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话语不重，但却将周围无启族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但古拙并未就此欣喜，浑浊的目光有感激，但更多的是遗憾，他抓着拓拔野的手不住摇头，“小友切不可莽撞行事。老朽知晓，你与我族有缘，小友还与族长信物煌灵珠结下渊源，但噬灵鬼族来势汹汹，切忌枉送性命。”

“现在既然知晓小友安然无恙，老朽心中最后的担忧也就去了。等下老夫会随同其余的长老主动迎战外面的噬灵鬼族，好为小友制造逃离的时间和空隙。老夫只拜托你一件事，日后若能与老族长相遇，请将无启族之内的变故如数告知，如此，老朽就算永远沉眠，也没有遗憾了。”

古拙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拓拔野不禁动容。

族人生死存亡之际，还是考虑他一个外人的存亡，虽知道无启族不会直接死去，但不管是被噬灵鬼族操纵，还是永远陷入沉眠，某些方面，甚至比直接死亡的境地更加悲惨，其中虽有无启族长的关系，但依旧让他不忍侧目。

“此事不忙，先让在下帮长老们照看一下伤势，也算多一分保障的力量。”

古拙见拓拔野没有直言拒绝，也是点点头，他心意已决，能恢复几分原本的力量，对迎来的对战当然重要。

当下，拓拔野就开始忙活起来，期间还想古拙打听了噬灵鬼族的高手数量和实力，此前虽有交手，但那是凭借三月的拖延，为他的创造虚无神域争取出时间，现在三月的状态还没恢复，敌人的数量也不是一个两个，他现在能倚仗的只有自己。

“还真是一场硬仗啊。”听完古拙的描述后，拓拔野心中不由一叹。

不包括反叛的古河古茂两位长老，他们一个位居其四，一个位居末尾，光噬灵鬼族同长老相当的强者就足足有十二位，要是加上两位背叛者，那就是十四位。无启族呢，去掉两位背叛者，再去掉上次争斗中陷入沉眠的，此刻只剩下五位，每个人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满打满算，这些无启长老能发挥出的实力，也只能抗衡三位噬灵鬼族。

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一位长老等级的强者？拓拔野想想就觉得疯狂。他最终将目光瞄准三月，这家伙现在实力或许不强，但见识却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敏锐的嗅觉或许能将这场原本一边倒的战局扭转。

“不用看本皇，本皇又不是神。你们人族有句古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强横的实力作为倚仗，所有的计谋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半点可行性。”三月见他望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如果是必输之局，那你赶紧逃吧。否则回头被噬灵鬼族逮到了，可没人能保住你……”

“呵，本皇不用你小子提醒。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噬灵鬼族难道还能翻天不成。”一席话说得趾高气昂，不过想到它最初的身份，拓拔野也没觉得它在说什么大话，这世上或许存在神灵也无法办到的事，但这事绝不可能是眼前的噬灵鬼族，他们虽然强大，但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说说看，到底怎么搞，你就别卖关子了。等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啊，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耗在这里吧。”此前战略转移让他们来到西大陆，可中州东域的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拓拔野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断煎熬。

“算了，过来蹲下。”三月终于还是松口，这样说道。

拓拔野闻言心头一喜，按照它说的照做，三月伸出爪子，按在拓拔野额头，将一股信息传递到他的识海，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帮助拓拔野消化吸收里面繁杂的内容。

拓拔野闭目，感受识海内来自对方的讯息，通过三月的讲解，对它的构成和理解也在不断加深。

这严格来说是法阵中的一种，是纪元大陆人族历史早已消弭的东西，具体来说，是一种利用神魂的奇特性，将敌人围困在其中，然后屏蔽模糊掉他们的感知，拖延他们的行动。

镜瞳一族的天赋技能就是感知，任何细微之处，都逃不过它们的双瞳，而这套源自血脉中的法阵，跟以往人族具备的又有不同，它不像拓拔野在缺得镇遇到的黑暗雾气，后者的阵眼是固定的，而在这套法阵中，布置法阵的本体就是它的阵眼。

