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密林中，拓拔野伏低身子，凝望前方不远处的狸猫，眼中的惊奇如墨入水一样荡漾开。眼前这只小狸猫实在过于好看了，全身黝黑的皮毛浑然一体，就像一匹由技法高超的技师编织出的华美绸缎，闪着动人的光泽。

此时的它正全身懒洋洋地匍匐在一颗古木枝丫上，半阖双目，尾巴不时地在半空甩动，似乎对眼前闯入的陌生人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拓拔野的目光在逡巡一周后，目光落在它的它露出的一只后脚掌上。

淡淡的黑色气体萦绕其上，在他的一瞬不瞬的注视下，黑气慢慢淡化，有粉尘一样的存在从半空中簌簌落下，还没接触地面，直接在空中消散无踪，而一抹不易察觉的微渺毫光在它的爪垫上徘徊一会后，径直没入其中。

“这是吸收了？！”全程观望的拓拔野不免感到惊奇，他的神魂时刻处于高度迸发状态，肯定百分百断定那就是被林中的黑色污泥，却不想被眼前这只小东西直接净化吸收了。

要是能将它收为己用，那么东域污染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拓拔野心中不由暗喜，这还真是老天爷开眼，他正瞌睡呢就有枕头递过来了。就算它不具备那么令人瞠目的能力，只要能挖掘出背后的原理，同样也能给他带来非常正向的参考意见。

说干就干，拓拔野蹑手蹑脚地向前，在他的极力控制下，林中如常，没有任何突兀的声响传出，而一直处于他视线中的狸猫，仍旧静静躺着，没有半点被惊扰后的举措。

前后不过五六丈的距离，拓拔野在推进一两丈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明明在不断向前移动，可不管如何努力，却像撞见鬼打墙一样，自始至终都在原地打转，目测之下，跟黑猫之间的距离一点都没有拉近。

不信邪的他继续向前，半盏茶的功夫后，拓拔野停下脚步，他知道这地方确实存在古怪。抬头望了望黑猫，只见它有些百无聊赖地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调转方位，旁若无人地继续闭目养神。

不经意抖动的长须，很像是对拓拔野的挑衅。

“嘿~小东西，别被我给逮住了。”拓拔野虽被激起火气，但谨慎的态度倒是没有丢下，结合周遭的环境，他整个人的气息开始转变，由生向死，命源之气敛下，幽冥死气占据身躯的主导位置。

这番变化下，黑猫的耳朵不经意抖了抖。

转换形态的拓拔野，神魂瞬间暴涨，以光影的模样覆盖周身，神魂幻化出万千无形的触角，以此为媒介，使得他的感知能力迅速得到拔升，融合在环境中的各种构成被迅速洞悉。

在这之后，拓拔野以一种完全诡异的步伐，在林中挪动，时而向前走两步，又时而向左横移三步，甚至直接往后退出七八步，怪诞滑稽的举措，如果有旁人在此观看，定然会啼笑，可原本懒洋洋的黑色狸猫，不知何时已起身，锐利得刀片样的白玉爪子已经深入，不自觉地抓入古木枝干中，完全睁开的双瞳中，呈现出的景象更是让人寒毛直竖。

寻常百姓家的小猫都是竖瞳，它也是，唯一的区别是眼前这只黑色狸猫两个瞳孔都是双瞳，两个瞳孔并不对称，而是存在明显大小有别的主次关系，左边的瞳孔中，小瞳在上面依附大瞳，右边的瞳孔则刚好相反。

随着拓拔野的动作越来越快，它的双瞳也开始出现变化，比鼻尖为中心，互为旋转，但不管如何转动，始终保持着对称的位置。原本柔顺的皮毛同样在此刻不断张开竖立起来。

一声声压抑的低吼卡在喉咙深处，不停地积蓄酝酿。肉眼不可见的波痕不断向前传递，将前方的空间的构造不停转动变幻。

是的，此前之所以有恃无恐，正是因为拓拔野踏进了它的陷阱，以精神力量作为基底，构建的幻阵之中。人之所以做出不同的反馈动作，全是以外界环境作为感官的参考，而当有力量介入，将环境这个参照不断修改的话，那么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人的感官，令他们做出错误的反馈。

