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没想到，自己的问题没换来答案，反而被对方追问。
“你真的不是九渊这里的人吗？”完颜夏日歪着脑袋，扑闪的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为什么你长得跟我们也差不多。甚至，说的话也是相通的？真是奇怪。”
拓拔野笑笑，随口说道，“说不定我们有共同的祖先呢。”
其实这也是拓拔野奇怪的地方，九渊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异世界，更像纪元大陆的翻版，因为两者之间，实在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特别是人文这块，语言文字是一个文明在长久衍变中慢慢更迭进化后的产物，如果是两个互不交叉的文明，绝不可能做到像目前这种程度的无碍交流。
拓拔野信口一说的东西，完颜夏日竟点头附和，她小心翼翼地向着外头张望了下，然后将身上略微探前，轻声说道，“我们可能是的，但主母大人那支，肯定不会。”
拓拔野的好奇心被吊起，“原来你们真的不是同一宗啊。”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偷偷告诉别人啊，这些也是我不小心听到的……”
少年用力点头，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其实呢，完颜家是由不同种族组成的…像主母大人，她们属于主脉，好像是一种被称为魅灵的存在，繁衍传承跟其他家族不一样，依靠的是家族中的一口神井。”
“可是想想就知道，越是高贵的东西，数量就越少。主母大人她们的数量并不能支撑整个家族，就会吸纳一些孤儿或者其他能够化形的种族，也就是拉苏姐姐意外获得魂种传承后，我们这些支脉的境况才稍微改善些，换做以前……”
完颜夏日没有说下去，不过拓拔野已经能够猜到，地位的尊贵卑贱，带来的待遇天差地别，这不管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对了，你刚刚提到化形的种族，是指妖族？”
“是的，不过不单是妖族，魅灵就属于妖族，能化形的还有兽族这些。”
“你们九渊的妖兽族真厉害，我以前看书，书上都是说只有那些修为特别高深的才能做到化形…”
完颜夏日摇头，“并不是啦，这主要归功于我们的神明大人。”
“你们的宽恕之神好像真的无所不能啊。”拓拔野的感叹没想到立马被否定。
“虽然宽恕之神也很厉害…但是，但这是我们另外一位神明的功劳……祂的尊号叫格日。”
“你们这位神明也住在王城吗？”
“哎呀，王城只有一位，这位格日神有的说离开了九渊，也有说在千年前的那场变故之中陨落了。”
“千年前的变故又是什么？”
夏日又凑近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我听拉苏姐姐说，九渊有种妖兽，眼睛只能看见跟自己平齐的事物，你不会就是那种妖兽变的吧……难道天上那座巨大的城池你看不到吗？”
“我只看到你们头顶倒悬的跟海水一样的存在，没看见有什么城池。”
夏日浅浅蹙眉，似乎在沉思，“拉苏姐姐跟我说过，大概千年以前，在布里家族再往西的海天中，某一日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整个九渊都被震动了，等被人看见的时候，里面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大城。”
拓拔野看她用双手不断比划，也跟着不断点头，表示对那种巨大感同身受。“然后呢？你们的格日神就带人前去一探究竟了吗？”
完颜夏日摇摇头，“我不知道……”
戛然而止的讯息，让拓拔野有些意犹未尽，正想再探听点什么的时候，完颜理真也走了进来，刚才沉浸在对方的讲述中，他居然丝毫没留意外面的声响。
“理真姐姐，你来了啊。”夏日脸上有笑意涌现，快步走上前牵着对方的手，“我刚刚……”
“哦对了，多谢夏日妹妹刚才送来的食物，我吃得很饱。”拓拔野强硬地接过话茬。
“吃饱了就下来跟我走，别一天天赖在床上当废物。”完颜理真一如既往地言辞冷冽，不讲一丝情面。
说完不等他回应，径直拉着夏日就往出口走去。
拓拔野知道她对于自己夺走她妹妹魂种的事情耿耿于怀，无奈地耸耸肩，跳下石床跟上她的步伐。
那名酷似云夜星的侍女，身上的疑问一天没有解决，他心中的挂怀就一天放不下。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在一座栽满古木的院中，拓拔野再次见到完颜家的主母——完颜万华。由于九渊缺乏日照的关系，寻常的树木植被在这里很难见到，因为根本存活不下去。
眼前这些古木，拓拔野光看它们的模样，就跟纪元大陆上的大不相同，估计也是九渊特有的品种。他没在这个上面深究，上前几步，来到完颜万华端坐的石桌旁，垂手而立。
九渊的气候永远是一副阴冷的模样，不过对这位主母大人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她今天仍旧穿一席高开叉的旗袍，端坐的姿态隐隐有春光显露，拓拔野非常老实地将自己的视线局限在身前。
