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那个方向,好像是粮草物资的囤积地。”一位城主府的管家小声提醒。
薛礼霍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厉天涯,后者手一哆嗦,声音也跟着发颤,“薛…薛城主稍等,在下即刻遣人探望——”
薛礼根本不给他时间,带着老仆薛莫,直接飞身而起,向着目的地直掠而去。
他之所以能耐下性子,端坐于此,应酬这无聊至极的把戏,纯粹就是拿人家手短。酆都城距离望帝城足足五百多里,大规模地行军如果算上粮草,那光在路途上耗费的钱粮就不可计数。
所以最终只能轻装简行,将目光放在天守城,厉天涯的性子他调查过,顺风而摇的墙头草。所以薛礼不惜亲自前来,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压迫,将天守城作为玄武军的粮草物资储备站。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还是望帝城的事,以及拓拔野的事。
姬元传来的消息,让薛礼心头那道本该熄灭的火苗再度复燃。在酆都城甚至是不死神国,拓拔野给留给他的吸引力,比什么一统中州这种俗世的愿景要强烈不知多少倍,尤其在得知他再度现身,这份吸引力就再度膨胀开来。
薛礼可是知道他从哪里消失的,冬烝祭塔的秘密,不死神树的秘密……好多不为人知的秘辛都系挂在那个少年人身上,他又如何不重视。甚至作为交换的薛清颜,他都在考虑要不要给她变换身份。
驻足天守城,一为玄武军休整,二就是以薛清颜为饵,抱着愿者上钩的意思。只是万万没料到,赴个宴的功夫就出现这样的意外。
“还愣着干嘛啊?还不赶紧备马!快快快!”五短身材的厉天涯,连催带骂,此刻都急得跳脚,唯一能攀上关系的粮草物资要是没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薛礼。
睟天境强者真要是怪罪下来,偌大天守城可能都没他的立锥之地。
薛礼二人刚赶到现场,还没近距离仔细查看,他就感知到空气中残留的命源之力。拳头下意识攥紧,果然是人为的,而且能如此迅速地将火势蔓延到这种程度,纵火之人本身实力也非同小可。
望着眼前滔天的火势,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面皮一阵灼痛,薛礼心中的怒火也是同样爆涌,还没等他有所应对,悬空的他突然回眸,朝着天守城某座府邸望去。
他清楚记得,那是薛清颜所在的方向。
“薛莫,你留下!能救多少是多少!”几乎是从牙齿缝隙中逼出的话语,似乎要将空气都烤炙得扭曲变形,“薛某倒很想看看,这中州谁有如此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自从中州天地变异后,卡在四重天境的薛礼,也终于得偿所愿迈入睟天境,不止于此,这段时间内,他的修为还在以过去双倍的速度增长,这种诸事顺遂的感觉,这使他原本尘封的心境跟着发生巨大转变。
“宵小恶徒,看我薛某不将你剥皮抽骨!”薛清颜身上封印被触动的刹那,身为设置者的薛礼瞬间有所感应。结合靓粮草被焚一事,他断定是一帮人,甚至是同一人所为。
纵身提气,薛礼带着满腔怒火,撕破空气的阻碍,长虹贯世般向着宅邸掠去。
尖锐的啸声由远及近,刚触碰薛清颜的拓拔野不由抬头,仿佛能透过重重屋檐,看到那张扭曲变形的熟悉脸庞,看着佳人空洞呆滞的神情,拓拔野一叹气,折身迅速遁入夜空。
他前脚刚销声匿迹,薛礼后脚就赶到。
唰地一声,阎王直接撞破门扉,现身于屋内,耽耽虎视四周,却没发现半点异样。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女儿薛清颜脸上,困惑之间,拾步向前,伸手捏住后者皓白的手腕,凝神细细感应。
“颜儿,在为父之前,有人进来过,是不是?”薛礼以一种非常缓慢而古怪的语调,混合着命源之力,将话语送进薛清颜耳中。
就跟慢半拍一样,听到询问的薛清颜,瞳孔瞬间睁大,然后机械地点头。这一幕如果被拓拔野看到,估计得咳出半桶老血,不过这也怪不到薛清颜身上,她现在的本我意识完全处于沉睡状态。
“颜儿,来人的年纪比为父小,是不是?”薛礼重复刚刚的语调,再次问道。
相较前一个问题,这次薛清颜反应明显更为迟钝,足足慢了好几个呼吸,她才缓缓点头。
“颜儿,来人是你认识的,叫拓拔野,是不是?”恶魔般的低语,在她耳畔回荡,薛清颜歪着脑袋,微微蹙眉,似乎在记忆中努力搜索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在长久的死寂后,薛清颜突然摇了摇头。
“嗯?!”薛礼眼睛睁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下意识厉声呵斥道,“怎么会不是?!”
