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钢厂前，钢厂的厂长杨建早早地就在门口站着等人。

他今天突然接到了电话,说县上的领导和江州市的领导要过来。

但是具体过来做什么他还不清楚。

只知道要来的县领导是王明，王明是副县长，但不是分管工业生产的，而是分管教育的。

分管教育的副县长过来视察什么？

难道是调研钢厂的弟子学校？

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国营工厂成立开始，为了解决广大国营企业工人子女就业的问题以及职工的再教育，连县一级的国营工厂都成立了子弟学校，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有，甚至有些工厂还有高中。

只是随着1997至今的这一波国营工厂改革，大部分子弟学校要么不具备教育条件被关闭，要么交给教育局统一管理。

临江县钢厂，因为工人比较多，工人的子弟也比较多，所以子弟校迟迟没有交给本地的教育部门管理。

想清楚了这点，杨建赶紧把钢厂子弟校的校长也叫上，还在电话中对子弟学校的校长说道：

“一会儿分管教育的王副县长过来，你们汇报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认真诚恳谈出咱们的难处，说不定到时候子弟校交给咱们临江县教育局，你们的身份都可以变成事业编。”

子弟校的吴校长开心极了，赶紧带着学校的高层和杨建一起在工厂的门口迎接县领导的调研。

放眼望去，迎接的人群竟然有20来号人。

很快，县城的尼桑车就到了工厂门口，王明下车后，先跑到后面的捷达车旁边，恭敬的打开了车门，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正是区秋！

区秋今天带着一名学校研究生招生办的老师和自己的助手小王一同驱车赶往临江县。

她已经拿到了萧江的电话和具体住址，但并没有选择直接给萧江打电话。

一个是电话中不好说，如果萧江已经答应了其他学校的录取，在电话中直接把她给拒绝了，连一点退路都没有。

如果直接去找萧江，以诚意打动人。

就算萧江已经答应被某个学校录取，只要没有调档，那么就还有机会。

不过临江县钢厂家属区很大，区秋找不到人，所以江州理工大学又联系了江州市教育部门，通过江州市教育部门联系到临江县分管教育的王明副县长。

让王明副县长到国道路口去迎接区秋的车子，然后大家一起去钢厂找钢厂的领导带路找人。

江州理工大学是江阳省和教育部共同管理的大学，所以区秋的级别是副处级。

王明副县长虽然也是副处级，但是一个是县城的副处级，一个是大学的副处级而且是研究生导师，副教授，显然区秋的晋升空间要大一些。

因此，临江县的领导对这件事也很重视。

按照临江县县委书记的话来说，咱们小小的临江县，要出一个人才不容易。

区秋此刻有些不好意思。

她本来就是一个学术派，还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王明赶紧向区秋介绍着厂里的领导。

什么厂长副厂长一类的，区秋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她一直在听有没有姓萧的，也一直在找萧江有没有在人群中？

区秋有些担心，厂里面弄这么大阵仗来迎接自己，会不会让萧江感到反感。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厂里面的工人们见厂长等领导都在门口迎接着车队，也过来看热闹。

搞科研的人都有一些社恐。

区秋赶紧向王明副县长提出建议：“王县长，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次来只是为了一件小事，看看能不能够去办公室说，这里人比较多……”

王明忽然想到，区秋是高级知识分子。

门口突然之间有这么多工人围着，必定会让人难受。

王明赶紧对杨建说道：“杨厂长，你们这里有会议室吗？准备个会议室，我们去会议室里说。”

杨建赶紧安排了会议室，并且在前面带路。

会议室里，杨建安排着茶水纸巾，果盘，甚至每个人送了一包烟。

王明对双方的人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区秋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杨建就让吴校长开始汇报厂里子弟校的相关情况。

区秋有些莫名其妙，着急打断吴校长的话之后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的沟通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今天我们来是想要找一下萧江，萧江的父亲是临江县钢厂的职工。”

