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转瞬即过。
天光微亮,拓拔野就已经起身,独自向着皇家戏院走去。
明天就是祭祠典仪举办的时间,他准备今天给蜃海一个答复,顺带探听一些事情。在星佑城,他只有白绮罗一个朋友,还是过于单薄了。而今天这位,能不能成为自己的盟友,就看他的临场发挥,以及天意了。
早起的不止拓拔野,街上不少商铺也是早早地点灯开业,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货物商品,来备战即将来临的繁忙早市。
“老板,来两个包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两个包子诶——”
拓拔野也不是真的想吃早点,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下思绪。伴着耳畔逐渐热闹起来的喧杂,感受萦绕鼻尖的各种油烟味,少年的心境却意外地平和,这种市井的气息,让他感觉活得分外真实。
这些年或主动或被动,一刻都没有消停下来,身心永远处在一个动荡的位置,但他又不敢停下,这个世上,他欠了很多东西,还有很多人和事在等他,他必须努力向前跑。
“客官您要的包子来喽。来,还有一碗豆浆。”
心中杂思被打断,下意识地回应,“我没点豆浆啊…”
“是我们老板请的,因为您是小店今天第一位上门的客人。这是老板以前就定下的规矩,希望能给客人您,还有小店来个开门好运。”小二热情招呼着,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抹布往肩头一搭拉,又回身去忙了。
拓拔野抬头,望向里头正拨弄算珠的老板,后者点头微笑,少年回以微笑。
“好运吗…”咬了一口包子,发酵得恰到好处的面粉,包裹着诚意十足的馅料,一股刺激味蕾的食物香味充斥少年的口腔。
“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不能光等老天爷赏赐,自己也要尝试去争取。”
在桌上留下一两银子,以及来时的困惑,拓拔野在晨曦的陪同下,大踏步向着戏院走去。
没有活动和剧目的加持,整个院内有些空旷冷清。找到人员说明来意后,少年跟随侍者的带领,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戏院后方的庭院中,天光敞亮,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拓拔野眼睛微微眯起。
待瞳孔恢复正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借庭中假山之势肆意流淌,飞溅而下的撞击声清晰可闻,视线上移,前方的鹅卵石小径弯弯折折不知通往何处,最后遥望,重重叠叠的花庭深处,一处八角亭楼隐约可见。
好一个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公子,请吧。”不知何时出现的侍者轻声说道,正是此前和他交流的那位。
拓拔野点头,在侍者示意之下,踏足曲径,前往深处。
不知转了几个弯,兜了多少圈,此前视线中的亭楼终于在身前显现。亭分八角,向天高高翘起,顺着八根枣红色亭柱跟地面连接,亭内一道背对他们的壮硕身影,此刻正静静品茗,观望临湖的景色。
从拓拔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见此人一身干练的深蓝色短袄,加上同样精简的短发,挺直的腰背透露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势,此刻虽呈坐姿,却给人一股渊渟岳峙的错觉。
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拓拔野心中暗道,更添一分谨慎。
但他没有裹足,也没故作清幽,依旧以一贯的步调向前。他现在的身份是神秘高人的子弟,不管面对何等人物,都应该自恃身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就是拓拔野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
在距离亭楼五丈左右,侍者止步,“往前的路,还请公子自便。”
拓拔野不置可否,正欲踏步,只是刚举起的右脚却迟迟没有落下,前方的空气有一股无形的阻力,迟滞了他的行动,让他感觉自己走在泥泞的沼泽中。瞬间平衡住身子,不让自己显露丑相。。
“会见这就开始了吗…”少年心中冷笑,却没有惊慌,脑域神魂展开,巨网一般向下倾覆,瞬间洞悉前方阻力的薄弱之处,只见他左三步,右两步,兜来转去,很快就来到了亭楼跟前。
啪啪啪,雄厚的掌声从亭中响起,正是眼前这位神秘人击掌欢迎,同样低沉沙哑的嗓音也一并传入他耳中,“哈哈哈,这天底下,好久没出少侠这般英雄人物了。”
“嘁。”拓拔野心头冷笑,面上带着几分自傲,“区区小道,不足家师所设,日常修行之万一。”
“哦?”中年男人转过身来,拓拔野这才看清他的相貌,国字脸型,浓眉大眼,不怒自威。让他瞬间想到了羽烈,不过相较羽王,眼前这位蜃海的执事,少了一分野性,多了一分狠厉。
“那不知调校出少侠这般英雄人物的存在,又是何等的风姿,不知鄙人可曾有幸听闻?”尹千劫眼神灼灼地盯着拓拔野,似要将他完全看透。
拓拔野摆摆手,信步上前,没等他招呼就大咧咧地找凳子坐下,自顾自地倒茶,口气非常随意,“你们除了知道星图六经,四时祭塔可曾知道?星神遗脉可曾耳闻?至高天的传说又可否得知?”
