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佑城的皇家剧院,随着河图经归属的尘埃落定,拍卖会也在这场堪称戏剧性的演出中宣告落幕。
眸子闭合间,将内心汹涌的情绪全部内敛,拓拔野收拾好心情,面无喜怒地跨出贵宾室。可他还没走两步,一道矫健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他跟前,将前路完全阻隔。
侍者的装扮,举止之间却没半点侍者应有的礼仪。
拓拔野垂头闭目,佯装没看见,脚步右斜,想从侧方穿过,惹不起他躲远点还不成么。
却不想这位来访者伸出左臂,将边上仅剩的一点空隙堵死。
“阁下什么意思?”少年止步,回头盯着来者,眼神中的不善比对方更甚。
“公子稍安勿躁,我家尹执事想请公子移步,有要事相商。”侍者语调平淡,同样听不出喜怒。
拓拔野一声冷笑,“…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多嘴问下,不想对方很认真地做了回应。
“公子当然有权拒绝。执事大人有言在前,我等自然不会为难公子。”
“哦?是嘛…那你还拦着我,不怕我回头告你一状?”拓拔野双手抱胸,嘴角带上一抹好奇,他突然来了点兴趣,不知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公子想必对河图经很感兴趣吧?”
从侍者嘴里蹦出的三个字,让拓拔野脸色陡然凝住,他虽然看似在询问,但语气中的肯定十分明显。
“世人哪有对星图六经不感兴趣的,我只是一介凡人。”
对于他的避讳,神秘侍者只是笑笑。拓拔野的表情已经把他出卖了,就听他继续说道,“河图经现在落入白远望父子手中,公子想要谋取,恐怕得花费不少的力气,而且,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之事。”
拓拔野有些不耐烦,“有话直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那本河图经不是真的。”
“哦…嗯?你说什么?!”拓拔野差点叫喊出声,随即压低声音,“你们蜃海居然在自己的拍卖会上,以假乱真?还拍出千万高价?!”领悟过来的少年只感觉有些眩晕。
似乎很满意对方的表现,侍者微微一笑,笑容里藏着拓拔野看不懂的意思,“公子可不要说笑,蜃海可从来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凡是蜃海流出的物品,从来都名副其实。”
拓拔野想从对方脸上找出让自己相信理由,可他没找到。“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拓本。简而言之,那本拍卖出去的,却是是河图经,如假包换,但又不完全是真的。”
拓拔野心中翻江倒海,他突然有点明白,蜃海寻找他的意图——合作。自己此前寄售的魔兽精血中掺杂了神灵血脉,虽然比例非常小,但应该还是被蜃海的大能察觉到了。
他们身上还有原始的河图经,但多年的研究下来,得到的讯息还是跟传言中一样,并没有获得特别深入的东西。星图六经传自星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那么就一定会有人联想到神明血脉。
神明血脉这个东西,早在轩王时期,就有相关传言,说是轩王获得了神明的垂视,才能在短短几十年之间迅速建立起一统中州的太元皇朝。
佐证这则传言的,就是皇族的血脉诅咒。
据说轩王在一统中州,登临帝位之后,开始觊觎更高的权能,尝到甜头的他,贪欲被完全激发,想要谋求完整的神明血脉,这才导致太元皇朝的皇都连同一半的中州大陆都被神罚覆灭,永远沉眠深海。
拓拔野甚至能想到,这个神秘的蜃海组织,甚至已经通过一些途径,获得了皇族的血脉,进行过开启河图经的试验,结果虽以失败告终,但即便残缺的神明血脉,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反应,基于此,蜃海肯定有人猜测——神灵血脉就是那把打开星图的钥匙。
至于他们为何这般客气地对待自己,可能是跟白绮罗走得太近,给他们营造出一种假象——拓拔野身世显赫,背景强大的假象。或者说,他们还不能肯定这东西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还是他背后的强者赏赐下的。
再没弄清楚对手的具体情况之下,先礼后兵,永远是最正确的选择。
侍者见他眼神一阵闪烁,也没有催促,在旁边安静等待。他也清楚,刚才那番谈话,其中蕴含的信息量是何等骇人,事关神迹的存在,他们这些只能仰望的生灵不得不慎重。
拓拔野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只见他脑袋一昂,“这事我会禀告老师,等待她老人家的决断,毕竟事关星图,我无法决断。这样吧,过两日你们来我住的地方,到时我会给你们老师的答复。如何?”
