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白昼在逐渐聒噪的蝉鸣里变得闷热且漫长,时间已经将近七点,天色也才刚刚擦了点儿黑。
一帮子人就在这刚擦了点黑的暮色里鱼贯走进西街派出所,引得所里的值班民警纷纷侧目,要不是看清前面有穿着警服的方维领着头,还真以为这是一帮来派出所砸场子的。
“这才刚高考完多久你们两伙人就打架斗殴,是不是都不准备上大学了?想提前混社会是吧?来来来,你们双方都交代一下,什么情况?为什么打架?”
把人领到治安科办公室,在椅子上坐定的方维把这话说的一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其实他也才警校毕业一年多而已。外貌上跟这些准大学生看起来并没什么差别,不过一年多的从警经验已经让他面对这些刺头多了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事情处理起来也就显得游刃有余。
方维话音刚落,满嘴酒气的两拨人就开始相互指责,小小的办公室内立刻人声鼎沸起来,眼瞅着两拨人马上又要干起来了。
“啪!!!”
一副手铐狠狠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像一颗炸雷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怎么着?都到这里了还准备接着打是吧?要不要把你们都关几天醒醒酒?”
对面两拨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这下都噤若寒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鼻子塞了两团卫生纸的人站出来瓮声瓮气的说道:“警察叔叔......”
“打住!打住!我可大不了你们多少岁啊,我姓方,你们喊我方警官就行。再说了,要是摊上你们这样到处惹是生非的侄子非气死我不可。”
“那......方警官......,你看我这情况。”对方似乎还有些颇为光荣的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鼻子,“他们怎么着也得把我这医药费给出了吧?”
一听这话另一拨人马上不乐意了,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潇洒的摘下被打爆一只镜片的眼镜捏着眼镜腿向另一伙人展示:“我这一副眼镜八百多块钱呢,你们先给我赔了再说。”
“对呀!对呀!”
碎眼镜这波人马上附和起来。
“要赔也是你们先赔我们医药费。”
流鼻血阵营的人针锋相对。
这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情况反倒给一旁的方维弄得哭笑不得,马上摆摆手制止了双方马上又要升级的局势。然后指了指流鼻血的学生说:“出门右转走到头有卫生间,你去把脸上的血清洗干净,看看鼻血还流不流了再说。”
等那人出去后,又对屋里的两拨人说道:“要不这样吧!还想接着闹的话,你们该去验伤的验伤,该定损的定损,验出伤来该拘留的拘留,该赔偿的赔偿。到时候都给你们留个聚众斗殴的案底,接下来的大学你们也都别上了。”
这番话的作用果然立竿见影,两拨人随即纷纷表示都是闹着玩的,大家都是朋友云云。
之后的方维又化身政治课老师,对着这两伙准大学生苦口婆心的一阵子大道理输出。
给两拨人说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头点个不停连连称是。
末了方维还以过来人的身份做了个总结。
“知道你们高中三年辛苦,现在解脱了都想彻底放松一下,但你们也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放松也得有个适当的程度,不能因为喝了点酒就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你们要牢牢记住不管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触犯法律。”
两拨人一个劲的“是!是!是!”
“那既然都没事了,都别杵在这了,都回去吧你们。”
两拨人这才如遇大赦,纷纷走出办公室,碰巧洗鼻血的学生回来,看到后面跟着的方维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却被他的同伴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方维看着这两拨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已经有说有笑的了,还真有种长辈看到晚辈迷途知返的欣慰,不禁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看着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四五年前的自己,当时凭着自己的满腔热血怀抱着理想主义者的信念考进警校,坚信自己一定要当上警察惩恶扬善,扫除一切不公,这也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坚定不移的理想。
直到真正工作了才发现理想终究跟现实有着一定的差距。
自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这里,平时主要工作就是维护辖区内的治安,经手的也大多是和今天一样不痛不痒的小事,谈不上什么恶,也就犯不着再去较真。
何况近些年随着法制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平原市的治安条件也越来越好,这个三线小城市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发生过能够称得上恶性的刑事案件了,整个城市看上去都在以一种平和、安定的步伐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可是另一方面方维却又及其矛盾的期望在自己的辖区内能够发生点什么大案要案,他始终觉着警察不应该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简直是辱没了人民警察这种神圣的职位。
急切的想要破获一些要案大案好让自己的满腔抱负有用武之地,不然总感觉自己的斗志和锐气会如温水煮青蛙一样被慢慢的消磨殆尽了。难道最后也要沦落的像办公室的前辈们一样哀叹一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小方!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吗?”
