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的氛围在厅堂蔓延，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盖在上空，让人心头沉闷。

拓拔野刚想再进建议，就见先前出手的老妪匆匆上前两步，完颜万华蹙眉，“大长老何事？”

老妪双手将一块玉牌呈递上前，完颜万华接在手上，感应片刻后，脸色愈加阴沉，她霍然起身，掌间无形之力催动，玉牌化作碎屑从指缝间簌簌滑落，从齿尖挤出的词句，彰显此刻心中的怒意。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布里左卫这条老狗跪在老娘面前，低头认错！”

这位完颜家的主母，一改之前的淡然，灼灼的目光盯在跪伏在地的完颜拉苏身上，后者作为这一代丢失魂种的圣女，务必对现今完颜家的处境负责。

“完颜拉苏！给我站起来，给你们三日时间，将魂种和圣女的事解决，否则……今日这块玉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完颜万华松开手，掌中碎屑顿时飞飞扬扬，洒落一地。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带着侍女和几位长老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厅堂，剩余的完颜族人同样很快散去，偌大的空间最后只剩拓拔野和完颜三姐妹，以及几位依旧在周围坐定的老人。

不知道她们是监督者，还是本身就在这里修行。拓拔野现在没工夫理会她们，快步来到三姐妹身旁，刚想说话，就被完颜理真暴起发难的一拳击退几步，“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要不是因为救你……阿妹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吗？”吃人的目光刺得拓拔野面庞生疼，口气也不禁软了下去，虽不是出自他本意，但他确实是引发一系列动乱的根源。

“事已至此，姐姐就不要怪他了。”完颜拉苏上前，拉住理真，将她举起的手臂轻轻按下。

夏日此时脸上还挂着泪水，同样上前劝道，“拉苏姐姐说得没错，我们，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让这个男人把魂种交出来！”完颜理真半步不让。

如此霸道不讲道理的行径，拓拔野也是哭笑不得，先前的歉意此刻也是荡然无存，只见他很是无赖地站在那里，双手一摊，“来呗，有本事你就拿去。”

“……你！”理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拉苏一把拦下，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姐姐，魂种的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交给我吧，我会尽量想办法解决的。”

她摸了摸夏日的柔顺的长发，“父母走的时候，可是叮嘱我好好照顾你们的。”

父母这个简单的词汇，仿佛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完颜理真的躁动瞬间抚平，拓拔野有些奇怪，他一直以为完颜这个以女人组成的九渊家族，并不遵循人类的传承规律，看来这三姐妹身上，另有故事。

完颜拉苏莲步轻移，来到拓拔野面前，微微躬身向他致歉，“阿姐性子急躁，希望你不要介意。对了，相识一场，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完颜拉苏随即自报家门，并将她的两个姐妹一并介绍给少年。

“拓拔野。”能好好交流的对象，拓拔野自然欢迎。

完颜拉苏点点头，她环顾四周，迟疑了一下后伸出右手，“准备好了吗？”

“啊？”拓拔野对于她突然的莫名举动感到奇怪。

“把手给我，意志层面不要抵抗，沉浸下心神，连结你体内的魂种。”拓拔野听到这话，视线从她伸出的手掌移到对方面庞，发现完颜拉苏已经阖上了双眸，眼睑轻微的抖动，证明此刻她并非像话语一样镇静。

拓拔野能清晰地察觉到，在自己依言伸出手掌，缔结联系的时候，周边投射过来的一双双复杂目光。“难不成，你们这里也有男女授受不亲……”少年心中胡思乱想。

手掌轻轻覆上，掌心相对，即便隔着丝质手套，拓拔野仍能清楚感受到完颜拉苏手心的轻柔，以及对方愈发的颤抖，这种触感一闪即逝，随后他的心间就被诧异填满。

两人交接的掌心中，一道璀璨的金光陡然绽放，随即像吐苞的种子，抽出金色的藤蔓，以螺旋的形态将两人的手掌缠绕在一起，两端各有一根手指粗细的金光系线，沿着双方的手臂攀附而上。

放开心神的拓拔野，能明显察觉到，在他丹田深处，沉寂的魂种开始传来异动，上面有同样的丝线分离，跟延伸进体内的光线交织在一块。可魂种除了最初的蠢蠢欲动后，没有更多的动静。

完颜拉苏心中一叹，她不明白，对面少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魂种这般迷恋，在对方敞开心扉的同时，自己的体质配合相传的魂种诀都无法让它挪动半分。

