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中,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拓拔野瞬间横刀格挡。甫一接触,他就感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透过涤罪将他震荡得后退,持剑的手腕都在那一击之下直接阵痛难耐。
五重睟天境!这处地下,居然潜藏着这样一位高手。
来不及感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的拓拔野改左右双手握剑,一个反向斜撩,涤罪被他以大剑特有的方式斩击而出,只听见噗呲一声,原本袭向他的巨网直接崩碎破裂。
拓拔野自身,则借助先前对击产生的巨大力量,从缺口处直接掠去,脱离对手的追击范畴。断裂的巨网,就像一节节被斩断的蛇躯,在地上毫无规律地扭动,而它们发出的绿光,则将原本昏暗的空间,映照得有些瘆人。
就在这副景象下,迎合着嗒嗒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星纹长袍的身影出现在拓拔野眼前。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拓拔野熟悉到化成灰都不会认错的人——灵言者,巫。
“怎么会是你?!”少年言语中表露的震惊,让巫有些意外,又有些失笑,“你我不过几日不曾相见,居然连我的气息都给遗忘在脑后,真是让人感觉难过啊。”
就像指尖在瓷器表面拼命划擦,令人作呕又带着诡异的声响让拓拔野双眸微微眯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确实是巫,可他总感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硬要形容的话,此前的巫是个男人,现在变成了女人,多了一股难以描述的阴柔。
“你到底是谁?!”疑惑的声音落在空旷的室内,激不起半点涟漪,却让眼前的巫发出阵阵嗤笑,伴随笑声的还有他身上涌现的,毫不遮掩的睟天境气息,以及一股陌生的领域权能。
“小家伙,当初若是你顺利魂归黑曜,后面会不会就没那么多事了?”在领域权能的衬托下,浮沉不定的光影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将巫衬托得像是一位莅临凡尘的神明。
拓拔野经过初始的震惊后,神色也慢慢沉静下来,他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接下对手的话题,“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而且就算没有我的存在,恐怕你也走不到如今的高度吧?”
“你的意思,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巫的声音变得阴恻而危险,就像藏着背后的利刃,稍有破绽就会直接见血封喉,一击必杀。
“你如果实在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拓拔野脸上挤出不带笑意的笑,“如果只是凭话术就想将我拿下,我建议还是别浪费口舌,也别浪费彼此时间了。我的时间虽不少,可你恐怕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吧?”
少年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嘴下从来不会留情积德。
灵言者巫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拓拔野手上的涤罪之上,“如果你以为凭借这个,就能保你今日安然无恙,那最后的结果恐怕会让你大失所望。甚至,会让你承受很多不必要的痛苦。”
“人上了年纪,果然就喜欢罗里吧嗦。尤其这个人还是自以为是的家伙。”拓拔野手腕一转,涤罪之上雷鸣暴动,他整个人挺立似苍松,独自傲然面对五重睟天境,而无半点怯意。
