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家裕和客栈的老掌柜，王隆旺自然有自己的背景，不然何以在望帝城站稳脚跟，他的背后，赫然就是姬元，换句话说，这家裕和客栈可以算作城主府的产业。

原本是看在和气生财的面上，王隆旺一向都是笑脸迎人，望帝城中有些份量的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王掌柜，而那些泼皮无赖的，自然会有人背后去处理。

只是今天，遇到这位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不仅将他骂进去，看模样根本没将自己主子放在眼里，王隆旺的脸色也自然沉了下来，只见他抖了抖衣袍，冷声冷面地说道，“这位小哥，在下本着善意提醒你一下，这里可不是什么酆都城，你站的地方叫望帝城。”

“怎么，你家主子请我们过来，他家的狗还叫唤上了？”孟虎可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只见他嘴角一勾，脸露不屑坏笑，直接抱胸上前，飞起一脚将身旁的桌椅踹飞。别人敢比他横，他只会比别人更加不讲道理。

王隆旺通红的酒糟鼻子中哼出两声冷笑，视线却是从身前嚣张跋扈的年轻人肩头越过，直接落在纹丝不动端坐于后方的灵牧老将身上，尖锐的话语同样是对他而去，“酆都城的贵客难道都是这般待人接物的吗？”

直到这时候，灵牧似乎才有所察觉，施施然地站起身，对着王隆旺抱拳，“孟将军，老夫同样想提醒你，这里是望帝城，可不是什么灵牧堡垒的玄武军营。给掌柜道个歉吧。”

玄武军几个字落在不同人耳中，收到的成效却是截然不同。

虽然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酆都城的玄武军成功击退不死神国的消息，还是以各种途径传扬了出去，而传言之中，不死神国的亡灵将士被描绘成了不死不休的存在，能在这般强敌手中斩获胜利，从侧面烘托了玄武军的强大。

甚至有人将他们排在了黑云铁骑之前，可见玄武军如今的名头多么响亮。

提及玄武军，孟虎自然不会再次因为自己，堕了它的威名，只见他撇了撇嘴，痞气满身地站直身子，朝着王隆旺拱了拱手，当做赔礼道歉，整副神情就差将敷衍和不情愿写在脸上。

王隆旺知晓他们是酆都城的贵客，却不想居然还是玄武军的将领，闻言也是心中一惊，将孟虎潦草的态度自动略去，脸上再次堆起笑容，“老夫眼拙，居然没认出来是酆都玄武的英雄，罪过罪过。”

“掌柜客气了，是我们犯错在前，这里损坏的物件，还麻烦统计下，回头差人报过来，玄武军不会抵赖。”对于王掌柜的识趣，灵牧这个人精，同样借坡下驴，不给落下任何口舌。

“岂敢岂敢，以后望帝城和酆都城就是一家人了，再谈这些岂不是伤了彼此感情？”想拉近彼此关系的一句，落在孟虎耳中却让他冷然一哼，不过肩膀被灵牧的手按下，他也没有发作，只是直直转身向着二楼走去。

灵牧抱拳向着王隆旺拱了拱，“给掌柜添麻烦了。”随即拾步跟上孟虎的步伐。

透过窗缝，目睹全程的拓拔野也是默默合上窗户，记下二人的房间，随即陷入沉思。双方交锋虽只有短短几句，不过拓拔野依然从灵牧的话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自始至终，灵牧的话中都以玄武军自居，半点都没听到酆都城。结合孟虎的反应和他对玄武军的了解，薛清颜郡主这桩婚事，在玄武军内部恐怕遭到很多人的反对，甚至能够猜测，是阎王薛礼在一厢情愿地推进此事。

“闹不和吗？呵呵，还真是有趣……”黑暗中，拓拔野敛去脸上的笑意，玄武军或许是自己值得拉拢的势力，起码在对待这件事上，自己跟他们站的阵营可能是相同的。

拂去琐事，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晨曦刚至，拓拔野就在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中睁开眼。

“大人，我是蓊郁。”低声呼唤传来，拓拔野隔空挥手，屋门洞开，蓊郁顺势而进。

少年眼神扫过，见她衣领和发梢上都佩着白霜，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不用这么匆忙，我们应该还有时日。”

将买回来的包裹一个个小心码放在桌上，听到他的话，蓊郁的手顿时愣住，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话中含义，“大人说的什么话，这也是我自己的事，能早些安置妥当，我也宽心。”

拓拔野微微颔首，没在这上面多纠结，“药材的事如何，还欠缺多少？”

