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丈,为缺得镇盖上一层橙色的轻纱,也将拓拔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鸿运商会的护卫刚想拒绝,却不想膘肉大汉信步向前,走到少年跟前,逆光站定,两厢对比之下,拓拔野更显瘦弱。
“小子,你意思,我不够格?”壮汉瓮声瓮气,居高临下看着他。
拓拔野头疼,他本来还想低调行事,却不想被人主动找上门。眼神巡视一圈,能看出围观群众的幸灾乐祸,并没人上前制止,反而一副满怀期待的神情。
少年双肩一耸,“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对号入座呢。”
话音刚落,拓拔野足尖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瞬息接近壮汉,而后一拳挥出。旁观众人只瞧见壮汉结结实实地吃下对方这一击,然后双眼暴突,噔噔噔一连后撤好几步,最后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右手颤巍巍地指着他,口中呃呃呃没半句整话。
“可以了吗?”这话是向商会护卫问的。
“啊?嗯嗯…”还没反应过来的护卫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认可。就这样,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拓拔野顺利进入鸿运商会的护卫队伍。
“这些时日的苦确实没白吃啊。”某人心中暗叹。
小插曲之后的行程都非常顺利,无论是护卫还是进城,都没出现任何纰漏。但在途中,拓拔野却听到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彩云商会的大小姐中了邪术,魂被勾走,迄今昏迷不醒。
这让少年心中一沉,彩云商会的大小姐,也就是穆念慈,他当然记得。当初他和青莲就是受助于人家,才能顺利出城前往羽族聚集地,虽然途中遇到一点波折,但这份情却是承下了,
“该不会是当初的事情暴露了吧……”
看看时间,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拓拔野决定先去彩云商会一探究竟,如果因为自己的问题,让人家遭逢意外,他总感觉心里有块疙瘩。
这段时间,彩云商会的主事人,穆贾云和他的妻子两人可谓愁到白头,因为自家闺女罹患莫名顽疾,夫妻二人在昭化城不知寻访了多少医士,求来了多少偏方灵药,可均不奏效。
身体状况虽然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就是无法醒来,这让老两口的心始终提着,他们甚至张贴出了告示,只要能救治好穆念慈,他们将在能力范围之内,答应替他办成一件事。
为此,上门的医士络绎不绝,都希望这天大的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
这日刚过晌午,又一位面容清矍的医士上门拜访,请求医治穆念慈。可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穆家对此不抱太大希望,所以态度上也不像开始那般热情,待仆从将他引荐到厅室的时候,这里正开着研讨小会。
坐在客厅首位的正是穆贾云,只见他脸色灰败,眼眸黯淡无光,身上的衣袍都显得有些空落,想来是操心之下瘦了不少。此时整个人耷拉着,任下面几个医士模样的人争来吵去。
“请问穆小姐在何处?”化身医士的拓拔野,压着嗓子问道。
话音虽轻,却让吵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看着众人向他望过来的目光,拓拔野心下疑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位蓄长须的中年医士,从人群中踱步出来,将拓拔野上下打量一番,带着审视的口吻,“阁下是医士?”
“不然呢?”被质疑之下,拓拔野不咸不淡地回了个软刺。
“这昭化城的名医中,我可没见过阁下啊。”中年人捻着长须,意味深长。
“那请问那些名医有治好穆小姐病症了吗?”
“你…!”手一抖,差点拽掉自己几根胡须,中年人冷笑,“既然如此,想必阁下自有灵丹妙招?”
“我有没有跟你有关系吗?”拓拔野只感觉好笑,这两天怎么尽是些想要出头的钉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属榔头么,非得找上门让他敲打敲打。
中年医士一甩袖袍,“阁下既非昭化城名医,又无良方,混入穆家,难道别有企图?”
“起码我不会浪费主人家时间,跟只会咋呼却无实学的人不同。”
自从实力上来后,拓拔野心态上也是悄然转变,加上自小熟读书卷,怼起人来也是不怯分毫。
“好了,那就麻烦阁下出手一试,若有所成,穆家自会筹备厚礼相谢。”穆贾云有些不耐地开口,结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拓拔野嘴角勾起,脸带嘲讽,看了眼中年医士,这一瞥差点把他气吐血。
不再理会,随丫鬟来到病床前,轻纱帐后的穆念慈安静躺着,脸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呼吸也十分平稳。
拓拔野像模像样地捏着她的手腕,一副把脉诊断的模样。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让旁人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大夫,情况如何?”
“当可一试。”
“啊?此话当真?”穆贾云害怕自己听错了,再次发问。
拓拔野点头回应,“但是,我需要一个安静的诊治环境,诸位先回避下。”
“哼,故弄玄虚。”刚在从厅堂跟来的几人,这会也在观摩,听见此话,不忍开口嘲讽,穆念慈的病症他们都看过,跟医书上任何一种描述都不相符,抛开昏迷不醒,其余体征一切正常,根本就与常人无异。
这也是他们一直束手无策的原因,医一个没病的人,这怎么搞?
