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仅剩一丁点的霞光璀璨整个夜空,再几分钟时间,夜色就要擦黑,陆家大宅前,孟九潇穿着白衬衫搭黑色连衣裙下车,学院风显得特别乖巧,手上捧着束花,笑盈盈的交给亲自在门口迎接她的宋麓。
「来拜访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所以就带一束花来,希望阿姨叔叔会喜欢。」
宋麓受宠若惊的接过一大束黄色郁金香,对孟九潇更是亲昵:「来就来了,还送礼,太客气了妳。」
「这是必要的。」孟九潇转头,和与宋麓并肩而立的男人微微鞠躬:「陆总,好久不见。」
那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整贴于头皮的中年男人,乍一看孟九潇还觉得眉眼有点像福山雅治,正是莱士集团第二代总裁陆珅。
莱士集团昭国首屈一指的航运公司,五十五年前由陆珅的父亲创立,起因只是他因工作缘故得到了一辆中古航运船,虽说资金不充裕,但是老陆总仍旧热血,于是争取到了两条航线,就此,莱士的航海故事揭开了序幕。
再后来,陆珅接任了年迈父亲的总裁之位,拥有丰富经济知识的他深觉不能如此,于是一手带领了集团改革,莱士逐渐在航运业站稳脚步,陆总却不甘于此,他继续扩张。到今年,莱士集团不仅在昭国,在世界各地的航运业里,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陆珅当然是绅士得体,他和孟九潇握了握手,带着慈蔼的微笑:「好久不见,当年的小妹妹都成大姑娘了。」
「但陆总和夫人却都没什么变,」孟九潇始终很温顺:「还是和我当年出国时差不多。」
这时,一声轻蔑的冷哼在这和和美美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出,那男声冷漠的嘲讽说:「都知道过很久了啊?二十五六岁了,还穿什么学院风装嫩。」
陆珅和宋麓的脸色立刻一僵,宋麓皮笑肉不笑:「好久没见小九了,怎么就不出来打个招呼呢?」
「我是吉祥物啊?还和她打招呼——痛痛痛!爸你别拽我!」
陆总马上就把那位青年从身后拽出来,看得出手上还带着劲,他拧笑:「小霆,一直在后头做什么?」
那位挺拔隽朗的男子吃痛,众目睽睽下丢脸,那青年当然一脸不情愿,别说和孟九潇打招呼了,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
仔细看,他左脸微肿,孟九潇想也知道这场晚餐前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场小型家庭风暴,他绝对被掴了一掌,否则哪可能乖巧的来这迎接。
被无视了,孟九潇也毫不影响,莞尔而笑:「里霆,好久不见。」
这个就算叛逆,但在父母面前只能吃鳖的男人,当然就是孟九潇那个刚订婚后就没再见过面的未婚夫陆里霆。
十几年后重逢这位明艳动人的未婚妻,陆里霆半分喜悦也没有,他仍旧老招重用,一冷冷到底:「别叫那么亲密,我们没那么熟。」
这可是大庭广众给孟九潇难堪了,陆里霆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虽只有一瞬,却能让他相当痛快。
——既然他解除不了婚约,那就让孟九潇去做吧,提出取消他们这段荒谬婚约的事情吧。
宋麓当然也注意到孟九潇这个眼神,她心有愧意——是她把人小九叫来的,却被这样对待,赶紧圆场招呼大家进屋,并且刻意的让儿子走在最后陪着孟九潇。
孟九潇跟上大部队脚步,走过陆里霆身边时,她稍稍一顿步,回头看着陆里霆。
陆里霆的五官很凌厉,剑眉星目,都二十六岁了,但或许与成长环境有关,他身上还是有股意气风发。
这种环境下,有些人会成长为孟九潇这类型的人,也有些一帆风顺的人,会长成陆里霆。
与父亲相反,陆里霆出生时莱士集团有了母亲娘家的资助,他的童年生活是在蜜水里泡着长大的,从小养尊处优,加上又是公认的集团唯一继承人,会养成这个不可一世的性格,倒是也不意外。
陆里霆的人生想必事事都很顺心,唯一让他烦心的,只有这个跟麦芽糖一样黏在身上甩不掉的婚约。
他并不待见孟九潇,对视时也没好气:「看什么看?」
孟九潇走过去,言笑晏晏:「我装嫩是吧?」
「啊?」陆里霆撇开头:「莫名其妙又给我说这什么?」
孟九潇那句话还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倒是陆里霆撇清那般说过就忘把大家注意力都吸引了——别太荒谬了少爷,这是你刚才说过的话呢。
宋麓也不例外,见他俩未跟上,回头见气氛又剑拔弩张,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只见孟九潇抱着胳膊:「我记得我俩同年呢,二十五六岁了,确实是不该装嫩了,里霆,你说的对。」
夕阳西下,乌鸦飞过天空,刹时间全场静默,仔细看,有几个憋不住的人嘴角正偷偷抽搐着。
孟九潇走过众人身边,和宋麓嫣然一笑,把哑口无言瞠目结舌的陆里霆抛在身后。
晚餐菜色是宋麓精心安排的,说的话题也都与孟九潇这段缺席的时间做了些什么有关,孟九潇有问必答:「起先是去了越南,我父母在那边的成衣厂发展得不错,后来十六岁我父亲去世,我妈妈就带着我去义大利了。」
陆珅热心的给她倒一杯香槟:「去之前会义大利语吗?」
孟九潇多留了点心眼——是法国伯兰爵VVF年份香槟,拿出这等级的香槟,确实展现出了陆珅的诚意。
说不受宠若惊是假的,陆珅的用意很明显,儿媳妇第一次上门,总得拿出好酒展现自己的真诚及阔绰。
