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老人,别来无恙啊。怎么?今天这事,你这个瞎子也想掺和一脚?”
“您对老夫的成见可真是深似渊海,毒药本一家,又何必区分得那么明白?”被称作天花老人的他,没有直面远黛的问题,“老夫虽实力不如您,可拖延上那么一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要是想提前被埋进土里,妾身确实不介意送你一程。”远黛言辞冷冽,跟平日的她截然不同。
这里就不得不提睟天境的门槛,睟天境的领域之所以独特,完全是因为每个修者入道的路径和体会各不相同。远黛以药理入道,讲究一个生生不息,她的杀意和暴虐等一切负面均被体内的另一道灵魂所承受。
也就是她的姐姐——含烟,主杀伐。
而天花老人,则以毒入道,药毒根源上确为一体,但他们走的道却是两个完全的极端。远黛眼中,杀人有时候同样是渡人,而天花老人最推崇的则是病理性质的腐烂,以死见生。
两者在根本宗旨上完全相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光凭这点,他们就属于天生的敌手,更遑论立场等其他方面的原因。
“老夫近些时日,对于毒之一道又有些的见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来让蜃海长老观摩切磋一番。”天花老人对于她的威胁充耳不闻,似乎执意要牵绊住远黛的手脚,好让其余众人有可乘之机。
见他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远黛也是浅眉含煞,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在保全自身的同时给她制造麻烦,她的道跟含烟不同,不以杀伐著称,除非主动将她唤醒。
可一想到唤醒她而承受的代价,远黛又摇摇头,她跟拓拔野之间的交情还没到那一步,余光望向依旧紧闭的门扉,远黛琼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在心中默默立誓,若他真能凭借自身,趋吉避凶,那她自然愿意与之深交。
房内的拓拔野,对于外面的乱象有所察觉,但他主要心力还是集中在掌心之上,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最后的阶段,却迟迟不见进展。
“拼了!”不再有所顾忌,识海内刚平复没多久的神魂再度爆涌而去,幻化成灵巧的十指双掌,将融合过程中的不谐之处一一洞察出来,如此规模地调用,使得少年神魂再度爆炸,刺痛以更为猛烈的方式席卷而来。
扭曲的脸庞,将剧烈的痛感生生压下,牙齿咬得咯吱地响,拓拔野依旧没有丝毫妥协。
“给老子合!”双臂青筋暴起,在最后的时刻,双手猛地向中间合拢。
噗~一道若有如无的声响传来,以他双掌为中心,一道炫光向着四周毫无阻碍地散发出去,一股玄妙无双的气息暴露无遗。而感知到它的修者,无不心生向往之意。
唰的一声,灰色身影闪过,暗绿色的领域瞬间撑开,天花老人没有半息迟滞,直接找上远黛,将她困住,而其余几人在同一时刻,再度爆射向拓拔野所在的房屋,想要阻拦的灵牧,被一起涌来的数十股力量迫退。
被擦到边的黑罡,更是直接被掀飞,滚落在一旁,生死不知。
“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谈分配。否则,大家谁都捞不着分毫好处。”儒生出言,众人默然颔首,能修行到这个阶段,自然不是蠢笨之人,瞬息明了。剑光飞掠,瞬间将门扉斩乱,拓拔野端坐的背影即刻呈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此刻的他,正一手按在棺木上,一手探入棺木内,身上气息起伏不定。
而众人先前感知到的玄奥气息,已经完全失去踪迹。
“快!一定是什么灵丹妙药,被他吞服了!”儒生爆吼道。以速度见长的剑客没有废话,冷刃出鞘,寒芒如惊世匹练,唰地划破空气的阻碍,直接袭向拓拔野后背。
