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断壁残垣之内,拓拔野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遭变得死寂一片。
以拓拔野为中心,周身三丈范围内,不行的劲气自下而上不断升腾,所有触及的残骸断木全数崩解消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摧灭成齑粉。
如此骇人的景象,就连一向淡然的睟天境强者巫,此刻也是面若寒霜,他万万没料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能爆发出这般骇人听闻的力量,并且这股力量以他近千年的阅历,竟然连所属都无法分辨。
“不可能~!这是幻象!是假的!”一连三个否定从羽天口中脱出,原本信心十足的谋划,在突如其来的力量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可他依旧不相信眼前一切,断定这不过是拓拔野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身为羽族皇族,他一贯以自身血脉为傲,从不讲拓拔野这个混血种放在眼中,在他浅薄的认知中,作为羽烈嫡长子的他,将来也必定踏上巅峰,重铸羽族在远古时期的辉煌。
可这美好的一切,都被眼前的蝼蚁给破坏了。
跟羽天的歇斯底里不同,作为睟天境的灵言者巫,他虽同样心惊于少年的变化,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周围所谓的领域之上。领域是睟天境强者才具备的独特权能,这在纪元大陆上,是所有修者的共识,也是不容颠覆的铁律。
“老夫倒是想瞧瞧,这所谓的领域权能,到底有几分虚实。”灵言者巫拖拽着长袍上前,语气讥讽的同时又夹杂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嫉妒,不管拓拔野的领域或真或假,但以这个年纪,就攀升到自己近千年才达到的高度,这让他抑郁非常。
而平衡心态最好的办法,就是亲手将眼前的幻象击碎,重塑自我信心。
漆黑如墨的液体从灵言者巫身上散逸开,不断地向四周泼洒,他自身就像一个破洞的茶壶,只不过里面承载的全是浓稠的墨汁,随着这些液体的积蓄,一股腥臭的味道让在场众人都不禁皱眉,离得近的羽天更是自觉后撤,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仅如此,纯黑的领域之中,还不断有肉眼可见的魂灵冒出,一副挣扎着想要脱离桎梏又不能的模样。这般景象,宛如十八层炼狱。对此惨绝人寰的景象,拓拔野周身的气势,在他心境的变化,再度暴涨几分。他的目光穿过巫的肩头,落在后面的羽天身上。
“这就是你给予羽族的答案吗?”他算是搞明白,封印之地那股血腥味是怎么回事,十有八九是羽天为了帮助巫凝练领域,献祭掉的羽族族人。
“想要谋取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还需要别人教你吗?”羽天的语气满是嘲讽,显然并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之处,牺牲小部分族人,换取更大的利益,在他的世界观中,这买卖值得。
“你跟他一样,已经入魔了。”拓拔野淡淡的话语却让羽天变成一只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的瞬间,浑身须发皆张,恶狠狠盯着他,口气怨恨地说道,“只要将你解决,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巫已经率先扑击向拓拔野,沿途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的侵蚀和坑洼。少年同样没有避让,直接迎难而上,以完全正面交锋的姿态,跟巫的领域碰撞在一起。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半空压榨彼此,可呈现的局面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巫漆黑的魂之领域在遇到拓拔野的虚无神域后,整个领域如同烈日下的残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里面升腾起的魂灵甚至没发出半点哀嚎,就直接气化消散。
“不可能!”巫此时的感受就像刚攀登上顶峰,还没享受山巅美景和内心的愉悦,就被人一脚踹了下去。自己明明货真价实的睟天境领域,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来不及深究原因,巫带着满心惊骇,瞬间后撤想要逃离这场梦魇,可他刚后撤两步,拓拔野就欺身而上,以绝对蛮横的姿态,利用虚无神域的特性,碾碎对方的领域。
面对少年的冷酷无情,巫从初始的惊骇转变疯狂,残存的领域力量疯狂凝聚,在拓拔野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直接砰地一声巨响,直接炸开。
拓拔野直接被外力掀飞,那瞬间他只来得及将领域收缩,减少受创面积,但引爆魂灵产生的力量过于强劲,使得的虚无神域布满道道裂纹,不等他维持修缮就直接崩碎开来。
“哎——”拓拔野低声一叹,到底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凝练出来的领域,在持久度和坚韧度方面都差上许多,但能以为代价,破除对方的领域也算不亏吧。少年深吸一口气,白色的气流从他鼻端涌入,惨白的面庞上渐渐恢复一丝血色。
相较他所付出的代价,作为对手的巫,不可谓不惨重。
从空中跌落的巫,周身原本凶神恶煞的魂之领域像是被啃噬的桑叶,到处残缺不全,领域的破碎也让他这个持有者的气息跟着萎靡不振,一道道混乱的黑色丝线上下游窜,睟天境的威风直落谷底。
拓拔野咬牙持剑,准备趁他陷入低潮,直接给予终结一击,却不想两侧的巫祷巫祝直接架起巫,向着远处遁离。追击的念头刚从心头升起就被自己否定,虚无神域的凝聚爆发,对他造成的负担同样巨大。
“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拓拔野提拽断刃,一步步向着呆滞的羽天走去。
这位羽族的皇族子嗣,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睟天境的巫直接败北逃离,一同被抽离的还有他满怀的自信,以及引以为傲的倚仗,此刻全部消失不见。巨大的反差,让他感觉发懵。
直到拓拔野距离他不足三丈时,羽天才反应过来,原本的仇怨全部消失不见,这会他眼中只剩下惊惧,茫然以及失措,“你…你,不要过来,你……滚开!”双手劲气凝聚,毫无章法地乱甩,拓拔野将体内仅剩的命源之力压榨进断刃中,涤罪雷鸣雀跃,将迎面的攻击尽数拦截。