可对于他的这句追问,薛清颜却没有半点反应。
反应过来的薛礼不断摇头,自己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有些口不择言。
冷静下来的薛礼,举目遥望西北方,略微思忖了下再度摇头,姬元的品行他虽然信不过,可他知道对方是个野心十足之辈,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这个名义上的盟友开玩笑。
“莫不是……蜃海?谁?!”薛礼霍然转头,爆喝出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刚到屋门口,看着破损的门扉就直接抱拳单膝跪下,“城主大人恕罪,末将来迟。”
薛礼看清来人,挥挥手声音缓和下来,“老将军请起,郡主无碍。不过还是要加强看守——”
“末将领命。”
薛礼上前两步,来到灵牧身边,“派人帮郡主换个地方吧。对了,老将军刚才可有听到什么不对劲的?”
灵牧顿了下,随即摇了摇满头银丝,“说来不怕城主怪罪,之前在望帝城被人所伤,伤势还未痊愈,休息得比较早。”
薛礼淡然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老将军可是我玄武军的顶梁支柱,可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就算我作为城主也没办法向大伙交代啊。”
灵牧谢过后,先行告退安排人手。
薛礼站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回首朝着烛火下端坐的薛清颜望了眼,随即趁着夜色离去。而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薛清颜呆滞的俏颜上却闪过一抹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哀怨神色。
天守城,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从阴影中慢慢探出半个身子,皎洁月光下,他伸手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一脸的疑惑。
正是一直屏息潜伏的拓拔野。
倚仗掌心的噬心母纹,他能清楚地感知薛礼和自身的大致距离,极大降低和他相撞的风险。此前在裕和客栈,通过和灵牧的交谈,他知道薛礼随着天地变异,同样今非昔比。
倚仗自身目前的实力,即便能够全身而退,恐怕也要吃不少苦头,这块硬骨头还是等蓍草帮忙煮软了再啃,拓拔野不觉得噬心母纹就这么点价值,蓍草那女人肯定还有地方瞒着他。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等乌云闭月,夜色暗沉,拓拔野起身再度折返,消息没打听清楚,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可等他再度回到刚才的宅邸,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守卫。
拓拔野心中嘀咕——这老家伙也过于谨慎了吧,下了封印不说,居然即刻就将薛清颜变更位置。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薛清颜不知何故替他挡下了问询,这会整个天守城的军士都在掘地三尺搜寻他了。
他朝四周小心地溜达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守卫也没犯重要人员重兵把守的低级错误,就在拓拔野苦恼是否动用神魂搜寻的时候,一支小队从他藏身的屋子前经过。
从他们的衣着判断,应该是天守城的人,而从架势来看,这群人正在搬运货物,引起拓拔野注意的,则是队员之间的低声交谈,声响顺着风声,一丝不漏地滚进少年耳中。
“队长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大半夜不睡觉,让人来搬东西。晦气。”
“小点声,要是被客人听到了,你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们砍的!”
