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坚局长和杨智河两人乘车，直奔市人民政府大院的市卫生局。
从品陶斋得到的线索，此时怎么又牵扯到卫生局来了，杨智河感到十分不解。
薛坚局长跨越式思考的东西大多了，杨智河为自己的思路，还仅仅只停留在那一小段的空白之中，而感觉到苦恼着。
淡淡的浮云，暂时遮盖住了天空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夜是幽静而漆黑的，各种景物只现出了轮廓的虚影，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颤动、在奔流，使人感到似乎是航行在漫无边际的星空中。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扫动着两条雪亮的光柱，迎面驶了过来，当这个庞然大物一看见薛坚局长他们乘坐的北京吉普车时，立即羞怯地熄灭了灯光，像个虎视眈眈的大汉突然闭上了眼睛，紧贴着北京吉普车的车边缘溜了过去。
杨智河瞥了一眼坐在司机身旁的薛坚局长的背影。
薛坚局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那神情一定是十分严肃的。
这么多年一直在他手下工作，杨智河十分了解薛坚局长的脾气，只要是采取某种紧急行动时，你只管跟着干好了就是的，不停的问这问那只能干扰他的工作思路，薛坚局长是会发脾气的。
那辆北京吉普车在市人民政府大院内的市卫生局门口停下。
薛坚局长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那两层小楼的窗口一片漆黑，到了这个时候，薛坚局长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下班休息时间了。
薛坚局长命令驾驶员，立即把车子开到市卫生局局长方明家去。
卫生局长方明的家，住在一条很不卫生的小巷深处，生活垃圾零零散散地散落在整条小巷之中。
方明局长的家住在一个独门独户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动物园，鸡笼子、鸟笼子、养鱼缸占据了本来就不大的小院子，把十分珍贵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在方明局长家小院子门前，有一条栓在门口柱子上值班的狗，对陌生的客人会发怒，扬起脖子，“汪、汪、汪”地大声狂叫起来，向小院子里的主人高声报起警来。
薛坚局长和杨智河两人，很快就摆脱这条忠诚的“门卫”狗，轻车熟路地来到方明局长客厅。
方明局长正在施展着做父亲的权威，命令他那贪玩的儿子立正站着，举起双手，作出标准的投降姿势。
方明局长怒气冲冲的用手去摸儿子的腰包，他将儿子口袋里放着的弹弓、石子、画片、玻璃小球等玩具和物品全部都翻了出来，然后高高的挥起巴掌，开始宣判地说道：“现在已经是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今晚我叫你……"
"好家伙，我们公安局可是不虐待俘虏，也不搜俘虏的腰包。小方呀，你这位大局长这么干是违法的。”薛坚局长赶忙上前解围。
"哦，薛局长，是您呀，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您原谅，快快请坐。“方明局长笑着说道，然后又是递烟、又是沏茶，热情地招待客人。
方明局长家里那个被吓傻了的小家伙，缓缓地放下了举起来的双手，趁着他爸爸去招待客人的大好时机，蹑手蹑脚地溜掉了。
“薛局长，这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小方，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不相瞒，今天我真的有一件事情需要请你帮助。"薛坚局长笑着说。
“需不需要我付出牺性一点小原则作代价呀?！”方明局长笑着试探的问道。
"不、不、不，只需要动用一下你的职能。小方，明天上午十点以前，需要请你把这些情况提供给我们，也就是在本月十二日到十四日这三天时间内，在本市范围内的各个医院，做过钡餐透视的、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男性患者名单，汇总一下，交给我们。并请医院尽量详细地注明他们的病情和居住地址。”薛坚局长把请求支援的详细内容和时间要求，都交代的非常详细和：清楚。
"这个很简单呀。”方明局长一边很爽快的回答道，一边将他缴获的战利品之一，那只弹弓抓在手里拉了拉，用很内行的眼光瞧了瞧，掰了掰那还不够完全对称弹弓的弓背。
方明局长此时完全忘了，是什么东西把他惹火的。
”我们市属范围内的医院有三十多家，虽然按照你的要求进行统计、汇总和上报绝对没有问题，不过存在的困难主要就是，您要求得时间有点急促一些，也真够几十个人忙一阵子的啊。”方明局长诉苦道。
“小方，我也很同情你的难处，但只能这样了，是为了破获一起重要案件的需要，你们也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薛坚局长语气十分坚定的说，毫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好吧，作为救死扶伤的单位，如果不能在完成任务的时间上，表现出职业的敏捷，那也不能够算是合格的单位，薛局长请您放心，我们保证不折不扣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方明局长果断而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薛局长，怎么好像这些胃病患者，也成了你要排查缉拿的对象了？”方明局长在作了保证完成任务的回答后，还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