拓拔野就像完全失去感知样,不闪不避,也不见他有任何防御措施。剑芒破开他的衣衫,斩开他的肌肤,有血珠溅射而出,但也仅此而已了,只见他头都未回,甩手握着剑芒,掌心收缩。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砰地一声脆响,凝结的剑光就像晶石,被拓拔野直接徒手捏爆——那是他残留才掌心,融合生死产生的混沌气息,不同阶层的力量,其中的差距堪称鸿沟,难以逾越。
可不明所以的众人,却已经被吓破胆。
有三人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直接头都不回地抽身离去,他们看不透眼前之人的真实修为,原本从黑罡等人的修为来逆推,以为所护之人的实力不过尔尔。从来不曾想过,里面藏着的是位夺命的煞星。
挥击的剑客更是直接傻眼,那瞬间他甚至停止了呼吸,心脏的跳动都跟着凝滞,此刻他想的不是逃离,而是满脑子的不可置信,然后完全是下意识的,不信邪地再度挥击,剑芒如雨霰,飞飞扬扬,朝拓拔野闪掠而去。
可这次连近身都没做到,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场瞬间迫散。
剑芒消弭无踪,众人的心神却直接跌落谷底。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独特的气息,足以将他们所有期望和妄念,碾碎成乱泥的恐怖气息。
它来自睟天境强者的专属权能——领域。
裕和客栈内,第三道领域权能的迸发,将原本一边倒的战局瞬间扭转。
不止那些第一时间试图夺取宝物的四重天修者,就连交战在一起的远黛和天花老人,也被这道乍然出现的领域惊得一愣,等他们感知到源头的时候,两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远黛是惊喜中混合疑惑,天花老人则是骇然中掺杂震惊。
这道领域的气息非常奇怪,能被人感知到的特性只有缥缈。远黛的生之领域,在她的控制下,能让身处其中的生物感到浓郁的生气,天花老人的领域则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尽的腐蚀败坏之意。
可拓拔野房内这道领域,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虚无不可捉摸,存在又不可追寻。
众人视线无法企及的正面,拓拔野神情专注,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依旧沉眠的少女,生死双气纠缠而成的混沌之气,在她交叠的双掌中扎根,延伸出万千细茎丝线,将她皲裂的身躯完全包裹,飘浮在半空中。
遍布全身的细微裂纹,在光芒笼罩下,就像残雪遇到烈阳,极速消散,少女玲珑的身躯重现光洁。喜色在拓拔野眸中绽放,倒映出少女苍白的肤色,正慢慢向健康的血色转变。
环绕少女周身的波纹,在空气中上下浮动,内蕴的气息犹如蓄势待发的火山,令人心生无限敬畏,在场之人都能辨别,这是独属于领域的气息,其中虽有细微差异,可那股睥睨的气势却容不得半分虚假。
可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在或惊惧,或期待,或疑惑的注视下,少女身上诸多异象瞬间褪去,整个身躯不受力地向下跌落,拓拔野伸出双臂接取,只感觉轻柔地像接下一片云朵。
嘤咛一声,格外轻柔,可外界的纷争却因这道细响直接止戈,难道自己追逐的异宝就是这个少女本身?这是众人心头徘徊不去的疑惑,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他们都选择观望,等待事情的后续发展。
有天花老人这样的睟天境强者撑腰,他们不认为自己身家性命会遭遇威胁。
少女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满脸困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脸庞,眉头轻蹙,檀口轻启,“你是谁?”
