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杆长枪正与人激战,爆鸣声不断传来。
过了许久,陈最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冲着江书年眼神迷离地傻笑了一下,便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客栈。
江书年一脸疑惑。
你这副模样,还敢出门去,那不是要纯去挨揍么?
江书年推开客栈的大门,就见外面宽敞的街道上,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漫天卷地的雪纷纷落下,天地一白,雪花大如手。北风吹过,犹如无数蒲公英被风吹散,在落地生根的地方,又被鲜血浸染。
雪密如垂幕,其中人影快速移动,江书年甚至有些看不太清,从那些复杂的气元中,江书年感受到那些人的实力皆在他之上。
在周围几里地的范围内,雪花凌乱狂舞,有时水汽蒸腾,有时冰凌四溅。此地气元波动过于剧烈,四周房屋多数被毁。
四周百姓皆胆战心惊地躲在屋内,根本无人敢前来阻拦。
江书年躲在一面破损的石墙后面,紧紧盯着一个又一个飞出的人影,见始终没有陈最,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战局持续时间不久,陈最以一个不太潇洒的姿势半跪在雪中,周围都是倒下的人。
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气元波动依旧剧烈,在他头顶几丈的距离,没有一丝雪花。
.....
“这都是谁?与你有仇?”
江书年觉得陈最似乎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方才他捕捉到了一丝六境气元的气息。
陈最如今精神很好,一点也没有之前烂醉如泥的样子。
“不怕兄弟笑话,我入人四境之时,便是酒后悟道,自此,每逢与人交手,总想喝点酒,今日被人围杀,没有这坛酒,倒下的就是我了。”
“我以为你只有地三境。”江书年问道。
“人六境,若按儒门的叫法乃知命境。”陈最坦荡开口。
“江老弟,此地不宜久留,若再来一帮人,应付倒是能应付,就是,真喝不下了。”陈最打了一个饱嗝。
“江老弟,此地不宜久留,与我一起?”
“你要去哪?”
“哪里都不去,还在这个小城里。”
随后陈最便拿出一个小包袱,径直走进客店,将其扔给那个吓得哆哆嗦嗦的账房先生,嘱咐他把这些银钱分与周围商铺,以作赔偿。
江书年也进屋谢过那账房先生,那男人似乎只是看起来很精明罢了,其实是个热心的人。
江书年与陈最绕过三条大街,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看这荒凉破败的小院,应是许久没人住了。
“兄弟,别笑话咱哈,破是破了点,可这里安全些。”陈最说完,他的背篓里便钻出来了一只娇小可爱的狐狸,通体雪白,三尾,三目。
“这小东西跟了我有些年了,说来话长,兄弟,快进屋。”陈最带着江书年翻进小院,像是两个飞贼。
小院中一片荒凉,若这是陈最的家,那他应是很多年都没回来了。
陈最笑着推开北屋那扇破旧的木门,门后还挂着夏天里用的纱帘。
一进屋,江书年发现屋内竟然很暖和,炕烧的正热。小炕桌上摆着吃剩的一些碎骨瓜皮,还有半坛黄酒。
陈最手脚麻利的收拾了那张小桌,又重新摆上一些点心,沏了两碗热茶。江书年心里很温暖,他从没去别人家里做过客,在镇上他没有朋友。
“陈兄为何不走?还要在这小城里逗留?而那些人又为何想取你性命?”
听着江书年直眉瞪眼的连问了三个问题,陈最没有回答,他笑着饮了一口热茶,并招呼江书年吃点心。
江书年皱了皱眉,没有拿点心,他只尝了一口热茶,浓香且苦涩。
“书年兄弟,你要去哪?”陈最避开了江书年的提问。
“我是准备去平阳顶的.....”
“平阳顶很远,你这一路走的艰苦啊。”陈最笑了笑。
江书年挠了挠头说道:“是啊,我其实也没想好。”
“陈兄,这庆城与醒妖教有什么关系么?”江书年没有追问陈最的事,而是问起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陈最愣了一下,随后沉声说道:“书年兄弟,这事,你管不了的。”
江书年也是一愣,莫非这庆城还真与醒妖教有什么瓜葛吗?
他再次追问:“陈兄,醒妖教抓的百姓果真关在这庆城里?”
