波。他必须时时刻刻按“八五九”的言谈、举止、思维去行事。

这鸟儿一下子提醒了刘海波。

可是，自从刘海波见到柳娜以后，便不知不觉地甩掉了附在他身上的那个“八五九“角色，把刘海波的面貌原原本本地呈现给柳娜了。

刘海波在心里同自己激烈地争辩着。

对柳娜这样难道不对吗？！

对柳娜不这样难道对吗？！

刘海波蹲在鸟笼前面一边观望着、一边想着。这几只百灵鸟都是品种比较低劣的雌鸟，由于饲养的不好，毛色更加灰暗。它们非常呆滞，都在用冷冷的目光瞅着外面的世界。

刘海波把鸟笼门打开了，那些可怜的“囚徒”老半天也不知道它们已经被特赦了，怯生生地在笼子门口徘徊。

柳娜醒来了，她看到刘海波像个孩子似的在同鸟儿玩着，脸上露出了甜甜地笑容。

柳娜轻轻地下了床，走到门口将那把椅子搬回原处，笑着说：“请坐吧，该让我款待一下尊贵的客人了。”

刘海波用有些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柳娜问道："你身体就恢复了吗？不多休息休息吗?"

“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恢复正常了。”柳娜把篮子里的苹果全倒在桌上，从中选了一个最大的，用小刀子迅速地削掉皮，然后就塞到刘海波的手中。

柳娜走到床边，把刘海波那件西服拿过来，轻轻地替他披在身上。

刘海波一边穿衣服，一边把手插进怀里，去摸他的烟盒，那东西沉甸甸的一试就知了。他放心了，想起自己刚才的忧虑，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不料刘海波的这些小动作，都被敏感而又细心的柳娜看得一点不漏。

柳娜削苹果的手突然停下来了，微微地抖动开了。

柳娜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脸色煞白，她凝视着一盆君子兰，轻轻的说道：“你把我当成小人了。你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你的衣服刚才就盖在我的身上，你快把口袋都翻一翻，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你误会了……"刘海波羞愧得满脸通红。"请原谅……我半天没吸烟了，就不自觉地先去摸烟盒，这是我的习惯动作。你可能想的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烟来抽啊？！”柳娜追问道。

"怕你们知识分子不喜欢这呛人的香烟味。为你考虑，我还是克制一下吧。”刘海波解释说。

"那就请便吧”。柳娜转过回身来，稍微地消了一点气地说："请你抽吧，我偏要让你抽支香烟不可。”

刘海波掏出烟盒，虽然他一再地赔礼道歉，但柳娜这个姑娘的过份敏感，反而让刘海波也暗暗地警觉敏感起来了。

刘海波在瞬息间不动声色地查看了烟盒的外表，上面的图案、色泽都没有任何异样，都是新的，没有一点磨损的痕迹，打开一看，存放在烟盒里面的十三支健牌香烟一支也没少。

刘海波拿出一支香烟来，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还得麻烦你，我的打火机没有了气体了。”

柳娜帮刘海波点着烟，然后慢慢的说道："请你原凉我刚才向你发了脾气，我实在受不了污辱啊。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孤傲的个性。在我还不满周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亲，我没有像许多孩子那样，都拥有的多彩童年，现在我也是举目无亲。父、母亲去世以后，是姨妈收养了我，姨妈也是一个古怪的老太婆，一个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爱情的老女人。仅仅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我们相依为命。后来，我发奋读书，终于以优异成绩通过了硕士研究生的考试，现在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虽然我们生活的很贫困，但我们懂得尊严的价值。”

刘海波在听完柳娜对往事回忆叙述之后，说："正因为是这样，你才赢得了人们对你的尊重。”

那几只小百灵鸟也仿佛捧场似的，从桌子下面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你瞧。"柳娜象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快乐地拍着手，说：“为了欢迎贵宾，连这些隐居在笼中的鸟儿，也出来拜见你了。"

