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晟皇朝版图西侧,望帝城。
因距离星佑皇都较远的缘故,人羽两族在中州东侧的战事,在这里生活的民众并没有太多的战争的感受,不过在街头茶馆,从民众接头接耳的言语中,依然能察觉出一丝异样和担忧。
“诶,你们有听说没有,皇帝老儿的都城都被雪原的淮王占据了。”
“小点声,这里可是望帝城,大皇子治理着呢。”
“嘁,”开头那人斜眼撇了好心人一下,“我说兄台,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你知道大皇子殿下怎么来的我们望帝城?”
那人摇头。
“哼,果然。”不屑的语气挂在斜翘的嘴角上,清晰可见。
有人给他身前的杯盏续了茶,意思他润润喉,继续讲下去。
他左右张望了下,再次俯身,将声音压低,“据我所知啊,皇帝老儿把他第二个女儿——也就是二公主嫁到了南方的酆都城。”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听闻,这事大伙谁不知道,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哼,”被人打断的他立即闭嘴,在其余人等的催促下才再次开口,“你们可知,那位二公主正是大皇子殿下的意中人呐。听说,父子俩还因为这个闹过呢,这才是大皇子来望帝城的主因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父子两人居然因为妹妹的婚事闹不和,身份还是当朝陛下和太子。
但立马就遭到别人反驳,“切,就凭你,一个离皇都十万八千里的人,还知道这些宫中秘闻,是不是晚上睡不着,瞎捉摸的吧?”
一席话让众人哈哈大笑,根本没人将他的话当真。
开口之人见自己被驳斥,面子上顿感挂不住,耿直脖子,一拍桌面,力道之大将茶壶和茶盖震得一阵响,“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皇都宫中办事,当然比你这种市井小民消息灵通!”
“哈哈哈哈,市井小民,难道你不是?”又是一阵哄笑。
“哼。夏虫不语冰。”扔了句偶然间听到的文话,开口之人甩甩袖袍就欲离去。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茶馆旁的中心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
“快给我闪开!通通闪开!驾驾驾!”
交谈的民众纷纷往外探出脑袋,好奇心驱使下想瞧个究竟,但只瞧见几匹疾驰的马儿向着城主府的方向奔去,留下一地的烟尘。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众人纷纷望向他,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名堂。
啪地一拍手掌,只见他双眼冒光,“想起来了,他们是皇家的人,我那亲戚跟我讲过,坐骑上的是踏云银龙刺绣!”
众人嗤笑间,骑兵小队已经奔赴到了城主府。
“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城主府,给我拿下!”护卫看到从马匹上跳下的将领,径直朝着府内奔来,不由厉喝出声。
谁知护卫刚靠近,就被人家给掀飞,“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这踏云银龙的标识?!”
众人经此一喝,才看到那块旗帜,顿时哗啦跪了一地。
“哼。”为首的将领也没功夫怪罪,噔噔噔一路小跑,却在走廊拐角处撞见正准备外出的徐长青。
“敢问是殿下身边的徐长青徐先生?”见他羽扇纶巾的模样,将领双手抱拳,沉声问道。
徐长青站定,皱眉望着他,上下一番审视,见他满面风尘,衣甲也是多处破损,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即刻严肃起来,“我是徐长青,你可是皇都来人?”
得到对方肯定回复,将领单膝跪下,七尺的汉子话音中带着哽咽,“星佑皇都陷入淮王叛军手中,末将等人无能不敌,只能护佑皇后娘娘一路奔行至望帝城,请求殿下施予援手。”
“什么?!”徐长青前两天就听到消息,知道淮王率兵南下,却不想皇都这么快就被攻破,更想不到庞皇后居然会流落至此。
“快速速随我面见殿下。”徐长青上前抓着他的手,向着内府走去。
一炷香之后,城主府的客厅内,随着旁氏一行人的离去,大皇子姬元原本满脸的愁容顿时舒展开,只见他悠哉地坐下,惬意地呷了一口茶。
“老师,你说这十月的观音龙茶,还真是名不虚传。”一边赞叹,一边品茗,没有半分因皇都被攻破的急躁,“色泽温润,口感清甘,气韵高雅,不错,不错,真不错。”
“殿下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姬元用杯盖拨开茶叶,没有抬头,“老师这话你可就说错了。”
“哦?那还请殿下指正。”徐长青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心中思虑,不免有些好奇。
“首先,泰山并没有崩在我面前,崩的是星佑,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淮王那点兵力,占据星佑连同皇朝北方的大陆,已是极限,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他顾,换言之,他的脚踏不上这边的土地。”
“其次,该急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那位弟弟,或者那位深居卜宫的大人。”
“听说,正是由于那位大人擅自对羽族用兵,导致皇朝空虚,才让淮王有机可乘。”
无视茶水滚烫,姬元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声音没有因为茶水带上热度,反而有点冷,“夺去的可不是我的江山,而是他的。虽然他没法看到,没有感受这份失去的痛苦,但我依然很开心。”
“哈哈哈哈……”有些癫狂,随后收敛,“让先生见笑了。”
徐长青只是垂头敛眸,他有句话压在心里没说,“这位他看着长大的殿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位拉着他袖口,问东问西的小孩子了。”
“那不知殿下,对现今皇朝的局面,作何打算?”