“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要不要再重复一遍?”拓拔野对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到,就差伸手指着他们的鼻子。
“出去,赶紧出去。”穆贾云赶鸡仔一样,将所有人赶出了屋门,回首抱拳,脸上堆笑,“那就麻烦大师了。”
拓拔野摸摸鼻子,心中自嘲,“我都成大师了……”
其实那群人有一点没说错,他压根不会半点医术,但不会医术不代表他不能救人啊。
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能否成功,可欠着人情,有办法有想法,试试也无妨。
“得罪了。”将纱帐拨开,拓拔野左手捏住她的樱桃小嘴,右手一划,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她的口中,怕太少没效果,少年估摸着有小半碗后,才敢停下,一番折腾,让他脸色布满苍白和疲惫。
这就是拓拔野的偏方,用自己的神之血入药,希望能有所疗效。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只听嘤咛一声,穆念慈悠悠醒转,醒来的一刹就浑身一颤,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缺得镇的客栈,待看清自己身处自家闺房,身心才稍稍舒缓下来。
“是,是你救了我?”目光落在一旁休息的拓拔野身上,穆念慈发问。
少年还未答话,在屋外留意动静的一群人,听到声响即刻涌了进来,看到已经坐起来的穆念慈,表情各不相同,要不是有穆家主的操劳作证,他们甚至怀疑这穆念慈是不是在装病,消遣别人。
“小姐心善,自然是好人有好报。比那鬼泣之森的魔物不可同日而语。”拓拔野意味深长地说完,朝她露出笑意。
穆念慈先是一怔,但聪慧的她,很快有所领悟,“爹爹,我还有些虚弱,麻烦让他们都出去,我还有些话想请教先生。”
“好好好,”穆贾云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边往外赶人,一边回头挽留拓拔野,“先生待会请移步客厅,穆家上下想向您表示谢意。”
待得众人离去,吵吵嚷嚷的闺房瞬间安静下来。
拓拔野撤去伪装,认出他的穆念慈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及时捂住口鼻。
“真的是你!”
“念慈姐姐好久不见。”恢复本身的他,性子也回归到原本的乖巧。
“青莲怎么样,还好吗?”
穆念慈的询问让少年脸色一黯,“青莲姐姐已经走了……”
虽然有所预料,但得到他人证实,心中依然一痛,重重一声叹气,穆念慈转头安慰起少年,“你平安无事就好,青莲知道也会欣慰的。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拓拔野用力地点点头,话题一转,将心中疑惑道出,“对了,姐姐为何会变成先前那副模样?”
穆念慈于是将当晚所见之景,从巫祝的负伤,到卜宫对羽族后续的谋划,都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通过隔空施术,就让穆念慈陷入群医无策的沉睡,灵言者的强大让拓拔野心中凛然,也再次对自己警示,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不去随便招惹对方,自己虽然已经是他们的猎物,但能避则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惜很多事情,越想回避的事情,就越会被盯上。
就在拓拔野使用自己神之血破除锁魂咒的同时,那抹气息也被带回了施术者的神魂之中,而拓拔野没预料到的是,巫祝一直在昭化城的城主府休养。
城主府某间昏暗的客房内。
“锁魂咒刚被破除了。”从卜宫传来的讯息,第一句就让巫祝一震。
“有强敌来昭化城了吗?”一直在这休养的巫祝,在听闻穆家之事后,自然知晓了当日窥探之人。
“不清楚,但肯定不弱,不然决计没有这份本事。很可能是奔着城主府来的。”
“所以,巫祝你给我盯好了,战事迫在眉睫,作为最前沿的城池,你那可不能出任何乱子。”
巫祝点头称是。
拓拔野万万没料到,自己报个恩,居然还能给夜晚的行动增添困难,甚至让自己染上性命之忧。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这是穆念慈在知晓他行动后的第三次发问。
拓拔野拍了拍胸脯,那里有她给的,关于城主府大致构造图。少年比划了安心的手势,紧接着跃出宅院,消失在戌时的夜色中。
顺利从侧门摸进城主府,夜行衣裹身的拓拔野,一路小心谨慎,逐步向着目的地靠近。他的目的是制造混乱,然后盗得兵符,调走布防守卫,让昭化城城门大开。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在拓拔野借着夜色,遁入内府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不仅灯火通明,而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种程度的严防死守,不要说大活人,就连一只蚊虫都无法渗透,很明显对方已经有所准备。
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拓拔野只能兵行险着,将羽息珏的敛息激发到最大功效。
整个人顿时如同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靠得非常近才能感应出一丝端倪,但这样做的唯一弊端,就是非常耗能,根本无法持久。
不敢有丝毫犹豫,少年借着树木,屋檐等各种阴影,小心窜到城主袁吉的寝室前的假山旁,让他奇怪的是,这边居然没任何执勤守卫,也不见半点光亮,仿佛屋内之人已经躺下休息。
从他打听的消息来看,袁吉任职非常懈怠,但如此反常的景象,还是让拓拔野将心中警戒拔高。
来都来了,就这样空手而归实在有些窝囊,少年提气纵身,稳稳落在屋顶上。
估摸着大致的方位,拓拔野俯身侧耳,想先倾听下屋内的动静,但就在他耳朵刚贴上去的时候,一道啸声传来,没有半点犹豫,少年灵活得像一只狸猫,借势滚落到草丛中,屏息凝神,不敢妄动分毫。
闪掠上屋顶的正是巫祝,就在他扫视无果的时候,距离不远处的内府,突然有打斗传来。
“哼,看来是老夫高估你了。”巫祝被吸引,随即凌空朝着争斗地掠去。
等他彻底离去,拓拔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望了眼出声的东南方,没去理会,进屋后三下五除二将兵符搞到手。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远处传来的熟悉呼喊声却让他脚步一顿。
羽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