在他三重天的时候,就在九渊侥幸战胜无念。之后也多次在睟天境下逃生,如今晋级四重更天境,拓拔野更是跃跃欲试,尤其在面对眼前这位算是仇人的巫,新仇旧恨的加持下,让他战火更炽。
见少年这副整装待发的举动,对面的灵言者巫却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后撤了半步,“年轻人就该吃些年轻人的亏,否则怎么称得上年轻人。”话音刚落,巫的身形就直接向后飘退,遁入黑暗之中。
巫的离去让拓拔野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没等他卸下防备,周围的地面突然绿光大绽,将少年的面孔映照得诡异无比,原来是此前被拓拔野破去的巨网不知道何时消散殆尽,现在以这种方向再现。
除了满眼的惨绿,其中还掺杂数不尽的血色,拓拔野甚至不用看,鼻尖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仿佛之前有不少生灵葬身此处。
就耽搁这么一小会,满地的绿光已经化作熊熊燃烧的光焰,似要吞噬这里的一切。拓拔野想带着羽枢直接离去,在绿焰的灼烧下,被捆缚无法动弹的羽枢不断发出嘶哑又痛苦的吼声。
可面对燃烧得愈加炽热的绿焰,拓拔野却没感觉丝毫灼热,神魂就像泡在温泉中,才洋溢着一股由内到外的舒适,这跟他当初在九渊,将幽冥死气凝练进神魂中的感受非常类似。
可惜现在不是研究其中关系的时候,拓拔野直接趟过绿焰,将束缚羽枢的封印剥离,在这过程中带起片片皮肉和血雾,也不知道是被灼烧的还是封印造成的,拓拔野捏了快不死结晶塞在他嘴中,直接扛着羽枢,凭借记忆中的路线折返向上。这一过程,没有再遭遇任何阻碍。
刚回到螺旋阶梯的时候,拓拔野突然止步,心有所感的他放出神魂,再次复现当初在九渊的情景,以神魂作为容器,只见散落在四处的绿焰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吸力聚拢,不断汇聚,不断收缩——最终化作一缕翡翠般翠绿的火苗,直接落入拓拔野神魂中。
那瞬间从神魂传来的舒适,差点让他惊呼出声。虽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它的效用,但此行除了救下羽枢,剩下最大的收获就属它了。
回去轻车熟路,花费的时间比来时更为迅捷。
回到牢狱地面的他,寻觅的目光却是一凝,空着对面空荡荡的牢房,顿时心间涌现不妙的情绪。之前灵言者巫应该是通过其他方式离开,可保不准在这期间,羽天那边对蓍草下手。
低声呼唤下,没得到任何回应。拓拔野不再犹豫,带着仍旧昏迷的羽枢,直接从出口脱身离去。
此时正值午夜,月光皎洁,有零星的军士在借着营地的火光四处往来巡逻。除此以外,整个营地都静悄悄的,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氛围。拓拔野掩于暗影,再度查探了一下羽枢的状况,在不死结晶的神奇疗愈下,外伤已接近恢复,可对方苍白憔悴的脸色告诉他,神魂的损伤依然存在。
略微思忖,拓拔野从陨晶戒掏出一支小巧玉瓶,将里面盛装的杂色液体往羽枢闭合的嘴里倒了些,看似驳杂的药剂入口即化,瞬间化作氤氲之气游荡在羽枢体内,然后不断升腾,向着识海聚拢。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羽枢脸上原本的苍白很快被红润去掉,在拓拔野期待的目光下,羽枢眼睑不断抖动,然后慢慢地掀开,等待视线彻底凝实,浑浊的双目中爆发出夺人的光芒。
当看清眼前是拓拔野时,璀璨的光芒才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原来真的是你。”羽枢砸吧了下嘴,斜眼一横,“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怎么感觉精神这么充沛,甚至以前留下的旧创都好得七七八八。”
拓拔野垮着脸,“是一种神奇的药剂,可惜原材非常罕见。暂时也就这么多了……对了,师傅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是羽天他们做的吗?为什么不见羽烈族长,是留守在东域?到底是为什么?”