「不会。」孟九潇当年的礼仪课没有白学,就算很少使用,她却依然能用得相当得体:「所以当时先去语言学校学了一年,才延后入学上当地高中的。」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米兰,我常去呢,太可惜了,否则我也能去拜访你们母女啊。」宋麓对做衣服肯定不懂,但对米兰绝对了若指掌——当然是因为她定期会受邀参加时装周,几年就会飞去一次,巴黎同理。
她不忘和陆里霆说说孟九潇的好:「小九可是从马兰戈尼毕业的,多好的设计学校——小霆念昭华大学的,航管系。」
孟九潇点点头,吃了口奶油香煎鲑鱼,对她而言,陆里霆的学历,还没有这块陆家顶级厨子所做的料理来的有吸引力。
吃了一口后,她的神经终于接回来了般,才想到如何回覆:「昭国的大学也都是首屈一指的,的确不必舍近求远去国外念书。」
「我才不去国外。」从开始时就不发一语的陆里霆终于登入了这场聊天,他放下刀叉,后背一靠:「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我的家——」
他看着孟九潇,嘴角一扯,明显在挑衅:「还有,我喜欢的人,都在这,我为什么要去?」
这可真是相当不给孟九潇面子,气氛相当凝滞尴尬,陆珅果然二话不说将杯子扫落在地:「陆里霆——」
「小霆!」宋麓尖叫:「你在搞什么,给我道歉!」
「道什么歉!」天之骄子陆里霆想必真没道过歉,他也腾地站起:「谁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让我认清这是场无法取消的婚约是吧?你们越要如此,我越不从!」
他转向孟九潇:「妳只有一个选择,解除婚约,我到死也不会跟妳结婚——」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陆珅重重一拍,香槟因震动溢出了些,他怒指陆里霆咆哮:「我不管你到底有多少不满,最重要的是尊重!懂不懂礼貌,给小九道歉!」
虽说这的确在宋麓的猜想之中,但真发生时,她仍气的心梗吸不上气——尤其在看见孟九潇茫然无措,还带着无辜的神情时,更是心疼。
她气的按着胸口,纤指颤抖:「平时我们在家你自己胡闹就算了,小九来作客,你也给她难堪?」
「我就要给她难堪。」陆里霆仿佛感觉得逞了,喜笑颜开,甩手就要走:「鬼才跟你们继续吃饭——」
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裹,陆里霆一愣,低头看孟九潇,竟是她握住自己的腕,低声说:「不要走。」
孟九潇委屈的抬眼,泫然欲泣,这柔弱没点脾气的样子,陆里霆又习惯的将她和白枣怡比较起来:「我们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不行吗?」
别看枣子现在柔顺,以前在他面前跟匹悍马似的,每每想起往事,陆里霆甚至还会遗憾白枣怡的脾气都磨没了。
孟九潇小时候就被父母打扮的跟小公主一样,打不过他就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点都比不上枣子。
陆里霆心里就越厌恶,甩开孟九潇的手:「少控制我,妳跟我爸妈一样——」
却不想抬手用力一甩,竟是挣不开孟九潇,且在同时,孟九潇突然用力,陆里霆疼的倒抽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陆里霆咋舌低头,就见孟九潇站起来,双眼弯弯如月,低声对他说:「我知道她的名字哦,白枣怡。」
这哪还有刚刚哭唧唧的样子,现在简直阴险极了。
陆里霆俊眉横竖,听见这三字时他罕见的慌乱,只能虚张声势的瞪视着孟九潇,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最混乱的时候,孟九潇始终没有什么反应,甚至——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好像还看到她低头吃了几口鲑鱼。
孟九潇这句话,让他联想,今日他父母是不是也开出了交换条件,才换得孟九潇来和他吃一顿饭?
「你冷静一点。」孟九潇这句话用的是正常音量,她拉着满脸不信任的陆里霆来到一旁,又回头和陆珅宋麓说:「我们聊一下。」
看,果然有条件,陆里霆眼神一沉:「妳少打枣怡的主意。」
孟九潇此时的笑让人想到四字,没心没肺:「她的名字真好听啊,好像秋天的枣,一定也是个很可爱美好的人吧。」
陆里霆抽了两下气,显示出他的不安:「她是白玉娱乐总裁的女儿,不是妳要弄就能弄的人。」
「我不会去弄,我又不是闲着没事,但你爸妈呢?」孟九潇说:「你忘了你爸妈,是莱士的总裁和夫人吗?」
陆里霆双眸蓦地一缩,她却只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瞳仁看着他,深不见底,脸上带着混帐的笑容,陆里霆紧抿着唇,最终败下仗来:「说。」
「那就安分一点,别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孟九潇说这话时始终带笑,却又隐隐让人发寒,她又和陆里霆回到桌边,一下子又是刚才那可人的孟小姐。
孟九潇适时的表现出疏远——这才正常,刚还情势紧张的两个人突然亲昵起来,就算这是陆家夫妇所希望的,也会觉得奇怪。
她捣了陆里霆一下,后者虽不情愿,但还是和父母说:「爸、妈,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和孟……小姐,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