要知道，上代圣女遴选的时候，她在众多候选圣女中，可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无奈之下，完颜拉苏变化策略，趁着彼此的联系还未切断，将一些有关九渊，有关魂种的讯息都同步给了拓拔野。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少年，希望拓拔野能有办法，以相同的方式，传承给下一代的圣女，就当作……是自己的提前退位吧。

还在观察种种神异变化的拓拔野，看到对方投递过来的光团，心领神会地以意识去接触，后者携带的讯息顿时如洪流一般将他淹没，好在他也不是首次遇到这种状况，熟练地加以梳理和规整。

等他再度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先前伸手的姿态，完颜拉苏已经回复正常，安静在一旁等待他的苏醒。收回手，朝着她微微颔首，后者心中惊诧，本以为起码要等一两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处理完毕。

“你明白了吗？”完颜拉苏轻启唇瓣，带着恳切地询问。

拓拔野再度点头，在完颜拉苏灌输式的解惑下，他对于脚下的九渊之地，以及很多想要获知的信息都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也让他一改先前的看法，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九渊之地的势力分布，相较纪元大陆要简单许多，除了拓拔野现在身处的完颜家族，以及在雪地有过碰撞的布里家族，还有东域的巴鲁家族，北域的扎兰家族。四大家族共同拱卫九渊中心的王城。

有王城，但没有王族，王城中只有两位带着大量仆从的神使——那拉，以及萨仁。他们的职责除了主持宽恕大竞，就是看护宽恕之神，聆听并传达它的谕令。所谓宽恕之神，是九渊至高无上的存在，祂是所有九渊民众的最高信仰。

祂并非拟人化的神明，而是以本体的形态存在，拓拔野没有亲眼见过，不过他通过魂种，也能略窥一二，它的模样有点像某种向阳植物，独枝根茎上顶着巨大的圆盘，为九渊播撒光和热。

第一次听到宽恕这个名字，他只是觉得耳熟，也没多想，这次结合它的模样，拓拔野想起之前在不死神国，在洛书经中查阅噬界树的时候，看到的相关记载。虽然名字一样，但他估计不是同一个。

洛书经上记载，这方天地间，有着四大神异的存在，分别为——黎明、自由、宽恕和噬界。

噬界树他见过，过程虽有波折，但多次的险象环生也让他收获颇丰，对于它的神异，拓拔野自然深有感触，而同祂并列的存在，能够想象祂们的强大和神异。

不过洛书经上说，宽恕是由名为宽宥和饶恕的两部分组成的，在形象上和九渊之地的宽恕之神有着明显差异。

“这种存在应该不会有子嗣吧……”少年心中暗自嘀咕。

“你，还好吗？”耳畔传来的轻声呼唤，让拓拔野一激灵，刚才心神沉浸其间，差点将正事给忘了。

“抱歉…分神了。那请问，下一代圣女的候选者在哪里？”

“就是她们。”完颜拉苏指着烛架前侧，还在禅垫上坐着的身影说道。

“她们……”拓拔野话说一半，就把后面的疑惑咽了回去，之前那位老妪出手，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在座的都是完颜家的长老，没想到兜袍遮蔽下的，都是圣女候选人。

“那就先试试？”

完颜拉苏颔首。

等她将候选人召集后，拓拔野按照她传授的方法，开始同体内那颗魂种沟通，他是真的没有将它据为己有的想法，这颗来自于宽恕的魂种，能把它从自己体内送走，拓拔野求之不得。

就算它有什么潜在效用，这种凭空得来的，肯定也伴随着巨大的弊端。拓拔野现在自己身上就有很多等待挖掘的矿藏，没必要再去贪这枚魂种，而且借此机会，跟完颜家营造好的观感，也方便他往后行事。

毕竟他初涉九渊，就把四大家族之一的布里给得罪了，要是再添一个完颜，那这篓子可真的捅大了。

随着他的呼唤，拓拔野的肉身在不断虚化透明，而体内的魂种却是愈发璀璨透亮，从他的丹田慢慢地上浮，见真的有效，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少年闭合的眸子陡然睁开，望向自己的掌心，上面有着灰色的气旋凝聚。

在魂种诀的催动下，气旋飞速转动，一缕缕的灰色魂丝从上面剥离，随即飞掠而去，来到众多圣女候选者面前，钻入她们的眉心之间，能从她们稚嫩的脸上看出痛苦的神色。

很快，第一根魂丝崩断，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连锁反应一样，噗噗噗的声响不绝于耳，也让完颜拉苏陡然沉寂下去，眼前的变化，意味着她们都不符合。

魂种的传承，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