对于少年久违的称谓,羽枢初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以前在羽族,确实教导过他一段时间,所以也就没出言反对。不过想到他的问题,初始的那丝喜悦也瞬间被冲淡。
羽枢闭上双目,脸上神情显得非常挣扎,“这事还是要从东域的异变开始……”
当下,羽枢长话短说,将前段时间发生在鬼泣之森的异变,一直到后面的连番变故都转述给拓拔野。
变化是从鬼泣之森开始的,某日,例行在外巡逻的羽族人在鬼泣之森遭遇魔兽侵袭,按照惯例,因为没有深入森林内层,魔兽的实力也非常有限,可那一次平均只有二重天的小队,却遇到一只四重天的苍冥豹。
换做其他的魔兽他们打不过,倚仗羽族在速度方面的优势,也能顺利甩脱对手,逃离灾厄。可惜在同样以速度见长的苍冥豹面前,结局早已注定,这支五人的巡逻小队,最后只剩一个,带着满身的伤痕逃了回去,其余几人无一例外全部遇难。
如果只是偶然事件也就罢了,可类似的事件,在短短几天内持续发生。最终成功引起羽族高层的注意,原本最好的人选是羽枢,他的实力在当时不下于族长羽烈,后者作为羽族的核心人物,在不清楚事态如何的情况下,不好贸然出动。
可那会羽枢因为天地变异,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羽烈考虑再三后,决定亲自动身前往鬼泣之森查探缘由。没人知道他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只知道羽烈最后带着满身的污泥踉跄回到羽族。
经过族中长老的检查,发现羽烈的身躯被诡异的物质侵蚀,整个人也变得神神叨叨,并且周身气息异常紊乱,性格脾性大变,经常没有任何征兆地暴起伤人。羽族无奈,只能想办法将羽烈封印起来。
这项任务不出意外地落在了羽枢肩上。最终,由羽枢作为主导,统筹几位羽族长老的能力,勉力将羽烈封印起来,算是暂时遏制住他身上的侵蚀。可付出的代价就是,作为主要推手的羽枢,损耗非常大。
可惜好景不长,羽烈的情况虽得到缓解,鬼泣之森的根本问题却没得到解决。
有了前车之鉴,羽族不敢贸然行动,在侵蚀的逼迫下,不得不举族迁徙,带着身心俱疲的羽族人再次往后挪动。原本就促狭的生活空间再次被压缩,使得整个羽族都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候,一直帮忙维系羽笙存在的姬届,再次上门,将联盟的计划和盘托出,表示只要同淮王,以及灵言者巫当面联合,只要顺利将中州西域的土地占据下来,羽族也就不必再为以后的生存困惑。
姬届作为前朝皇子,他的一面之词,本来在羽族之内没什么人愿意相信。但这些年因为羽笙的原因,以及他时不时提供的一些物资援助,使得他在羽族也积攒起来一定声望。
最终经过羽族长老会的表决,局面居然僵持下来。一部分羽族长老觉得不能放弃现在拥有的,去加入所谓的联盟,将族人送到战争前线。但另外一部分羽族则认为时代不同,再故步自封下去,羽族迟早要被拖入无底深渊。
作为族长的羽烈被封印,无法做出抉择。恰在此时,话语最有份量的羽枢,同样因为封印的关系,自身损耗巨大的同时,还沾染上了污泥侵蚀,使得他的脾性变得非常暴烈,说什么也不同意羽族参与进战事。
可第二天,就传出羽枢杀害同胞,并意图将所有反对的声音统统剔除的消息。
后面的事就变得非常顺其自然,羽天作为羽烈的接班人,整合羽族民意,接受了参与联盟的邀请,并且在姬届的帮助下,成功控制住了暴走的羽枢,将他同样一并封印住。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羽枢就不清楚了,情况一直持续到拓拔野前来搭救。
“看来,我们这位少族长,跟姬届有着不深的联系啊。”听完讲述的拓拔野摩挲着下巴,眉头皱成了川字,“师傅你知道羽烈族长现在何处?鬼泣之森到底什么情况,我记得里面不是被封印了吗?”
“还有羽笙,现在情况怎么样,当初不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异了?”
经历一系列变故的羽枢,此刻也是少了分不羁,多了分沧桑,他扭头望向东方的夜空,语气有些萧索和后怕,“我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可那种变态的污泥,不止于肉身,像是神魂都能被侵蚀……”
“那种感觉,就像心灵深处,最为暴戾负面的因子被无限扩大,将一个人疯狂地导向破坏毁灭一切的地步。”
“大哥现在还在东域,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至于羽笙那孩子,当时事发突然,我就觉得特别蹊跷,但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后来在那姬届的帮助下,将情况稳定下来,慢慢也没在上面多花费心思。”
“你是怀疑,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吗?”羽枢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我担心的是,在我还未从羽族离去的时候,一张各方编织的大网就笼罩向羽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