可惜令它完全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人类，居然有着格外强横的神魂力量，并且还是以幽冥死气作为基底，两者叠加之下，使他的感知格外敏锐，对于外界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出来，并且能够完全脱离给出的环境参照，构建绝对正确的参照。

“喵~！”带着怒意的吼叫，刚被提到高峰就突然戛然而止，瞬间跌落。

黑猫的神情顿时萎靡下去，没等它想要窜身离去，就被闪扑过来的身影给截住，拓拔野在突破它设下的拦截后，直接将罪魁祸首擒拿下。

望着在双掌之间兀自挣扎的小东西，拓拔野提起肩头，蹭掉额头挂满的汗水，“小家伙，你可真厉害啊，费了我这么大劲才得手。让我好好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拓拔野说完就准备上下其手，给它检查身子。一道带着怒意的呼喊就在他耳畔响起，“人类，拿开你的脏手，否则，本皇日后定然教你后悔今日的举动！”

“……”手上的动作顿时愣住，他直直盯着眼前的小家伙，脸上满是惊奇，“是你在跟我说话？你居然会说话？”

黑猫狸猫朝他低吼了声，但其中的含义拓拔野居然能完全听懂，“区区低等物种的语言又有何门槛，警告你，现在就此离开，本皇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后果自负！”

拓拔野被它的传音给惹笑了，见它煞有其事地不断吼叫，尾巴还不停地抽动，想要扑打他的手臂，可惜身子被拓拔野完全制住，只能在空中徒然挣扎。

“你要是再敢对我呲牙咧嘴，我立刻马上就将你烤了吃！”

“人类，你在玩火！”拓拔野的威胁同样没有奏效，它刚刚虽然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但它如果不惜自毁，爆发的神魂伟力同样能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喝上一壶。

“或者，我们可以谈谈条件？”拓拔野眼珠一转，退而求其次。真吃掉它，不说味道怎么样，但他想要探听的关于解决黑泥污染的秘密肯定是没有了，这跟初衷不符，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的地步。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皇谈条件？！”礼貌嘴角一扯，很是人性化地表现出鄙夷神色。

“喂，你一口一个本皇的，我还没问你是什么东西？”拓拔野原话奉还。

“先把本皇放下！”

“你先回答我。”

“放下！”

“先说。”

“……”来回折腾，可能它也意识到此刻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便不在纠结，加上此时此刻也没有旁人，这里发生的事也定然不会传出去，黑色狸猫又是两声嘶吼，将一些信息透露给拓拔野。

在不断点头中，拓拔野脸上的神情也在不断变化，最终化为能口吞一整个细鳞蟒蛋的惊诧模样。

“你说你是镜瞳一族？！还是它们的皇族？！！！”

“呵，卑微的人类，本皇可以理解你的无知，但不能原谅你的愚蠢！”

“不不不……”拓拔野赶忙摇头，跟个拨浪鼓一样，“我正是因为知道镜瞳一族，才会这么吃惊。”

这次倒是换黑猫诧异了，“镜瞳一族早就不在纪元大陆生存，人类小子，你想诓骗谁呢？”没想到对于它的嘲讽，拓拔野非常认同地点头，“这点我知道，书上记载，镜瞳一族在几千年前就在大陆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以为早已绝迹灭族了。”

“嘶！你们人类灭绝光了，我们镜瞳一族也不会陨灭。”

“好吧，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还……”拓拔野斟酌了下言语，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看上去不是很强的模样，起码跟书上记载的差别有些大，这也是我一开始没认出的根本原因。”

相较过去，如今孱弱的实力是不争的事实，这话让眼前的狸猫顿时一萎，尾巴也无力地垂落下来，不过它也很快恢复，“人生有高峰也有低谷，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镜瞳一族现在处于低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本皇在，定然能让镜瞳一族重回巅峰。”

见它一脸认真的模样，拓拔野只能按捺下笑意，不断点头附和。

根据洛书经记载，曾经的镜瞳也曾威风于纪元大陆，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整个族群迅速跌落，直至杳无踪迹，不过从对方的模样上判断，拓拔野倒是能猜测出一二，记载中的镜瞳一族，成年体型应该有裂地虎那般大小，而不是眼前狸猫一样柔弱。