“我说过,今天谁都救不了你。”拓拔野在他身前一丈的位置站定,双手一同捏紧剑柄,以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举起涤罪,雷光缠绕的剑身有着轰鸣之声响彻,面对这一击的羽天甚至连逃离的勇气都生不出,双脚仿佛扎根在大地上,只能呆呆地望着斩落下的煌煌一剑。
后方的羽枢伸手,想要阻拦,可话语就像鱼刺,卡在喉咙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最终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
洗涤一切罪孽的巨剑光影瞬息斩落,无可比拟的苍茫气势将下方的羽天惊得神魂散乱,浑身不住地颤栗发抖,在他惊惧的瞳孔中,倒映出不断放大的剑影。
唰地一声,剑身滑过虚空,落在羽天额头上空一寸之处,而他的面庞上,有血珠迸溅,多条血线凝聚成川流,自上而下流淌,将他恐惧的面庞映衬得有些可怖,羽天终于站立不住,咚的一声跌坐下来,衣袍下摆也全部湿透,上面沾着腐叶和枯木,还传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拓拔野没有斩杀他,最后那一刻他留手了。
双肩耸动,持剑的他终于吃撑不住,单膝跪地,不住地喘着粗气。艰难抬头,用被汗水浸润得酸涩的眼眸望向羽天,后者此刻只剩颤栗,浑身不停地打摆子。拓拔野知道,他的心已经破碎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夕阳西坠,霞光为密林染上一层橘红色的轻纱,穿梭在其中的身影,向着羽族驻扎地行去。
三日之后,望舒客栈的一间雅室内,四道身影或坐或站。
作为羽烈的次子,羽中明显有些拘谨,端坐在桌旁,双手捧着茶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在年级上他跟拓拔野相仿,但相隔这么长时间没见,此次再会,对方却给他一股莫名的压迫。
拓拔野斜靠着梁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羽枢讲述这几天羽族内部的情况。
蓍草则在桌上自顾自地摆弄卜筮之物,纤细的指尖在来回移动,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或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心无旁骛。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羽中现在暂行族长之职,我这个做长辈的,则会在一旁帮忙辅助。”对于这样的结果,拓拔野自然没什么意见,他虽然也算半个羽族人,但并不想过多介入羽族内部事务。
少年点点头,随口补充道,“不过此番变故,恐怕早晚会落入姬届的耳中,不知道师傅您准备怎么看?羽族后续又如何?”
“这事我跟羽中也商量过了,要不你来说吧?”羽枢转头,将话递给羽中。
羽中郑重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随即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认真,“大哥犯下的过错已经无可挽回,可眼下的局势,要是羽族公然反悔退出东域这边的联盟,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在整个羽族被分割的情况下,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被各个击破。”
拓拔野颔首,“确实,那你们打算如何?”
羽中向着拓拔野抱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恐怕还要表弟多担待一下。”
“呵呵,是准备让我来背锅吗?”拓拔野倒没什么意见,灵言者巫的离去,自然会将他归来的消息带过去,他的行踪也无法隐藏,如果他能揽下这件事,或许真能帮羽族争取喘息时间。
“对的。羽族会跟联盟那边说明,大哥羽天被你所害,然后由我暂替族长之职,至于羽枢伯父,”羽中转头看向他,“恐怕要请您继续装疯卖傻一阵子。联盟那边应该清楚,此前的事我并不知情,自始至终都是大哥出面和姬届交涉,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关系,联盟即便有疑心,暂时也不会将羽族直接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确实,这恐怕是目前最理想的法子了。”
羽枢起身,以异常肃然的神情望向拓拔野,“此举只是缓兵之计。最终还是要跟联盟直面相抗,而大哥的情况关乎整个羽族的存亡,所以真正的关键点,还在你的身上。”
羽枢知道拓拔野接下来的行程,所以拜托他尝试搭救羽烈。
“师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羽族是母亲的娘家,自然也是我的。同族有难,我岂会袖手旁观。只是具体情况如何,我现在也不能保证,只能到时候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拓拔野身上展露的恐怖潜力,这阵子短暂的接触下,羽枢全都看在眼中,有句话他没有明说,羽族后面的路途是否坦荡,其实真正看中的是拓拔野。
看着少年越发地展露英姿,羽枢也有种莫名的与有荣焉。当初在羽族崖畔,如果拒绝了他的启蒙,不知道现在又会如何……但现实没有如果,他现在非常期待,少年的未来到底会站在何等让人仰望的高度。
待众人离去,雅室内只剩孤男寡女二人,从窗棂缝隙中透过的风,卷动着纱幔阵阵轻舞,却没人有开口的意思,难得宁静祥和的氛围,像一张定格的画卷,让人不免驻足赏析。
突然一道清脆的啪声传来,拓拔野闻声望去,只见蓍草的双指间,枯黄的蓍草已经断裂成两截,而当事人则呆呆着望着桌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拓拔野上前,付下身子柔声问道,“没事吧?”
“……有。”蓍草猛地抬头。
“呃,要不我帮你联系蜃海,让他们帮忙另寻一副?东域那边的话,情况挺麻烦的,你就留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那边我自己去处理就好。”拓拔野踌躇了下,最终还是顺带着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东域的污染愈加严重,而且不仅是天灾,还伴随人祸,他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有限,蓍草万一再遇到点事情,那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我没说跟要跟你去东域,你自作多情什么?”蓍草眉眼斜睇他。出口的话让拓拔野一愣,心头有些怪怪的,但还是附和道,“那自然最好不过……我还以为你……”
未完的话语因她的补充而停滞,“我没说要跟你去,不过是我准备自己去东域。”
“啊?!”少年的惊诧落在地板上,上下弹跳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