侍者听到他如此回复,神色相较先前也恭敬了不少,只见他躬身告辞,“那联络之事还麻烦公子,另外请转达蜃海对于合作的诚意,强强联手正是我们执事大人所期盼的。”
拓拔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步伐沉稳地离去。
侍者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从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身形一晃同样在原地消失不见。
他不清楚的是,少年袖中的掌心上已经布满汗水。他有预感,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未来可能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只有等什么时候修为上去了,自己才能真正的解放。
怀揣心事的拓拔野被一道娇媚声唤醒。“少爷,请问这是您遗落的邀请函吗?”
啊~!拓拔野诧异抬头,这才惊觉自己浑噩之间,已经来到了二号贵宾室门口,此前约定拍卖结束,一行人在这碰头。
白绮罗亭亭玉立,微笑着晃了晃右手中的祭祠典仪邀请函,颇有邀功的嫌疑。
贵宾室的拍品,蜃海会安排专员将物品送来,这种细致入微的服务,也算是他们对贵客的尊重,以及行事严谨的佐证。同时惊醒拓拔野,在对待蜃海的问题上,更为谨慎小心。
“中州如果事事都有白族长倾囊相助,必定一马平川。”
少年打着官腔奉承道,却只换来白绮罗一声冷哼,“这个功劳姐姐我可不敢擅居,你真要感谢,还是谢谢我们的皇女妹妹,而且得拿点诚意出来哦,这可是她费尽心力拿下的。”
“呀,不对…”白绮罗突然发应过来,“姐妹是同辈,可她是你侄女,那姐姐我跟着莫名其妙矮你一截,不行不行~!”
秦蓁蓁在一旁掩嘴轻笑,拓拔野也是无奈抚额,或许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这位年轻的白家族长才会呈现出如此可人的一面。
“哎呀,不纠结了。各论各的就行。”白绮罗看向拓拔野,上身往前倾探,一股幽香爬进后者的鼻翼,让少年思绪完全被牵着,无法掌握主动,“在这影响你发挥的话,我们可以回去再说。”
拓拔野没得选择,只能点头接受她的提议。
一路无话,一行人回到此前的宅院。
“谢谢。”拓拔野的感谢诚恳且真挚,“只是我现在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事物作为回礼,只能先欠着。”
“哎呀,你不要听绮罗姐姐胡说,她就是逗你开心的,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什么时候,等我真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推辞就好。”秦蓁蓁给他找个安心的理由,颇为善解人意。
“姐姐我可是很愿意担任监督的职责哦…对了蓁蓁,可以去内室坐一会吗,姐姐还有些事要和他商量。”她没有找任何借口支走这位皇女,而是选择直言不讳地表露出来。
秦蓁蓁仰起脑袋,脸上满是认真,“绮罗姐姐是担心我的安危吗?还是因为跟我有关?”
“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担心你听了心里不舒服。因为,多少涉及一些皇室。”
“权势,利益,谋略这些我都不太懂,但他们除了帝王,公主这些身份,更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母亲,爷爷,外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打来打去,明明是一家人,却还要争个你死我活。”
秦蓁蓁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泪腔,这个自小在温室中长大的孩子,从书上学到的亲情和她从小到大看到的,完全不同。
拓拔野沉默着,他和母亲,甚至很多人,都是这些争斗下的牺牲品。
白绮罗上前,将秦蓁蓁轻柔地揽在怀中,纤手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轻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我们能做的,只有自己问心无愧。对得起那些为我们付出,替我们牺牲的人和物。”
少女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晶莹如珠,惹人怜爱。
白绮罗轻拍她柔弱的后背,安抚一阵后,拉着她的手,和自己一并坐下。对于她的行为,拓拔野没有出声反对,她和自己一样,在这个世上,能够信任的人不多,他不想她难过。
“说说吧,蜃海那边找你,他们是准备出手了?”秦蓁蓁还靠在她怀中啜泣,白绮罗边安慰边询问。
拓拔野把刚才的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包括他那位不能算莫须有的师傅。魔兽精血的事,也都推脱到无所不能的老师身上。他信得过白绮罗,但对于秦蓁蓁,拓拔野还是留了一分余地。
对此白绮罗没有过多评价,只是淡淡地点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有所拘束。祭祠典仪,在三日后的午时举行,到时候你提前做好准备,我会先过来找你。”
“麻烦姐姐了。”
白绮罗没有接话,低头软语,“小蓁蓁,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折腾一天姐姐肚子都饿了…”得到对方肯定答复,两女起身向外行去,白绮罗回头,“一起?还是我帮你带点?”
“我还要修行,不想动弹了…”
拓拔野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白绮罗举起的右手上,在外人眼中挥手告别的示意,却让少年眼眸微眯。
他没有任何表示,径直向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