“我准备南下,拜访下镇守酆都城的阎王。”
徐长青难得的,眉头皱成川字,双手抱拳躬身,语气分外恭敬,“殿下,有句话老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姬元迟疑了一瞬,然后将他扶起,脸上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您是我的老师,您可以在任何时候畅所欲言,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
但徐长青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笑容瞬间褪去,眸光闪烁不定。
“殿下,儿女情长实乃社稷之敌啊。”
姬元抽回双手,径直向屋外走去,只留给徐长青一个陌生的背影,还有一句听不出态度的话,“两者我都想要啊。”
“就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奈的叹息声在徐长青心中回荡。
——
星佑皇都偏南方位,有一座古城——怀南,现在是灵言者巫的临时据地。
怀南古城的东南区域,有一座重兵把守的宅邸,此时已临近戌时,屋内以玄奥的方位,摆设着万千烛火,声势虽不凡,但远不如卜宫。
有心者能发现,每支烛火都能在夜空中找到对应的繁星。
“巫祝大人,诸天烛星阵已经架好了。”下方的巫祝无声地挥手,两位祭祀躬身退出。
随着门扉的合拢,屋内回归沉寂,只剩下烛火随风息摇曳,连成一片,仿佛轻微的浪潮在起伏。
噗。在上方执虎踞龙盘式的巫突然一口瘀血喷溅而出,将身前的地面涂抹上一片暗红。
“灵言者大人……”巫祝跪伏向前,被巫伸手拦住。
纳气归田,以神感天,聚生气,养伤身,巫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徐徐睁开双眼,望着房间内的布设,瞳孔中有火光跳跃,只是不知是烛火倒影,还是心中的怒火喷涌。
“过去几天了?”
巫祷低垂着脑袋,“距离您和那位蛮族智者一战,已经过去五天了。”
“即便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和我一战也不过五五之数。或许,他真感谢上苍,让我在这之前,先把力量消耗在了羽族。”
“大人,那人看上去并非羽族。”
“自然,因为那个女人,来自神墓。千年前,我同另外两位卜者造访的神墓的时候,她的塑像就在春祠祭塔前。”
“啊~!”巫祝身子一抖,这种级别的怪物,对他来说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那羽族有她坐镇,我们岂不是没有任何希望…”
“而且,皇都还被夺去……”
巫袖袍一甩,将巫祝击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他却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灵言者大人喜怒。”
“呵,你以为他们此刻就能安然无恙?”巫不住冷笑,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阴翳。
“我们还剩多少兵马?”
“连同皇城带出的御林军在内,不足,不足…五万,”巫祝没敢看他的脸色,颤抖地回应。
猜想之中的暴怒没有降临,巫意外地平静,“若不是你丢了昭化城,我们也不至于失策,皇都也不一定丢,更不会窝在这种小城中。”
巫祝只顾着颤抖,不敢有任何辩解。
“事前我就提醒过你,可能会有高手降临,说,是不是那个女人?”
巫祝摇头,给出的答案让巫的瞳孔猛然一缩。
“是拓拔野。”
“什么?”
“是六皇子,本该海祭的六皇子。”
“不可能!”巫霍然起身,“绝对不可能!他才几岁,能将你打伤?”
“属下不敢有丝毫妄言,”巫祝就差带着哭腔,他不敢有任何隐瞒,将那晚在昭化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不可能…他怎么会祭祀降临,绝对不可能,”巫不停地自我否认,但从巫祝的描述来看,那日的场景,跟他在春祠祭塔那里得来的半本古卷上记录的,非常相似。
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这招禁忌之术的后遗症,非常严重。
自己虽然没有四时祭塔的伴生,但他有太元皇朝留下的卜经,还有从神墓获得的半本古卷,从上面记载来看,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归藏经。
就为了这半本归藏经,两位卜者永远留在了神墓。
一本卜经加半本归藏经,再凭借他本身的悟性,即便没有四时祭塔的加成,巫也不惧当世任何人,这次的出师不利完全是意外。他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大人?”见他沉默不言,巫祷出声提醒,“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去酆都城,我去会会那位中立的阎王,然后借道,前往不死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