“是我把它们给放了出来的，不知道主人是否同意给它们自由。”刘海波试探地问道。

"你太善良了。是啊，这些美的使者，它们最有权利享受自由的。可是，我们却认为只有把它们关起来，它们才能获得安全呢。”柳娜笑着说道。

“我真有点替它担心，刚才我还看见有一只猫钻进屋里面来了。"刘海波显得有些紧张的说。

"那你放心好了。你别看那猫的样子很凶猛，像龙虎豹似的，其实，这只猫心地可善良啦，它不但不会伤害这些可爱的鸟儿，它们还是要好的朋友哩。”柳娜向刘海波介绍说。

刘海波似乎是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是朋友？猫与鸟儿交朋友，这未免……”

柳娜继续解释说：“你不要把事物都绝对化了，形而上学。不信你一会亲眼瞧瞧，倒是这些鸟儿总是向猫耍威风、发脾气。怎么，你喜欢鸟儿吗?"

"你喜欢鸟儿吗?”这句话恰恰是“八五九”与“天龙”接头暗语中的一句完整的台词。

刘海波一听，心里惊得暗自一惊。难道会有这么奇妙的巧

合吗？这是不是一种微妙的暗示?

刘海波有点不着边际地说："我喜欢鸟儿，但对猫却没有什么好感。刚才你把那只猫比喻成龙虎豹，这真是天才的忠告。我看你的比喻还有点矜持，我亲眼看到它是从山洞里钻出来，它实质上是一条蛇。可是，它在鸟儿面前，总是虚张声势，缩头探脑，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知是有何用意？”

刘海波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把眼光盯在柳娜的脸上，严密注意她的反应，只见她那刚刚由兴奋稍微变得嫣红的脸色，渐渐地变白了。

柳娜的那双大眼睛从开始时候直视，到慢慢的移向一旁眨动着，越来越困惑，最后竟那么迷离地直视着刘海波，像傻了一样地呆住了。

沉黙，令人窒息的沉黙持续了几分钟。

刘海波不肯放过柳娜，有些冷峻地直盯着她的脸。

“唔……哎哟。"柳娜突然感到羞躁了，有些慌乱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她转过身去，跑到挂在墙上的一面大镜子前面，仔细地照着自己，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又转回身来对着刘海波。

刘海波却从头到脚打量着柳娜。

柳娜以为是自己穿的鞋子出了什么毛病，低头一看，有两块苹果皮沾在鞋尖上，她忙弯腰用手把鞋子上的苹果皮拂掉了。

可是，刘海波还是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柳娜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发现上面被占了很多污痕。

"哦！……"柳娜恍然大悟，把这些污垢看成是对客人的不礼貌了。柳娜爽快地回身把外衣脱掉，里面露出了一件浅蓝色的薄内衣。

柳娜象个纯真的小姑娘，以为这样该受到贵宾的赏识了，笑盈盈地立正站在刘海波的面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检阅。

哪知刘海波反倒更加愕然比瞪大了眼睛。原来，她的浅蓝色的内衣的衣襟上，用彩色的线绣成的两只百灵鸟。

“天龙”回答“八五九”的暗语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有一对百灵鸟”，此时，柳娜胸前绣着的，不正是不言而渝的“我有一对百灵鸟”吗？这难道又是巧合吗?

刘海波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不能再用善良的愿望安慰自己了，绝对是不能了。

刘海波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认为这个柳娜只是个值得尊敬的姑娘。

刘海波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了，十分冷酷地问道：“怎么，我们这段戏，就从脚本中末尾两句台词开始吗？你把我问你的话抢去了，还算数吗？”

”……什么算数不算数啊？"柳娜一见刘海波那突然变得严厉的神情，心里慌得直打颤。

柳娜百思不解其意，嗫嚅着：“我，我……我抢你什么来着……"

刘海波以为她故意装傻，向前迈了一步，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问你：你喜欢鸟儿吗？”

柳娜向后倒退着，吓得用双手捂住耳朵，"天哪，这和鸟儿有什么相干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你发疯了吗？！”

"我很正常，柳娜小姐。”刘海波安然坐到藤椅里，掏出烟盒往手掌上敲打着，轻轻的说道：”八里铺改名为顺风路了，你有一对百灵鸟。"

"什么是八里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天哪！"柳娜跑到床边，一头扎到枕头上，抱头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