正在天马行空的方维被身后的喊声打断了思绪,扭头看到治安大队的队长冯志远站在不远处。
“哦!处理完了冯队,是两伙高中生,高考完了出来放松一下,在烧烤摊喝了点酒产生了口角,最后动起手来,不过两伙人都没什么事,我给教育了一顿让他们都回去了。”
“嗯嗯!”冯志远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方维的处理方法。
“这样,既然手头没事了你跟老季出警去一趟三附院吧。”
“啊!三附院?”
“对,感染内科,501病房,有一个叫宋海涛的,感染了狂犬病...”
“狂犬病归咱管??”
听到狂犬病仨字,还没等冯志远说完方维便忍不住吐槽了起来,看着方维满脸疑惑的样子,冯志远接着说道:“宋海涛家人报警说是有人故意害他染的狂犬病,你们俩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啥?人为???”
不出冯志远所料,这句话一出,方维变得更懵逼了。无奈他自己也是满腹的疑惑,只能无奈地回应道:“具体情况还是你们自己去...”
“好嘞冯队,我们这就过去。”
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心心念念的大案,还没等冯志远说完,方维便像个猴子一样兴奋地跑向老季所在的办公室。
老季名叫季建军,是个有着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方维刚来的时候还喊季前辈来着,给老季喊的一身鸡皮疙瘩,后来慢慢感受到了老季平易近人的性格,也就没大没小的喊起了老季。
刚上车方维便跟老季说了一下大致情况,老季立马来了兴致。
“真的假的?狂犬病这玩意儿还能人为?”
“冯队只说了这么多,剩下的让咱们自己去查。”
“难不成是患狂犬病的人把别人给咬了?或者是谁故意让患狂犬病的狗咬人?”老季半开玩笑地说。
“嗯......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话说回来狂犬病发作起来不是六亲不认的嘛?这样即便咬了人也不能说是故意的吧。并且一般人如果被得了狂犬病的人或狗咬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去打狂犬疫苗,这么一来也就得不了狂犬病,既然冯队说的那人已经得了狂犬病,就肯定就不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了。”
方维思考了片刻便否定了老季的想法。
他也一直在设想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随着假设出来的各种场景被逐个推翻,唯一剩下那个合理的也就逐渐明了,他不自觉的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手又下意识的紧握,眉头也紧皱起来,随即神情严肃地看了看老季,“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被害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故意给他注射了狂犬病病毒?”
“哈哈哈,你想办大案想疯了吧。”
话刚说完便引得老季一阵爽朗的笑声,所里人都知道这小伙子能力强,成天想着除暴安良什么的,在所里还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此时这个在老季看来有些阴谋论的推测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就请我们的方神探给解释一下动机是什么?想要人死直接弄点毒药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的用狂犬病杀人?”
面对调侃,方维略带赌气的回应道:“动机嘛...我还没想到,是想折磨受害者?或者是那个无聊至极的人做的试验也说不定。”
说完扭头看了看老季,对方满脸笑意,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于是无奈地接着解释:“你想想看,既然受害人报警了就说明真的可能有人故意传播狂犬病这种情况对吧?”
“对,是有这种可能,但你也不能排除有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主。”
“嗯???”方维没再接话等着老季解释。老季则是意味深长的摸着下巴说道:“我记得之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是有人被狗咬了以后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浪费钱打狂犬疫苗,等到后来真的犯狂犬病死了。所以对有些人来说呀,这个穷字往往才是最可怕的病。”
老季的话着实让方维有些震惊,他实在难以理解会有人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去节省那几百块钱。
见方维不再说话老季十指交叉放在脑后仰头自言自语:
“真要是那样我们就麻烦喽!现在城里人的狗都跟儿子一样养着,各种疫苗齐全,这人的病八成就是流浪狗传染的,既然现在报警了肯定是想让我们找到狗主人要赔偿什么的,你说这流浪狗上哪找主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