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宫的偏殿内,人数少了些,可气氛却更为剑拔弩张。
“关于东西两域的战事,小友都知道些什么,又需要什么,不妨直言,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老朽年事已高,快到休息的时间了。”智者夷拄着手杖,佝偻着背,要不是手杖上的骷髅出卖了他,还真有几分行将朽木的味道。
“这家伙背后还有其他人,老人家,关于这点你知道吧?”
夷摆手摇头,“莫不是想让老朽帮你将幕后之人也一并揪出来?”
“不,我大概知道是谁。我的意思——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此削减我们彼此的实力,即便不成,也能加深我们之间的罅隙,甚至反目成仇,这应该才是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聪明如智者,我想也不会喜欢被他人将自己摆在棋盘上的感觉吧?”
“言下之意,小友很有信心跳出棋盘?”
“起码他们还没这个资格。所以,在下本想邀请老先生一起搭个伴。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有人走习惯了老路,没什么开拓进取之意。”
“年纪大了,争强好胜这方面,自然比不上年轻人。另外,老朽有必要提醒下小友,在东域的百盟形成之后,个人单方面的长短已经不能左右局面了……”
“非也,那只是那个人实力不足。”拓拔野没在上面深入,转而抛出一个令智者夷无法拒绝的诱惑,“老先生从雪原出世,总不至于是为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吧?”
“或许就是呢,老朽说了,年纪大了,欲望追逐方面自然淡了许多。”
“那我要是说,彻底解决耇林的封印问题,并将真正的卜经一并进献呢?”少年平淡的话语不啻于一记惊雷,在智者夷耳畔轰响,蛮族族群的生存环境无疑是他迫切想要解决的难题,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诺淮王,助他夺取星佑城,所为也不过是块能过下去的土地。
至于卜经,则是站在他个人的角度,想要在西去之前,一饱眼福,如果足够幸运,甚至能从中窥得一丝天机,再次向上攀登一部,摆脱如今的桎梏。于他而言,卜经不仅是卜经,同样是自己所修爻经的另一半。
不过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后,智者夷突然哈哈大笑,“老头子现如今让人觉得这么好骗了?”
拓拔野从陨晶戒中取出一块玉片,在命源之力的催发下,在半空中投出一片光幕,只见如扭曲如蛇的印记交织成影,而这在外人眼中完全不明所以的存在,落在智者夷眼中,却让双目顿时凸起。
喉咙口发出连续的无意义的呃呃声,“这,这是…卜经?不,不可能,根据老夫研究,卜经原本早就随着最初的皇朝一并沉于黑曜海底了……”他忽然转头望向拓拔野,“你,你去过哪里?!”
“老先生还真是见多识广。猜得不错,否则你觉得还有其他获取的途径吗?”
拓拔野的回答无疑佐证他的猜测,智者夷回身就向少年手中的玉片抓去,只是手还没完全探出,闪着毫光的玉片就消失在拓拔野手中,“不妨在给老先生透个底,三不问祭祠地宫封印的东西,跟耇林的神秘所在,有着莫大的关系。”
被接二连三的劲爆消息震撼到,智者夷反而冷静下来,他望着拓拔野,眸光似刀剑,却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分毫,“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你随便去查一下不就知道吗,或者问问那位将你们联合起来的人?”
“呵呵,他?”智者夷摇头,“大家不过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谈不上半点信任。”
“你不信他,那你信我?”
“我也不信你……”夷略微停顿了下,“我信你手中的东西。看模样,你也没得到完整的卜经吧?”
“不用试探我,我虽没得到完整的卜经,但其他的东西,远超乎你的想象。”这点拓拔野并没有欺瞒他,星神六经,他虽然没有收集齐全,但全部经文的下落,在同蜃海的主教达成交易后,他基本全部洞悉。
归藏经自不必多说,与之匹配的连山经已经确定就在九渊,阎王薛礼手中的同样是来自冬烝祭塔的拓本;跟洛书经相配的河图经,经蜃海主教确认,的确在他手中,但拓拔野后来再求取的时候,被告知将眼前的交易完成;剩下的爻经和卜经,前者在雪山耇林,后者在海渊之城,理论上是两部最难获取的经书。
因此拓拔野才想方设法回到九渊,剩下的经书有一半和九渊脱不开关系。有件重礼伴身,说话的时候总比两手空空要来得响亮。
“你想交易什么?老实说,并非老夫妄自菲薄,即便老夫全胜状态,想要安然无恙地拿下你,恐怕也需要花费一定手脚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也说了,东域的百盟已经成型,我还自大到凭借一己之力掀翻整个联盟的地步,而且这背后,估计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存在,多个盟友总归好过多个敌手。”
夷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再度上下打量了一下拓拔野,“真是少见。借用你们中州的话来说,年轻人的狂妄本该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小友却能如此谨慎,真是少见。”
“你又错了智者,这不是少见,而是你见少了。”
夷对此不置可否,“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后又能获得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予一些必要的信息和帮助。至于能得到什么,我刚才说了,完整的卜经原本,以及尽全力解决耇林的封印问题。”拓拔野并不是没藏私心,雪原耇林他是必定会去的,爻经他同样准备得到手,只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智者夷沉吟半晌,最终默默点头。完事后他递给拓拔野一只小巧的骨哨,“千音骨哨,这是一对,只要彼此间隔不是非常远,可以通过这个传讯。不过耗费也不小,而且用一次就会对它造成永久损伤。”
“所以没必要的话还是多藏藏。”
拓拔野自然首肯,对方拿出这么珍贵的事物,显然不是在口头敷衍自己。为表诚意,他也从陨晶戒中掏出指甲盖大小的不死结晶,刚拿出来,一股浓郁的命源之力就充斥房内,
“不死神国噬界树的结晶,同样用一点少一点,听闻智者先生有些旧创,这个应该能帮你提早恢复,也算是我的承诺。”
智者夷见状,重重颔首,显然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后面又商谈完了会,两次就此拜别。夷望着拓拔野离去的身影,突然叹了口气,“此子将来,不可限量啊……”
第一次在祭祠与他相见,感觉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浑头小子,这才相隔多久,就能以平等的姿态跟他座谈,令人不得不感叹。
拓拔野回到宅院已接近天明,中途他还去了趟白家,找人帮忙将侍女的后事安排妥当,听闻家中只剩一个妹妹的时候,他也是不免唏嘘,让白家全力做好接济工作。
白家两位接见拓拔野的长老自然无不应允。不谈白绮罗,光是蜃海的面子就不是他们能拂掉的,从上次的祭祠典仪之后,拓拔野在白家就隐隐化身为一枚特殊的人形令牌。
蓍草比白绮罗先苏醒,睁开眼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蹦跳起来,浑身气势凌厉,可等她看见不远处的拓拔野时,原本的警惕之心顿时化作满心的委屈,一声冷哼之下,手中银芒闪过,拓拔野对此却不闪不避,任由它击向自己胸口。
蓍草足尖轻点,敢在攻击降临之前,将其化解。转身对拓拔野怒目而视,“你是不是脑子修炼坏了,看见了都不知道躲一下啊?!”