“……”拓拔野不知是消耗过渡,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起伏如此巨大的情感冲击,脑袋一歪,直接向着前方栽倒下去。
少女虽不认识他,可潜意识有股亲近之意,倒也没任由他摔落,自然地伸手将拓拔野搀扶住,直到这时,她才有时间打量起周围,支离破碎的碎木乱屑洒落一地,甚至找不到一处完整落脚的地方。
看着气势汹汹的众人,又看着倒在怀中不省人事的拓拔野,少女浅眉皱得更深了,一股极致的杀意在她心头酝酿涌动,“你们…在找死吗?”话音刚落,不给他们任何时间,只见她素手轻挥,众人只感觉一片星海朝他们袭来,继而漫天星辰汹涌砸落。
这等手段,在场诸人都是第一次得见,惊奇的同时,深感骇然,原本以为只是命源之力幻化的异象,可甫一接触,就察觉不对劲了,可此时再想撤退已然不及。
显化的星辰携带万钧之力,伴随炽热的高温,将试图反抗的人群直接消融。
没被波及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现场一片混乱,少女想要挥手再度出击,可原本波澜壮阔的星海却直接消散,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她抬起手腕,鹅蛋脸上挂着不悦。
远黛闪身靠近,却被少女警惕地拉开距离,后者在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见到她的举动,远黛掩嘴轻笑,恢复到了拓拔野最开始见到她的模样,“姑娘,公子跟妾身可是自己人呢。”
无名少女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警戒。
远黛不以为意,继续开口说道,“瞧见那边那位穿灰色衣袍的老头没,就是在他的怂恿下,带人过来围攻你家公子的,妾身受制于实力,不能拿下他,替公子鸣不平。”
“不如,”远黛狭长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狡黠,“你我联手,将他拿下。给你家公子出出气,如何?”
“蜃海的长老这般无耻么……”远黛的话音没有可以隐瞒,不远处的天花老人自然听个一清二楚,见她居然想要联合那位神秘强者,擒拿自身,天花长老心中也开始打鼓。
先前一闪而逝的领域气息,以及刚才那片星辰大海,他可都看在眼中。单独一个远黛,他还能留有自保余地,要是再加上这个神秘少女,那他今日可能真得葬送在这裕和客栈了。
“青山不改,绿水常流。蜃海长老,咱们后会有期。”见少女仍在踌躇,天花老人不再犹豫,直接抽身向外面遁离。
“哼。胆小如鼠之辈。”远黛眉眼一横,不屑地说道。
天花老人一撤,剩下的零星人群更为胆量继续停留于此,眨眼睛就走得干干净净。现场除了拓拔野一行人,只剩下裕和客栈的掌柜王隆旺几人,可没人他上前说两句好话,就见他们直接抽身离去。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王隆旺这才恨恨地一甩袖袍,赶紧吩咐下人,将今天的一系列事情快马加鞭带给城主府。
拓拔野等人,则在远黛的带领下,向着陋室堂行去。
派人将灵牧他们安置妥当后,远黛亲自来到拓拔野所在的房间,在同无名少女一番交流后,亲自替他诊断。
看着远黛不断下沉的脸色,少女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她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担忧,完全不受她自己掌控,“如何?”
“很糟。比上次还要严重。”远黛一改平时风轻云淡的口吻,特别审慎,“他的神魂原本就混乱不堪,妾身所料不差,之前的药材应该起到作用了,”想起在客栈中的场景,远黛抬头注视着少女,“姑娘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骗你作甚。”
远黛颔首,“现在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救你…损耗过大导致的。”
“怎么救?”少女上前一步,旋即意识到什么,尽力将脸上的焦虑掩下。
远黛摇头,“妾身不知。不过,上次有另外一个姑娘陪他一起过来,此刻不在,应该是出去帮忙办事了,我已经安排下去,等她回到望帝城就遣人带过来。这几日,公子就麻烦姑娘多上心照顾了。”
“我……”少女藕臂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怎么?姑娘若不愿意,妾身安排个下人即可,不必为难。”远黛轻笑,以为她抹不开面子。
少女的脸难得爬上一抹红晕,悻悻地憋出半句话,“…我不会。”
“咯咯咯——”远黛笑得一阵花枝乱颤,“好了,我回头还是安排个丫鬟来,姑娘若是愿意,帮忙留个心就好。这是虽是妾身的地盘,但毕竟身处望帝城,还是在别人的势力范围内。”
少女轻轻颔首,不再言语。远黛见状,便径直离去,她如此热情上心,自然有她的道理。
少了旁人,屋内一下子清净下来。少女小心地上前两步,望着闭目静卧的拓拔野,他的脸让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既羞涩又亲近…种种矛盾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抬手将手背靠着自己光洁的额头,少女撇了撇嘴,“自己脑子应该没问题,可为什么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不要说自己的名字,就是自己的由来都完全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