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极地内,轰隆而起的震天巨响下,璀璨黄芒瞬间爆开,滔天气浪弥漫在整个空间,暗潮被完全遏制,不得上移分毫。而扎兰格尔本人,则在气浪消失的一刹,跌进昏暗的幽冥之中,被数之不尽的暗影吞噬浸没。
拓拔野耳畔回荡着一道如有若无的叹息声,有惋惜,有眷恋,也有解脱。他没再回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折身相救。他不想让他的牺牲,失去原本的光泽和价值。
少年只是闷头狂奔,向着上方的空白不断贴壁疾行。
完颜理真看着他肃然的侧脸,感受他手上紧握的力道,一抹名为怜惜的感觉缠绕上来心头,只是想出言安慰,最终只化作嘴角轻微的无奈。严格意义上来说,双方并无过多的交情,拓拔野初始能伸手相援,应该是看在扎兰思汗的面子上。
但情感这种东西,向来不以时间的长短来衡量浅薄。
身处顶端的布里左达,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见到两人即将脱困,完全丢失理智的他,居然主动迎向拓拔野,向后者袭去。
正处于暴怒状态的少年,同样没有丝毫留手,侧身闪躲的同时,屈腿挥击,以横扫千军之势,将心中的怒火尽数倾泻出来。鞭腿瞬抵布里左达后背,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裂声回荡在空间中。
脊椎断裂的剧痛,让布里左达残暴的眼眸瞬间恢复清明,可为时已晚。在拓拔野满腔怒火的鞭腿一击下,他整个人躬身如虾仔,以流星陨落的速度,向下方急坠而去。
过程中,布里左达伸出右臂,想要抓取什么,最终一无所获。三颗来自兽首的传承血珠,不知为何从他腰包自动脱落,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着不断攀升,最后被理真一把抓在手中。
拓拔野双腿微屈,猛力一蹬,两人箭矢般窜出洞口,彻底脱离四象极地。
“给我。”少年半蹲半跪,向完颜理真伸手,后者会意,将三枚传承血珠叫到他手上。拓拔野将另一枚扎兰格尔赠予的血珠取出,以跟四象石雕同样的方位,摆放在破开的洞口边缘。
“抱歉。”理真只听到他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辅以自身精血,将四枚血珠串联并合,只见以血珠为四角,构建出一张血色的蛛网,将这处破损的出口再度封印。做完这一切后,拓拔野泄气般瘫软在地,双臂后撑,终于有机会打量周围的环境。
二人正位于一条溪流河畔,岸边系着一张竹筏,似乎在等待有缘之人。
“走吧。”拓拔野没有过多解释,在理真的搀扶下,摇晃着上了竹筏,并无任何撑杆,在他们上筏的瞬间,底下的溪流就被赋予了流向,夹杂在群山之间的它,开始向着远处滑去。
那个方向,拓拔野再次见到那轮挂在天空的圆盘太阳,有光但不刺目。
“刚才那底下到底是什么……”群山环绕,绿意盎然,完颜理真终于缓下起伏的心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四象极地,是传承之地,但更是一块封印之地。你也看到了,底下那群污秽之物何其凶戾,”拓拔野摇了摇头,“它们来自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因为镇物被移除,才使它们突破了封印。”
“镇物?是之前那根羽毛吗?”
“对,那是镇物的核心。它叫五音歌甸,取自一种名为南离歌甸的神禽,相传它诞生于始源之火,啼鸣有五音。那根翎羽就取自于祂的尾部,具有镇压邪祟的功效。跟你们四族的始祖血珠形成完整的一套镇物。”
理真似懂非懂,紧接着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那它为什么会遁走…”见拓拔野朝她望过来,英气的横眉一立,“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少年无奈,“我告诉你的,也都是从它这里获知的。”拓拔野晃了晃手上的虚无陨晶戒,“至于它为什么会遁走,那只有创造这方空间的人才可能知道了。”说完便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群白色的鸟雀,排成排,从二人头上掠过,伴随着啁啾声,融入两岸的山林之中。拓拔野想起了扎兰格尔,他不是感性之人,单纯不喜欢拖欠人情,尤其这种注定无法归还的。
“啊~!”拓拔野朝着山野放喉呼喊,将心中的抑郁倾吐出去。
“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不知外面怎么样了……”理真试着转移话题。
少年站起身来,扭动着脖子,向着远处眺望,“应该没多久,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感觉跟外面不一样。你也是第一次进来?”