不止如此，随着操纵者的移动和补充，法阵也处于不断的变幻和改变之中，拓拔野第一次遇到三月的时候，就曾吃过他的亏，不过当时三月是遥控，并非亲历驱阵，才给了拓拔野可乘之机。

“刚才无启那老头不是说了么，噬灵鬼族的神志并不高，尤其是在被污染之后，更是有些疯癫，那么他们对于神魂之类的术法抵抗也肯定不强，这套法阵虽然本身攻击不强，但胜在困字，只要你能分心多用，将他们全部困在其中，然后慢慢地逐个击破，也不是不可能。”

“……有什么弊端？”拓拔野又不傻，自然听出三月的潜台词。

“没有弊端。”

“我不信。”

“唯一的弊端，门槛过高，不仅对于施法者本身的神魂要求高，而且需要能够一心多用。既要随着敌人的变化，不断改变路径和其中的幻境，让他们挣脱不得，你要明白想要同时对付那么多人，其中光变化的难度就呈一个可怖的数字上升，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你需要亲身前往被围困的噬灵鬼族身边，将他们彻底解决掉，因为它本身不具备攻击性，你如果无法在有限时间内，让他们失去再战之力，那么只是简单的围困他们一阵，最终的败果还是由神魂枯竭的你来品尝。”

拓拔野点头。其中道理不难理解，虽然听上去要求很多，但庆幸的是，他的神魂同本体并不是完全捆绑。这也要感谢当初在九渊的奇遇，使得他神魂修幽冥死气，而他掌握命源之力，互不干扰，也相互独立，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两者才会尝试主动转换或者融合。

如此，无启族的人在尽全力恢复，拓拔野则在旁边拼命掌握三月的困阵。

两日之后，古拙站起身来，拓拔野也是悠悠睁开双眸，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自己这边在恢复，噬灵鬼族同样如此，如果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熟悉无启族，尤其是在存在叛徒的情况下，那么他们的胜算就只会越来越低。

虽然在古拙眼中，他们压根就没有胜算。在拓拔野的建议下，他自己伪装为普通的无启族人，混在长老的身后，准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同样以出其不意的姿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隔绝祭坛内外的封印在古拙的操纵下，逐渐瓦解消散，而无启一族的再次出现，也将外面留守的噬灵鬼族惊动，这么多人根本无法悄悄摸摸地溜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拓拔野创造逃离的机会是古拙唯一的念想。

已经做好沉眠准备的他们，自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即便噬灵鬼族在高手层面的实力远远胜过他们。

随着动静的传出，噬灵鬼族那边的动作也非常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集结了一群人将无启族围困住，两方对垒之下，谁优谁劣已是一目了然。这自然给了噬灵鬼族无穷的信心。

“啧啧，本座还以为你们会像乌龟一样，永远地躲在不见天日的祭坛深处，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胆量出来，难道你们真以为所谓的无启族就不会消亡吗？！”说话的噬灵鬼族同一般的族人还不太一样。

他从队伍的前方走出，朝着无启族走了两步，人型的躯干上难得挂着匀称的肌肉，倒不像一般的鬼族那么精瘦枯槁，只见他伸出手爪，黑漆漆的爪子上有不祥的雾气缭绕，“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否则……”他将青灰色的长牙露出，朝着无启族做了一个可怖的鬼脸，“今日便是你们无启族的绝灭之日。”

“老朽想知道，吾族族长信物，你们又是如何得到？”

“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你们念叨的什么族长，早就魂飞魄散，不再世间了。”噬灵鬼族的话事人这般说道。

对此古拙却是嗤之以鼻，“虽不知你们如何壮大，但看模样是跟深处的东西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但如果以为凭借这个，就能挫灭族长，将无启一族尽数埋葬，那只能告诉你，阁下过于天真了。”