拓拔野只是呆呆看着她,不说话。
“真傻了啊?喂,我跟你——”后半句话直接卡在喉咙里,因为她已经被拓拔野抱紧,停顿两息之后还想挣扎,红唇就被对方堵住,原本气势汹汹的蓍草,瞬间被抽离全部力气。
许久之后,两人分开,蓍草的双眸只剩柔情。拓拔野轻声开口,“抱歉,让你受惊了。”
“——傻,我又没怪你。”攀附他脖颈的双臂还要有所动作,就听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是白绮罗也苏醒了。拓拔野正想开口,却被不依不饶地蓍草再次迎上,他只剩瞪大的双眼,看着眼前这女人肆无忌惮的索取。
大胆且毫不掩饰的激情,让白绮罗的面庞涌现一抹红晕,暗唾一声后,扭转脑袋,不过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偷看,越看越脸越红,并且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中升起,让她感觉分外难受。
正准备找机会离去的她,突然感觉腰间一紧,随即一根细线攀上自己的腰肢,白绮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力量拖拽着向着激情中的两人靠去,在犹豫是否挣脱的考量中,不过几丈的距离已经被抹平了。
这自然是蓍草的手笔,拓拔野全程就跟傀儡一样,处于半被动状态。
在他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蓍草将白绮罗拽近,然后在对方同样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直接吻了下去。那个瞬间,白绮罗就跟丢掉了神魂,除了呼吸,整个身心都停滞了。
而被夹在中间的拓拔野,感觉鼻子有喷涌的冲动。
在蓍草完全的主动下,白绮罗也渐渐回过神,可她居然没有挣扎反抗,双手虚有其表地抗拒,实则没有带上半分力气。后面就是满室的春意盎然。最先投降就是蓍草,她的修为虽不是三人中最低的,可不知道是拓拔野有意无意,总之她最先败下阵来,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第二日下午,白绮罗红着脸离去,回族中处理事件留下的尾巴。
拓拔野则研究在三不问祭祠的收获,蓍草呢,此刻还趴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过脸上却是透露无尽的满足和妩媚,但其中也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在想什么,看你一脸的奇怪……”进屋的拓拔野随意问道。
蓍草撑起身子,拉过毯子盖住乍现春光,仰起下巴,一脸坏笑,“在想你怎么那么厉害,怎么感觉去了趟祭祠,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拓拔野倒是没隐瞒,将其中发生的尽数告知了她,包括此前在九渊遇到的种种。
谈起正事,蓍草的气质重归神秘,“那你打算处理完东域的事就再回去吗?”
拓拔野点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有什么心事不能说吗?”
蓍草摇头,“你不在的那几天,我收到师傅的消息,说有我父母的下落了……”
“这不是好事么……”见她脸上并没有欢欣的神色,拓拔野突然想起她讲过自己的过去,被父母遗弃后才被龟筮捡到,“你是没有做好准备,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我想回去找个原因,想知道当初被遗弃的理由。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中的一个执念,或者说一道跨不去的坎。”
拓拔野抓起她的手掌,给予她鼓励,“应该的,我陪你去吧。”
蓍草摇头,“不能耽搁你的大事,师尊说她会陪我去一趟。对不起,说好陪你回去的,可能不能如愿了。”
拓拔野笑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有什么,等回头将这里的事处理完,陪你去哪都行。”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到时候恐怕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哪里轮得到我——”
“没有吧……”拓拔野试图反驳,只是口气不够坚定。
“需要我给你数数吗?”在知晓他在九渊的事情后,蓍草的内心的小本本上又多出了几个名字,虽然拓拔野可能自己都没如此上心。
某人举双手,被迫接受她的定义。
傍晚,尹千劫和白绮罗前后过来,只不过前者刚开口问好,就吃蓍草一记喝问。还好拓拔野及时解围,等他解释过后,尹千劫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是听到皇宫内的风声,这才知道这件事。却不想在这之前,自己已经被人所冒充。
桌旁,拓拔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那人我知道是谁,等回头有机会,会帮你送他一剑。”
尹千劫双手抱拳,先行致谢。
在他告别后,又是一番温存。如此悠然地过了三日,蓍草先行告辞离去,半日之后,拓拔野跟白绮罗交代一番后,同样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单人独骑向着东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