蓊郁闻言，揭开缠绕在腰间的束带，从内侧掏出一张折叠的便条，正是拓拔野昨日标注药材的那张，“十有八九都购置齐全了，只剩下几味药材，我跑遍了半个望帝城，都没找到。然后…就擅自做主，找人打听了下，买了一些下位替代的，也不知道行不行…”

拓拔野伸手接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纸笺，听闻她的话，心中不由一暖。

将信纸展开，哪些购买到了，哪些只买到替代品，都在上面一一标明，详略得当。拓拔野刚想夸她两句，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蓊郁你找谁打听的？谁告诉你这些是下位替代的？！”

“药店老板啊——”被拓拔野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蓊郁颤声回应道。

“还记得那家药店叫什么不？怎么走？”

“……”蓊郁眉头轻蹙，似乎陷入了思索中，“好像是一家叫陋室的…”

“楼市？”

“简陋的陋，室内的室。”蓊郁纠结道。

拓拔野收回目光，再次将信笺上几味代替的药材一扫而过，‘当中萤草’、‘明觉苍术’、‘佛归片甲’……即便当今世道变迁，修行之风远不像当时闭塞，可能如此通晓药理的人，绝不会是一家药店的老板。

“陋室，陋室，陋室——”拓拔野不住地呢喃，“楼市…海市蜃楼，蜃海？！”

“蓊郁，那家老板还对你说什么了？”

“老板说，她懂的不多，但希望可以帮到我，说什么有需要可以再去…哦对了，她还说什么，店里有给贵客准备的东西，只是那时还有旁人，我也不知道这句是不是对我说的。”

拓拔野不断点头，原本只是猜测，此刻他已然能确定，那家药房定然跟蜃海脱不开半点关系，可这种瞌睡之时递上枕头的善意，他却感觉非常不解，自己跟蜃海只是粗浅的合作，远远算不上朋友的关系。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来到了望帝城……自己为了不过早地暴露身份，特地笼络了蓊郁和黑罡，换了一种身份入城，就连购置药材，都不是他本人亲临。

“距离此处远吗？”

“步行的话，半盏茶功夫就能到了，大人想去的话，蓊郁这就替您引路。”

拓拔野点点头，起身而立，“把黑罡也给叫上，记得我们还是先前的关系。”

蓊郁会意颔首，“那您稍等，妾身这就去把他喊上。”

“等等，先陪我去看望一下故人。”蓊郁刚开跨出屋门就被他喊住，在拓拔野心中，两厢比较下来，自身和玄武军的关系还是比蜃海来得近一些，当时成功驱退亡灵军团，拓拔野在玄武军的声望，可不必那些年轻将领低。

尤其是昨晚，目睹那场闹剧之后，他更加肯定，双方能走到一起。所以，即便神秘的药店老板示好在前，拓拔野感觉不如先去见见灵牧和孟虎，说不定他们会成为自己此番的助力。

在蓊郁的搀扶下，拓拔野敲响了他们的房门，屋门很快传来不耐烦的回应，“谁啊？！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打搅老子？！”

“是我。”拓拔野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也没掺杂任何感情。

嘎吱一声，门扉朝着两侧打开，孟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女，满脸的困惑，女的生得狐媚，有一股非同一般的魅意，而男的看上去年轻，却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们找错人了。”孟虎双臂并拢就要将门带上，却被身后出现的灵牧伸手止住，“老将…头你啥意思？”

“两位还请进屋说话。”灵牧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将拓拔野二人邀请进来。

门扉合拢的瞬间，拓拔野脸上也是顿生变化，扮装消散，露出他本来的模样。

“哈哈，我说怎么声音听得那么耳熟，原来真是你小子。”见到是拓拔野，灵牧老脸顿时喜色涌现，想上前拥抱却被他眼神止住，反应过来的孟虎，也是一阵惊喜。

蓊郁识趣地插嘴，“大人我去外面守着。”拓拔野点头应诺。

绕桌坐定，灵牧朝着外面努努嘴，低声询问，“自己人？”

拓拔野笑，“刚认识不久，不过，算是。”得到他肯定的灵牧说话的音量也提升了些，“你小子怎么在这？那事之后，我可是听阎…城主大人说起过，说你有事离开了酆都城。”

“在下比两位先一步来此落榻。”

灵牧刚一口饮掉杯中茶水，举着杯子的手还没彻底放下，闻言顿时点点头，“那昨晚发生的事，想必小子已经知道了？”

“否则，我也不会趁这个时间来会见二位。”

拓拔野虽未明说，可话中深意，老谋深算的灵牧自然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