“嘁。咱们天守城又不是什么犄角旮旯,干嘛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王朗你别说没瞧见他们那一个个什么嘴脸,就差把鼻子往天上蹬了。”
“谁让他们是玄武军,谁让他们城主是五重天的大人物。”
“tui~狗眼看人低。这破箱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鬼东西,这么沉——”
“听声音好像是刀剑,只是搞不懂他们,为啥刀剑需要随身携带,军需品也不至于这么呵护吧?”
“指不定都是些随嫁的嫁妆,就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玩具。嘿兄弟,你有瞧见那位郡主没,据说不仅长得跟仙人一样,手段也十分了得。啧啧啧,也不知道那城主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随着他们愈行愈远,谈话声也逐渐不可闻。
拓拔野把身子伏低,跟夜色融为一体,蹑手蹑脚地跟上他们,刀剑一词触碰上他的神经,让他想起遗落在酆都城的那把无名断刃,此前囿于自身实力,只能令其蒙尘。
就算是当初赠予它的羽枢,对此同样知之不详。
半炷香的时间,摸进仓库的拓拔野,在一阵翻箱倒柜后,除开碰了一鼻子灰,没有任何收获。
“难道是我想多了…或者被薛礼那边直接给扔了?”拓拔野一屁股坐地上,手指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至于薛礼挖掘出无名的秘密,他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不是他看不起阎王,而是那把刀很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就像同样沉沦在历史长河中的丹药这些,早已失传,泯灭无踪,想要探究其中的原理,并不比本身创造来得容易。
“谁?!”仓库门口有火把亮起,跟着一声壮胆的呼喝。
拓拔野闪到阴影中,羽息珏再度启动。他刚才有些大意,还以为看守都离开了,声响惊动了他们。
“兄弟别看啦,说不定是只老鼠…快过来喝两口。”门口守卫从偷摸摸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酒壶,拨开软塞,顿时浓郁的酒香弥散开,“城主府那边的好东西哦,赶紧赶紧,趁现在没人,咱兄弟遭这么大罪也快活快活。”
火光远去,拓拔野探出脑袋,想解决他们倒不是难事,可他不想打草惊蛇。
没有斩获的拓拔野正准备离去,却听喝多的两个守卫,兜兜转转又将话题扯到薛清颜身上,本以为还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结果却是三句不离荤腥,听得拓拔野一阵皱眉。
“……哎哟,这什么鬼东西,硌到脚底板了。”
“哈哈,这不是那把烂剑么,怎么被丢这边了。我去你的~!”
拓拔野只听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踢飞,然后砸落在地,阒然无声的夜晚,响声分外明显。
几乎是同时间,神魂水银泻地般蔓延出去,瞬间就捕获到掉落之物。正是他寻觅许久的无名刀,原来被当作烂铁扔仓库门口了。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拓拔野心中不屑。
拓拔野甩手一击,在仓库中制造出动静,引走守卫的同时,瞬息从掉落地上空闪过,随暗影一道消失的还有那把断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惊动任何人。
无名断刃到手,拓拔野寻了处僻静处,端详起来。
阔别好长一段时间,再度手握刃柄,他感觉有股从未出现过的熟悉感——尝试着往其中注入命源之力,满是锈蚀的断刃隐隐开始发烫,但没有其他任何异常反应,拓拔野不信邪,改换幽冥死气,但除了刀身从发烫转为冰寒,仍旧无动于衷。
改换双手握住,生死双气聚拢凝练的同时,一同注入断刃之中,就在这时,一道响彻天地的龙吟厉啸从他手中的刀刃上发出,原本腐蚀的刀身,上面斑驳的锈迹尽数褪去,显露出耀眼的白芒。
“要不要这么离谱!”拓拔野万万没想到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这道响声恐怕半个天守城都听到了,他正准备撤离收手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双手仿佛长在刀柄上,完全无法松脱,更要命的断刃上传来一股无可比拟的吸力,拓拔野的双掌犹如被破开一个口子,生死双气完全不受他掌控,从他左右双臂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