陈最并不知道江书年是为何而来,又为何要与自己打听此事,他只是很认真地说道:“书年兄弟,此事...我确实可以讲与你听。”
“但这事注定没结果,参与进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书年兄弟,未来还有很长,不要因为这些事就耽搁了你自己,只把它当个故事听,可好?”
江书年疑惑得点了点头。
陈最思虑了一下,便大笑道:“哎呀,这事儿要说起来,还真是小孩没娘啊.....”
“庆城方圆五百里左右,人口六十万,去年这里还叫庆县,如今城主的长子神功大成,入了人六境,城主便直接断了岁贡,再也不效忠大兴国了,独立封王,像这大寒地上的其他城主一样。”
“可如今这庆城刚刚自封自立,便摊上了大麻烦。”
“大兴国决议袖手旁观,还派了重兵把守着庆城周围的三个县,绝不允许那些县令私自给予庆城粮草兵卒,邵德小皇帝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城主吃点苦头。”
“想来,此番劫难定也是有邵德小皇帝暗下推波助澜。”
“什么苦头?劫难?”江书年疑问。
“醒妖教的屠城令,半个月前就到庆城了。”
江书年心中暗叹,果然是醒妖教,与去屠杀三元镇的那些妖人是一起的么?!三元镇距此不过两千里,应该是了!
“庆城在大兴国疆域的最东端,边陲小城,往前一千多里,荒无人烟,往后大兴国重兵监视,庆城如今无依无靠。”
“只能等死了,等着醒妖教的屠城军来收割这六十万百姓。”
江书年问道:“陈兄,那你是为此而来?”
“是,我在庆城长大,它生我养我,这里的每一条街我都去过,这里的每一棵树我都爬过,这里是我的家。”
江书年看着陈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些妖人要如此行事,分明是冤有头债有主啊,为何一定要伤及无辜?
果然,这世上最苦的还是百姓。
“陈兄,这世道怎么会这么苦?”
陈最没有想到江书年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道:“末法时代,哪还有礼法可言?”
一时间,陈最似乎情绪激动。
“正教衰亡,妖物逞凶,猖狂到竟敢屠城!祸害无辜百姓!即便庆城不是我的家,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此事,正三教弟子义不容辞!”陈最说出这番话时,表情严肃,确实像位刚正不阿的教书先生。
江书年听得眼神闪亮,他很想成为陈最这样的读书人。
江书年问道:“陈兄,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我...住在三元镇,在太兴水河边,镇上的百姓如今应也都是被醒妖教抓走了。”
江书年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事全说出来。
“敢问陈兄,醒妖教为何突然如此行事?”
陈最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知道。”
“目前,只我听说的,就已经有几十个县镇了,想必还是与妖人的修行有关。”
“醒妖教里,人族很少,基本都是一些山野灵兽修道成精,幻化了人形,地三境之下的妖兽,资质愚钝的,甚至还未能完全幻化。”
“他们修炼的道与我们相同,虽然术法相异,但无非感应天地,炼化气元,增补己身。”
“只不过,妖族天生便能靠着吞噬他人,来直接增补己身气元。”
“那该抓修道的人来吞噬啊,抓寻常百姓有何用?”江书年疑惑道。
陈最摇了摇头。
江书年终于想明白,醒妖教将三元镇的人都抓走,并不全是因为杀不掉他就迁怒到镇上百姓,而是追杀的路上顺手牵羊而已。
想到这,江书年更加愤恨,真像老儒生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他,那醒妖教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中洲还有个地方叫三元镇。
“醒妖教来屠城,还会特地颁发一张屠城令么?”
“会的。”
“那百姓不就全跑了?”江书年十分不解。
“屠城令,只会给到城主,一半威胁,一半收买。”
“只要城主同意,丹药、心法、神兵,地位,前程,随他挑选。”
江书年不解地问道:“城主同意了又怎么样?城里没有大姓家族了?没有其他修道者了?总会有人反抗吧!”
陈最沉声道:“在庆城这样自封为王的小城中,城主家族,便是本地最大姓了,他们同意,其他家族又算得了什么?家族势力再大,只要没出过地三境之上的修道者,那与凡人百姓无甚区别,只不过多了些银钱罢了,那些妖人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