镜瞳一族不仅本身肉体强劲，相当于五重天的存在，它们的精神力同样骇然，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最恐怖的就是它们的皇族，传言镜瞳中的皇者，抵达九重至尊镜，跻身纪元大陆四大异族生灵之一。

要知道处于同等阶位的存在，拓拔野已知地就是不死神国的噬界树，以及九渊的宽恕，那两个可都是撑开一个世界的存在，与这样的存在并列，可想而知，多么令人骇然。

“小家伙，那你是从哪里来的？”想到种种背景，拓拔野也不禁放缓口吻。

“呵，本皇的年龄可能比你祖宗都大上一圈，至于从哪里来，无可奉告。”

拓拔野见它一脸傲然的模样，不由嗤笑道，“你不会连自己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吧？镜瞳的皇？”

略带嘲弄的语气让它顿时挣扎起来，拓拔野及时出声安抚，“你是不是在靠这个东西，恢复自身力量？或许我可以帮你哦。”

充满诱惑的言语没让它有丝毫抬头，连正眼都没瞧他，“就凭你一个人类小子？”

“我能走出你设置的神魂幻境，就已经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是吧？”

“呵，那不过只是个简单的考验——”它不服气的低喝。

“看你在这里也待了不短时间了，也没找到什么有效办法，不如就跟着我试试，兴许我能帮你恢复，还能帮你找到丢失的过去呢。”拓拔野不依不挠地继续拐骗，有只镜瞳伴身，他想想就觉得惊奇。

“单凭神魂和幽冥死气，你还不够格。”黑色狸猫同样直言不讳。

“你等着。”

拓拔野松开双手，后者落在枝丫上，倒也没有撒腿逃跑的打算，拓拔野对它好奇，它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同样怀着兴趣，这样的存在，在它混沌的记忆中，也不曾遇到过。

拓拔野一改往昔，神色变得无比肃穆，想要征服对方，尤其是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定然得拿出一些看家底的本事，而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归藏经，祚魂铜铃这些外物，而是靠着自己摸索得到的生死融合双气。

虽然迄今都没给它找到一个合适的称谓，但这并不会拉低它的阶位。

晦暗的密林，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拓拔野盘坐的左右双手上显露，此时的小狸猫只是有些惊奇，在它混沌的记忆中，同时掌控不同性质的力量虽然少，但还不是没有，即便生死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在它双瞳注视下，拓拔野突然双手同时发力，在胸口的位置合二为一。

“……疯子！”这是它最初的反应，也是不掺杂任何立场的评价。

一股生机盎然，一股凋灵寂灭，两股力量在一瞬之间擦出剧烈的碰撞，拓拔野合拢的双掌之间，不断有炸裂的流光从中迸溅出来，绚丽而危险。

“疯子疯子疯子。”小狸猫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它也不禁后撤两步，虽然不知道最后能否成功，但它已经能嗅到蕴藏其间的恐怖气息，趋利避害的本能驱动下，让它想要远离此处。

从掌间指缝透露出的光将拓拔野的面庞映照得一片光亮，仿佛他此刻直面的是灼热滚烫的骄阳，是一颗即将毁灭万物的存在，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还未滚落就被这股气浪直接蒸发，双臂和前胸的衣物，同样一片焦黑，隐隐有蔓延的趋势。

拓拔野对此不闻不问，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掌心的融合上。

噗噗噗，双掌的表皮开裂，血珠四溅，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不过拓拔野眸中显露的却不是痛苦，而是喜色，突破四重天后，融合的难度比之前不知道困难了多少倍，即便有经验打底，依然让他举步维艰，但只要能成功，那么威力同样水涨船高。

“给我合！”咬牙低吼下，一道白色的光芒在掌心显露。

小狸猫双瞳彻底被惊骇之色掩盖，“真的成功了……”可就在下一瞬，拓拔野双手猛然上举，将这团乳白色的光芒击向高空，只是还没彻底脱离密林，刚飞到半空，在一道轰然声中，光芒炸裂，在其为中心，扩散出一道同样白色的波痕，所过之后，不管任何存在，尽数泯灭无踪。

“……变态。”

下方的一人一猫，抬头望着密林上方残破的模样，一时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