从他嘴里的蹦出的一个个名词,尹千劫只知道星图六经,其他的一概不知,脸色也从最初的平静到逐渐凝重,他不知道对方是否胡诌,但那份潜藏在话语中的傲气他自然能听出来。
看着对面不断变幻的脸色,拓拔野心中一乐,他自己结合云夜星留下的那些讯息,半真半假,还真的把眼前这位蜃海的执事给唬住了。
这其实也不怪尹千劫,从魔兽精血中可能潜藏的神明血脉开始,他就先入为主地认为眼前少年可能和星神有关,加上后面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他的禁制,以及听上去闻所未闻的,似假还真的各种存在,不由他质疑。
加上少年这份怡然不惧的气势,他心底已经信了七分。
拓拔野双手一摊,口气有些无奈,“你看,这些你都没怎么听过,我就算报出家师的名号,估计你也不认识,而且他老人家再三叮嘱,不能仗势欺小,这次访尘还是以历练修行为主。”
“知道我现在什么境界吗?”拓拔野嘴角一勾,坏坏地问道。
尹千劫大眼虚眯,半响过后摇摇头。拓拔野心中偷着乐,他现在基本没什么修为,能被你看出才怪了。
“我身上被老师下了禁制。用老师的话来讲,是一种历练。”
“今天请少侠过来,其实是…”尹千劫话还没说完,就被拓拔野伸手打断,只见他摇晃着右手食指,“执事大人,星图六经的事不必明说我也知道。”
主动权再次回到拓拔野手中,只见他灌下一大口茶水,语气漫漫,“其实呢,这件事也是家师交代的任务。我自然希望彼此双方能够精诚合作,现在嘛,就看你们蜃海的诚意如何。”
“少侠此话何意?”
“河图经是我老师势在必得的东西,我这次不过是帮忙探寻一下踪迹。当然如果能直接带回,那就再好不过。所以不知道你们能否割舍?牺牲这等宝物,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我可以替老师答应你们一个不算过分的请求。执事大人,你觉得如何?”
拓拔野一席话让尹千劫听得眼神一阵闪烁。
“看来少侠对我们蜃海的了解非常浅薄啊。”这让拓拔野心中一紧,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得安静地听他的下文,“说来惭愧,在下不过小小的执事,这等大事做不了主。”
少年故意将脸一板,声音带着不悦,“阁下莫不是在寻我开心?既然不能做主,当日何必主动邀请我,这不是在浪费大家时间?”
说完站起身来,直欲离去。
“少侠留步。在下无法做决断,想来少侠也不能吧?还是说,少侠能够直接解封星图六经?”尹千劫脸上满是高深莫测。
拓拔野自然不会上他的当。这老小子这会还没彻底放下心,还在套他的话。
“你们拿到的魔兽精血不就是讯号,我虽然无法像老师那般信手拈来,但辨明真假,略窥门径还是绰绰有余。”少年伸长脖子,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睥睨神色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
自傲之色一闪而逝,拓拔野随即道出心中一直潜藏的疑惑,“拍卖的拓本,你们就不怕白远望父子看出端倪?或者被幕后之人瞧出仿制赝品?”
“真迹就在蜃海。只要我们咬定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对方的坚持让拓拔野更加疑惑,“那你们又如何得知自己手上的就是真迹?”
尹千劫突然笑了起来,“六皇子,你们皇家的血脉,据说也有一部分是来自神明吧?”
拓拔野神色不变,自顾自饮茶,掩下心中的紧张,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信息到底掌握到何等程度。
“尹执事的情报能力果然了得,都已经把我底裤都翻出来了。实不相瞒,我就是在那海祭之后,拜入老师门下。确实如你所说,皇族血脉中的神明印记可以检测星图六经的真伪。”
“不对…白家和皇室亲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想弄点皇族血脉,恐怕不难吧?”
尹千劫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所谓地摆摆手,“少侠有所不知。血脉这东西,有时候就跟人的天赋秉性一样,有高低浅薄之分。皇族血脉流传快千年了,有些人无法感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拓拔野眉间疑惑涌现,“那我很好奇,你们蜃海又如何这么肯定,你们获得的鉴定血脉究竟来自何人?”
尹千劫接下来吐出的名字,让拓拔野陡然一震,瞳孔剧缩。
“你的先祖——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