见到自己的话语无法动摇对方，噬灵鬼族血青的瞳目中显露狰狞之色，“不愧是无启的长老，还是有些见地，可惜，你的执着和见地，在今日对于拯救无启一族根本无济于事。”

“最后警告你一遍，将东西交出来。噬灵鬼族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即便是陷于沉眠，鬼族也会将你们的残躯破坏殆尽，还有你们身后的神识祭坛，恐怕也无法逃脱被毁灭的厄运。”

“你们——？！”古拙的目光瞬间射向他背后不远处的古河和古茂，对无启一族的事情，甚至是祭坛的根源都掌握得这么清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两个叛徒将族内的所有情况都泄露了出去。

“罢了罢了，既然无启不存，要这些物件又有何用。只要族长尚在，无启定然重临大陆！无启族，随我出战！”

“战！战！战！”跟随在古拙身后的无启族，不管是长老还是普通族人，在此刻都不惧牺牲，浑身都有热血上涌，就连身处其中的拓拔野，都感觉自身体内的血液在不断沸腾，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古拙如此，对方的噬灵鬼族同样当仁不让，以一种更加夸张，也更加阴森的方式提升自己的士气。只见他们高举双臂，在一阵对天祷告之后，紧紧扣住自己的脖子，体内有不知名存在，在干瘪的皮肤下，不停游窜。

唰的一声，古拙可不会讲究什么公平，这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切磋，他先发制人，飞窜出去，将目光瞄准刚才说话的噬灵鬼族，后方的无启见状，也瞬间奔涌上前。

混杂在他们之间的拓拔野，则早早地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向前飞窜的同时，识海中的神魂力量爆涌而出，无数的丝线在空中凝聚拓展，化作一面面看不见的厚实墙壁，然后再在不断的组合之中，幻化成一座迷宫，将自己的目光全部笼罩在其中。

原本气势汹汹，冲向无启族，想要发泄心中澎湃恶意，却不想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坠入一片迷茫之中。

“这是哪里？”这是他们此刻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疑问，不过生性凶残的噬灵鬼族，可不会乖乖等待在原地，引颈受戮，在无法分辨场景的情况下，他们直接化作凶猛狂暴的破坏者，将所有阻拦在眼前的障碍全数摧毁。

拓拔野还不能立即行动，如果以神明的视角俯瞰，能看到拓拔野正盘坐在迷宫的最中心，双掌翻飞缭乱，在空中留下道道模糊的残影，此前虽然在脑海内模拟了好多遍，但在真正实践起来，依然会感觉非常吃力。

噬灵鬼族破坏的强度也比他预期的要高上两层。在不断变化和修补的过程中，有时候进度都赶不上他们破坏的速度，往往前面刚修补完，没等他喘口气，后面的就被破坏了，拓拔野无奈，只能这样东一块西一块地凑凑补补。

“快去，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三月从他怀中跳出，肃然地说道，“我会在里面嵌套一层迷宫，希望能帮你稍微争取点时间，但还是要快！”

拓拔野不再废话，只是郑重地点头。跟三月相处也有段时间，这家伙平时虽高傲无比，但在真正的紧要关头，绝不会拖泥带水。

拓拔野作为迷宫的创建者，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凡是他前行的地方，即便原本是死路，在他面前也会自动分裂，在他身后再次合拢，他脚下迅疾，知道三月的状态，不可能拖延太长时间，只有自己这边利索解决，才能将隐患压到最小，甚至直接消弭。

“到了！”

感知到一位噬灵鬼族之后，拓拔野不再有任何藏拙，金灰色流质瞬间从体内涌出，犹如最为坚实的铠甲，将他的右臂完全裹覆，汹涌澎湃的力量感，让拓拔野脚下更快一分。

还在乱窜的噬灵鬼族，突然见到对面的墙壁裂开，闪出一个怪人，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手就直挺挺的一拳向他轰出。爆鸣之声将空气尽数撕裂，拓拔野铁拳还未接近，那名噬灵鬼族的长老皮肉就一阵不由自主地颤抖。

轰的一声，万物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