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经，归藏经……”拓拔野嘴里一边念叨，一边走向夜市。

从云夜星留下的讯息里得知这部经书后，少年可以说是魂牵梦萦，自身虽手握后半卷，但少了前半篇的引导，不要说他这个初涉修行的菜鸟，哪怕是灵言者，智者这种层面的存在都无从摸索。

现在的他，就像身怀宝库，但苦于没有开启宝库的钥匙。云夜星也没给他留下任何提示，拓拔野只能瞪眼干着急。

对现在的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钥匙。哪怕找到钥匙的线索也是好的，但他翻遍了羽族藏书，有关归藏经的线索也近乎于无，好在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有提到昭化城的夜市，拓拔野就顺带过来碰碰运气。

又是夜晚又是下雨的，拓拔野以为夜市会稍显冷清，但刚跨入市场，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所谓夜市，就是不可见光的交易市场，售卖商品迥异于平常。拓拔野听着耳畔传来的喧嚣声，让他有种错觉，里外虽只隔了一道门，却像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和白天的坊市不同，没有规整的摊位划分，每个摊位都有属于自己的价格，只要摊主能支付完成，就能获得这个摊位一夜的使用权。售卖的商品没了种类归类，就会显得杂乱。

唯一齐整的就属头顶的莹果，比灯笼还大的个头，散发出月白色的光，将整个夜市照得通亮。这种果实只有鬼泣之森才有产出，导致它价值高昂，羽族就有不少地方采用这种照明方式。

但这里是人族，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从侧面看出夜市的筹办方实力不浅。正因如此，很少有不开眼的在这胡闹生事。

以前出现过几例出格的，都被主办方的执法人员带走，结果如何，无人得知。

说到规矩，就不得不提这里的交易手段。

夜市这里，不支持世面上同行的货币。除非有人特意收购黄金，交易一般都采取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形式，算是各取所求，当然不是狭义上的物品，服务什么的都可以被归为此列。

而一旦交易完成，就无法反悔，不然一样被主办方追责。

这些零碎的规则拓拔野事前都打听好了，自然也带了些还算珍奇的货物，大部分是羽族赠送的。作为在鬼泣之森谋生的异族，他们的藏品对于人族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另外这里的摊位分为明暗两种，明摊就是真实货物摆在顾客面前，任君挑选。所谓暗摊，一般出售的都是各种服务，看不见摸不着，需要交易双方自行商谈交易细节，这种都设置在简易的门店内。

拓拔野路过几个明摊，都是些稀罕药草，矿物等东西，这些他暂时派不上用场，主要是因为相关的知识储备比较浅薄，身边带的资源也有限。

在经过一处黑色帷幔遮盖的暗摊时，看了眼店铺前的标识牌，少年不禁驻足停留。

“水占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趣，拓拔野掀开帷幕，跨步走了进去，一探究竟。

不同于外面的敞亮，店铺里有些昏暗，柜面这种店铺常见摆件完全看不到，只有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槐木背椅朝北立着，而在它的对面，则一堵灰白色的墙，墙上开了一尺见方的孔洞，上面同样被黑色的重锦遮盖。

一条寸宽的木板凭空架在洞口下面，向两侧延伸，也不知派什么用处，只瞧见洞口边的木板上摆放了一支铜铃，左右两侧点了两支铜灯安静地烧着。这就是店内全部的景象。

“店家在吗？”少年轻手轻脚，连出声询问都压着嗓子，带着谨慎。

半晌都无人应答，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哔剥声，以及鼻翼下传来的幽沉檀香，让人察觉这并非梦魇。

拓拔野转身四顾，来到北面墙边，看着眼前的布设，突然心有所悟。

他在背椅上坐下，伸手将洞口旁的铜铃拿起，手腕转动，传出的声响让少年眉头一皱，跟一般铃声的清脆不同，这家神秘店铺的铃声说不出的刺耳，正当他想低头看看铃芯的时候，墙上的重锦突然哗地一下从中间分开。

一面两寸宽的铜镜，竖立在拓拔野眼前，光泽暗哑，周边被不知名的黑色木框包裹，在铜灯烛火的映照下，他此刻的神情都映照在镜中，看着镜中自己不适的模样，拓拔野心中有些发毛，这是怎样一家怪店啊。

没等他继续吐槽，镜面犹如投石的湖面，从中心向着四周泛起涟漪，拓拔野投射其中的影像也跟着破碎，晃动越来越剧烈，镜子中心的暗点扩张，从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掌。

褐色枯树皮样的手指，直直地张开，一直递到拓拔野眼前才止住，似乎在讨要东西。

拓拔野被惊得连人带椅后仰，差点向后栽倒。稍微缓和一下，才鼓起勇气直视这个有些瘆人的存在。

脸色有些苦恼，他知道对方是索要酬金，但这种过于自由的定价权，让他一时间难以决断。想了想，拓拔野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卷天羽蚕丝，将它小心地放在枯手中。