“希望各位帮我查一下他的住址在哪里，最好不要打电话，找到住址之后，我上门和他谈一些事情。”

王明这才想到，刚刚急着去接区秋，都忘记和厂长沟通这件事了。

“对的，杨厂长。你问一下你们厂里分管人事的，咱们钢厂是不是有一个工人的孩子叫做萧江，工人的名字是……”王明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之后说道：“叫做萧大海。”

钢厂有1000多号人，算上临时工地差不多2000人。

杨厂长怎么可能认识每一个工人？

虽然不知道王县长的用意是什么，但是领导安排的事情他肯定要做，杨建让吴校长先回去，然后让秘书去找一下负责人事工作的刘峰，刘副处长。

刘峰正在办公室里面忙碌工人优化的事情。

工人们自愿优化的表格提交截止时间就是早上的11点。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

萧大海等人依旧没有提交过来，没有提交表格的就要下岗。

刘峰已经让下面的人整理了岗位优化的名单和下岗的名单，萧大海赫然在列。

一听说厂长要找自己，刘峰还以为厂长就是要询问工人们岗位优化的进度，赶紧把已经列好的名单随身带着，顺便也找杨建签字。

刘峰来到会议室之后，没有想到会议室有这么多的人。

厂里面的领导都在。

为了表示自己做事的效率比较高，还没有等杨厂长说话，刘峰赶紧把两份名单放在了杨厂长的面前。

“报告厂长，你安排的工作我们已经做完了，这是截止目前为止同意优化调整岗位的名单和不同意优化调整岗位下岗的名单，请你审核。”

杨建根本就没时间看这个名单，只是问道：“咱们钢厂是不是有一名叫做萧大海的工人？”

刘峰以为萧大海坚决不同意优化岗位的事情已经被厂长知道了。

这样完全不服从厂里命令，而且还要带头的人，肯定是要严肃处理。

刘峰赶紧用洪亮的声音汇报说道：“报告厂长，萧大海没有签优化调整申请书，按照咱们上周厂党委会的要求和相关的文件，已经予以开除处理，后面的手续我们正在办。”

区秋看了杨建一眼，杨建更是着急说道：“谁在和你说优不优化的事情？萧大海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萧江？”

“是叫萧江。”刘峰不知道厂长关心别人的儿子干什么。

杨建又问道：“萧大海和萧江住哪里？萧江这段时间是不是回来了？”

刘峰准确地报出了萧大海家的门牌号，并且表示不知道萧江是不是回来了。

区秋说道：“那就不麻烦杨厂长了，麻烦杨厂长安排一名同事带个路。”

随后区秋又给了身边的小李一个眼神。

小李赶紧把包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东西看着很厚，用报纸密封包着，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

厂里的家属区有几十栋楼，而且爬坡上坎，没有人带路，外面的人根本就找不到。

既然是江州理工大学的领导，王县长怎么可能让钢厂随便找个人去带路？

就让杨厂长和刘副处长带路。

区秋也不好拒绝，只能够客随主便。

刘峰更是莫名其妙，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问。

家属区的众人看见厂里面的领导都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11栋的邻居们也是非常诧异。

钢厂的家属区是东西布局，西贵东贱。

钢厂的管理层们都是住在西边，而下面的工人们才住在环境不太好的东边。

家属区修建到现在几十年了，没有几任厂长会到东边的家属区来。

刚刚买菜回来的李婶看到这一幕，莫名其妙的和老头子说道：“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厂长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杨厂长不断的在脸上堆砌出笑容，表现出亲和的一面。

区秋从小家庭比较优渥，没想到在县城里还有如此肮脏的生活环境，更没有想到萧江这样的天才学生居然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

11栋的邻居们跟着杨厂长一群人上楼之后来到老萧家的门口。

李婶忍不住说道：“这萧大海不会是欠厂里人太多钱了，连厂长也找上门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