完颜万华挥手，斥退理真姐妹，看他这般乖巧的模样，不禁轻哼出声。
“不知道完颜族长唤在下前来，所谓何事？”拓拔野抱拳出声，礼数先行。
“替我杀一个人。”
淡淡的话语却如一块巨石，在少年心间激荡起不小的波澜，拓拔野猛然抬头看着完颜万华，他搞不懂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您是在开玩笑吧？”
“那你觉得好笑吗？”完颜万华抬头，高翘的眉眼中三分魅意，七分冰寒。
“以您的身份和实力，想要杀的人还不是点点头的事情，真遇到什么棘手的对手，您觉得以在下这点微末伎俩，能帮到您吗？”
“理真将你在雪原的事都说了。”
“哦。”拓拔野感觉自己又被那个女人给卖了，既然对方已经对他的有一定了解，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略微亮出一些底牌，也能换来她的看重，毕竟还有其他的事情相商，“那我帮您达成目的，对我有什么好处？”
“呵，事情还没办成，就先谈好处，你们人族果然都是一个模样。”
“您见过其他来到九渊的人族？”
完颜万华站起身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小子，不用套我话。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这事并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你自己。”
“请指教。”
“你认识那名承接魂种的侍女？”
“只是跟在下的一个朋友有些相像而已。”
“仅此而已？”
“呃…”拓拔野踌躇了下，他有点拿不住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在下还不能确定，不过不管是不是在下的朋友，现在都身怀魂种，族长理应对她多加照拂。不知她跟您要暗杀的对象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看在魂种的面上，你以为自己此刻还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我告诉你，拉苏因为你，失去了祷灵者的身份，已经无法参加主持王城的宽恕大竞，派往洗礼的名额自然随之遗落。”
“但宽恕之神是仁慈的，考虑到可能出现上代圣女陨落，继承者还无法适应的意外状况，特设了宽恕大竞，以竞技场角逐的胜者，来获取席位，而竞技角逐就意味着厮杀。”
“现在你懂了？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救她，仅此而已。”
完颜万华说得好听，这样确实能帮那名侍女争取到洗礼的席位，不过自己也成了她手中那把铲除敌手的刀剑……
看他还在犹豫的模样，完颜万华再度出声，“不用心存顾虑，一旦踏上竞技角逐的场地，生死天定，不存在秋后算账的事情。而且，”狭长的眼眸盯着拓拔野的脖颈处，“我都做不到的事，你不会以为，凭借自己现在的血液就能救她吧？”
“只要获得最终的胜利就行？”
“是的，不过最终只会有一人能活着走出竞技场。所以，不要妄图取巧，那里有成千上万双眸子注视着。”
拓拔野微微颔首，“那目标？”
一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卷，从拓拔野眼前飘过，一个名字被完颜万华送入他的耳中。
拓拔野告退后，此前在祷堂出手的那名老妪，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拄着手杖，佝偻着身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会让人将她把高手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只见她碎步来到完颜万华身旁，静候指示。
“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老妪点头，“遵从您的示下，都准备妥帖了。”
完颜万华转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有话直说。”
“家主……您真信得过这个外来者？事关海渊之城，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啊……”
“格日之神不也是外来者？”
“呃……”老妪被她一句反问搞得一时间不知如何辩驳，耿直脖子嘟囔道，“就凭他，不要直接死在里面就算好的，给格日之神提鞋都不配。”
“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您？”
“他有传说中的神明血脉，虽远没能成熟，但钥匙粗胚已经具备。更重要的一点，我想，此时的布里家族，对于这个讯息同样心里有数。”
完颜万华端详自己伸出的手掌，轻声自语，“有时候，摆在明面上的，不一定就不是底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