“是的,而且,以前从没听过宽恕大竞有用过这种筛选方式。”
“残酷的。”拓拔野给它加上了限定词。
理真向前两步,突然指着前方喊道,“你看前面那个是什么?”
不用她提醒,拓拔野已经注意到了,被放大无数倍的玉珏两瓣,分别矗立于溪流两岸,延伸出的一端,在溪流上空近而不接,形成一道拱门的存在。等竹筏再靠近些,少年瞧见上面还刻有扭曲的古文字。
拓拔野虽看不懂,但字中的风韵,却是穿透时间长河的桎梏,直抵心扉。
胸中翻锦绣,笔下走龙蛇。肆意洒脱之意扑面而来。正巧岸边有一截探出的树枝,被拓拔野折下,并指束之,以龙蛇走势,挥洒舞动起来,只见唰唰唰的凌厉风声,随着他的挥动响彻四方,惊起林中鸟雀。
“有意思。”拓拔野没想到,信手而试,居然有意外收获。“就叫你无影吧。”少年喃喃自语,他想起前往酆都城前,被他安置在马腹的无名刀,那把羽枢赠予的,他一直没机会使用。
“无影配无名…,果然有点意思。只是不知何时能回去啊……”
“喂快看,前面那轮曜日就是出口吧?”完颜理真话语里透露的欣喜惊醒了拓拔野,他抬头远望,脚下的溪流融汇进一片无尽的湖泊之中,而在湖泊的尽头,那轮曜日就挂在那里,在它下方,一道闪着幽光的门户分外清晰。
光很亮,但并不炙热,温吞的感觉,介于日月光之间。
一路之上,无波无澜,久违的宁静。拓拔野席筏而坐,倒也悠然。
“哎,你说那根羽毛飘去哪里了,真是可惜…那边少了它,也不知道能吃撑多久。”完颜理真突然说道,一想到那下面的邪祟突破封印,为祸四方,那场景真的不敢想象。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你们神使大人,可是六重天的绝世强者,肯定会有办法的。就连那个五音歌甸,说不定就是被他老人家收走了。”说到这里,拓拔野举起左手,望了望上面的虚无陨晶,既然被自己得到,应该就属于他了吧。以前没感觉,现在有了这等便利的储物后,他就再也无法舍弃了。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在穿过门扉的刹那,拓拔野回头遥望这片空间,这里还有很多未探索的区域,那里同样埋藏着诸多秘密,下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临。只希望到时候,能不留遗憾。
光圈在二人身后缩小消失,等他们睁开眼,已经踏上第一擂台。
两人出现的瞬间,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可拓拔野却无意于此,他的目光全部落在眼前盘坐的人影身上——神使宫,无念。天秀榜独断第一,无可争议的存在。
“小心。”理真说完,掌心金芒闪过,身形消失在擂台上。这是留给他们的舞台。她只需等待他的胜利,为他欢呼即可。
拓拔野微微颔首,目光平视,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通往祭坛的台阶上,纤尘不染的台阶安静卧躺,等待有缘之人的攀登。
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
右脚先行,左脚跟进,向前一步的少年,在万千观众的注视下,向对手伸出迎战的手势,“完颜家族,拓拔野,请赐教。”
在知晓对手强大的前提下,还敢主动宣战,光这份胆魄,就让观众席的欢呼声再度拔高。不止他们,上方观望的四大家族族长,此刻也是神情不一,完颜万华的脸色最为柔和,扎兰努萨和巴鲁古德一脸平静,含着隐隐的期待。
最阴沉的莫过于扎兰左卫,被他寄予厚望的布里左达陨落于画卷世界,虽主因归咎于他自身,但最终还是因为拓拔野的绝杀,将他葬送于地底幽冥,在布里左卫眼中,这份仇怨自然归于少年身上。
祭坛上的萨仁神使,目光落在第一擂台上,声音却飘向一旁,“这算是对他的赏赐吗?”
那拉神使望着掌心漂浮的五色翎羽,“小东西好像很不喜欢他。”
“呵呵,因为在他身上,它感受到了跟师傅当年相似的气味,被囚禁这么久岁月,不喜欢才是正常的。所以,要还给他吗?”萨仁再次追问。
“当然,海渊之钥,缺一不可。”
“那为何还允诺无念与他一战,师兄就不担心中间出现什么差池?”
“只要你我还在,就不会出现意外。除非……”那拉转头望向身后,又望向远处的西方海渊,最后几个字终究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