薛坚局长回答说：“哦，胃病患者那是医生的职责，我只不过是想和硫酸钡打一次交道罢了。”
……
……
当薛坚局长和杨智河两人回到公安局时，已是深夜十二点钟了。
“我的胃怎么也有点不大舒服呢？”当薛坚局长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摸着肚子说着。
杨智河为薛坚局长倒来了一杯温开水，再从他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一小袋胃药，然后说道："您先吃点药，再休息休息，也许很快就会缓解的。"
薛坚局长似乎是想起了点什么，然后愰然大悟地说：”唔，我明白了，应该是那张《红高粱》电影票捣的鬼，你想想看吧，那伙野蛮的酿酒人，让我吸到肺叶里给关起来了，干受气，他们能不伸拳头、用巴掌来打我的肚子吗？吃药显然是不行的，这得向上帝祈祷喽。”
薛坚局长用手轻轻地推开窗户，解开衣服领口的衣扣，用力向上伸了伸手臂，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多么宁静的夜晚。”薛坚局长双手按着窗台，把头探了出去，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感叹的说道：“多么清幽，难怪古人为之倾怀，真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君说”啊！小杨，会作诗吗？来吟上一首吧。"
“我？！我连您刚才念的诗都听不懂呢。”杨智河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回答说。
“好懂。你听：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薛坚局长激情澎湃朗诵起诗歌来了。
"局长，您还有心思作诗吟诵呀，我真不明白，您怎么就能从胃肠的病变上，看到那件龙凤呈祥瓷雕钟座？”杨智河捂住茶杯，焦急地等待着薛坚局长的回答。
薛坚局长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啦，他把手一招，坐到那个大大的象棋盘旁边，对杨智河说道：”来，我还得按着老规矩，只有在你那个连环马的阵势里举起了白旗的时候，才能坦白交待。”
杨智河有些勉强地答应了。
薛坚局长的棋艺确实很不高明，根本就不是杨智河的对手。
可是，薛坚局长总是像那些只有取胜的愿望，而没有取胜的本领的败军之将一样，在输了棋之后，去总是不服输，不认帐，硬要再来一盘，再下一盘，而又总在失利的时候耍赖。
在敌我双方交锋的阵势中，薛坚局长是威震全局的帅才，每动一步，都是举足轻重的；而现在，在这个纯属娱乐的象棋盘上，这位老帅，面对杨智河这样一个从公安警察学校毕业，才干了几年公安工作的无名小卒，竟然没走上几步，就把一颗马掷进了绝境。
"连环马，你回忆一下，'八五九’提供给我们的线索，仅仅是一位不知名的老学者吗？”薛坚局长一边走棋，一边说道。
这才是正经事，杨智河极力在他的记忆里搜寻着。
杨智河已经顾不上眼前的棋局了，歪着脑袋在苦苦地思索，很长时间，他才说一句：“想起来了，去购买那件龙凤呈祥瓷雕钟座的老学者，但是……”
“那位老学者有什么特征？”薛坚局长继续提示着。
”身体瘦弱，精神矍铄。嗯，嘴唇上粘着牙粉——这太没意思了。"杨智河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啪”的一声，薛坚局长突然把炮打了过来，吃掉了杨智河的一匹马，头奋地说：“这正是我能够很快可以拿到那件龙凤呈祥瓷雕钟座的依据，不错，品陶斋的陶瓷收藏家曾先生，有识别精美艺术品的眼力，但他却把疏酸钡的残迹看成是牙粉的残留痕迹了，这应该可以明白了吧？！”
“啊哈……”杨智河惊喜地站了起来，高兴的说：“那位老先生，是在刚刚做完钡餐透视，是的，他是一位胃壁出现溃疡面的老年人，绝对不可能会有一口完整的牙齿。那位老人应该是不用刷牙的，更何况他有可能安装的是假牙，他与牙粉应该是无缘的。”
“好啊，你自己想明白了，这就省略了我要对你解释的话。但其中还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你还应该明白，这应该是父子俩，他们似乎不是偶然地想去购买这件艺术珍品的，而应该是寻找很长时间，最后才在品陶斋发现了这件艺术品，然后，才领着他父亲去购买的。这父子两人对这件东西，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你仔细地想想吧，那位正在做胃肠透视的父亲居然连留在嘴唇上的白色痕迹都顾不上去擦干净，就跑进了品陶斋，并且不惜花大价钱把这件东西买到手，这里面应该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机缘，这应该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瓷雕艺术品。然而，这里面有一点我们必须十分清楚，这父子两人决不是什么坏人。他们是不会知道那里面还藏有什么阴谋，他们父子俩对这件龙凤呈祥的瓷雕珍品感兴趣，一定是另有原因。这些，明天我们就可以得到验证了。”此时此刻，杨智河听薛坚局长的判断推理有些入了迷。
薛坚局长趁着杨智河不注意的时候，大明大方地摆弄了一下棋局，然后又一本正经地下着指示，说道：“你让陈晓虹通知“八五九”，他那大海捞针的任务包在我身上了。只让他在市内去泡蘑菇，装出一副认真寻找宝物的样子就行，先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那里去……"
薛坚局长突然把手往棋盘上一指，乐得神采飞扬，哈哈大笑着高声喊道：“瞧瞧你的连环马，我们都该好好地睡一觉去了吧。”
杨智河望着薛坚局长，只用了一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过河卒子，就把自己的马给拱掉了的败局，啼笑皆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