价值不菲的天羽蚕丝刚沾到对方手掌，就被对方嫌弃地甩飞。

无奈之下，他取出一块鸭蛋大小的青色玉石，它叫清明玉，是一种助人凝神的宝石，可以帮助修者在修行过程过更快地入定，心无旁骛，提高修行效率。拓拔野原本是打算自用的，现在看来只能忍痛割肉。

清明玉被枯手收回镜中，还不待他脸露欢喜，就又被扔了出来。

这回他是真没辙了，身上最稀罕的就这两样东西，剩下的只有无名刀了，但他肯定不会把它交易出去。

挠了挠头，少年心中觉得自己跟这里没什么缘分。将清明玉塞回包里，指尖碰触到躺在包底的几瓶小罐子，拓拔野心中忽然有了算计。

瓶中装的是兽血，当然不是普通的野兽血液，而是二级魔兽的精血。这个东西在羽族有不少收藏，谁让他们经常在鬼泣之森狩猎。

魔兽的精血用处有很多，可以用来炼丹，炼金，甚至一些特别的修士，能直接将它们运用在修行或者战斗上，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当做交易的货币。拓拔野交易出去的，自然是加了料的魔兽精血。

将仍旧有些沸腾的小瓶子放在对方掌中的时候，只见枯掌像被烫伤一样，猛然向后缩去，拓拔野还以为又没戏了，正准备将它收起的时候，枯掌啪地一声，直接从他手中将瓶罐夺去，收入镜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把拓拔野看得有些愣神。

“说出你的问题，造访者。”嘶哑低沉的声音从镜中传出，拓拔野不确定是不是那副枯手的主人。

“那个，我想问问星图六经之一的归藏经的下落。”

带着半分稚气的少年音在房间响起，拓拔野察觉到镜面上的涟漪，在他说出归藏经的时候，出现了一刹的停滞，然后又恢复到先前的波动。

沉默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在他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回应。

“巫真。”

简短的答案让少年一阵蹙眉，他还想询问什么，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直接排斥出了房间，抬头一瞧自己已经出了店铺。

“师傅…”

巫真——拓拔野小时候的启蒙导师。身为古巫之一，因为无法放下执念，被灵言者罚去面壁，迄今声讯皆无。

拓拔野没想到的是，归藏经的下落居然在他那边。不过现在星佑城被淮王占据，本来拓拔野是想绕道去酆都城，现在看来免不了要去皇都一番。

万幸的是，云夜星留下的讯息中，有一张关于古巫的底牌。

心中拿定主意，拓拔野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回头张望，却发现刚才占卜的那家暗摊完全没了踪影，少年浑身不自禁一抖，然而没等他细想，两道高大的身影站出现在他身前，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

“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叙。”左边的汉子，脸藏在逆光阴影里，瞧不清楚，但从口气判断，拓拔野感觉对方和客气两字完全不沾边。

“抱歉，你们认错人了。”想侧身而过，却被闪身拦住。

“六皇子，你不是在寻找猎人吗？”

拓拔野眸光一凝，“…看来，我这个猎物当地不是很称职啊，需要我主动配合吗？”

自家身份被道破，又听到对方口气中带着满满嘲讽，二人却没动怒，“既然知道我家主人是谁，想必六皇子不会拒绝的。”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也会来硬的吧？”拓拔野口气不屑，嘴上说得好听，骨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用脚趾想想都知道，“前面带路吧。”

行踪告破，拓拔野只能将计就计。

会面地点在夜市深处的小阁楼内，拓拔野进去的时候，姬届正在茶桌前悠哉地品茶。此前两位粗犷的汉子没了踪影，只剩一个冷面的中年男人坐在屋内，看姬届也没有介绍的打算，拓拔野也就自动无视。

“来了啊，”姬届将茶杯翻转，“六弟会饮茶吗？”

拓拔野摇头。

“那可不行，身为皇子，礼仪这块从来都是不可或缺的，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姬届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可能真的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你的时间已经充裕到可以随便浪费在我身上吗？”没有客气，拓拔野自顾自地在屋内找座椅坐了下来，口气上也听不出任何的胆怯，笃定的模样倒是让姬届手中的动作一滞，不过也很快恢复过来。

“连二哥都不称呼一声，这个弟弟可真是缺乏管教啊。”

姬届嘴上一边说着话，手上不再有丝毫停顿。只见他翻盖，温杯，投茶，摇香，换水，泡茶，分杯，一系列烹茶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在这方面确实很有研究。

等他分茶完成，顺手将一杯茶水推到拓拔野前面，“虽然弟弟不够知书达礼，但做哥哥的向来都宽宏大量，来，尝尝我亲手泡的茶。”

在擦拭手上水渍的空隙，还不忘添补一句，“不会不敢喝吧？”

少年起身上前，左手持杯，右手拖底，举杯轻饮。滚烫的茶水入口，让他面皮一阵发红。

“哈哈哈哈…真是不够可爱啊，”姬届坐定，望着拓拔野不住摇头，“难道没人教你，刚泡好的茶水不能喝吗？”

“现在学到也不算晚。”拓拔野直视他，“直说吧，派人盯着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件小事想跟你商量，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赶时间，直说吧。”

“酆都城要是成功归来，能不能把你的战利品，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