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向李湛低头认错吗?
何润业低不下这个头,也不想跟一个毛头小子低头,
沉默片刻,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大不了就打价格战,天禧牌的纸尿裤质量好,造价肯定高,打价格战不是我们的对手。”
“好,就这么办,大家打起精神,干活了!”
何润业拍拍手,给属下加油打气,
难得看见他们这么关心厂里的生产,以前吃公粮,从来不在乎东西卖不卖的出去,凡事有上面兜着,亏损了就申请公贷,还不上也没事,反正偌大的厂子不能解散,现在不一样了,厂子倒了大家都完蛋,所以他们都很上心,卯足了劲儿要把价格战拿下来。
正当他们研究降价幅度的时候,忽然有个人闯进来说:“不好了,厂里的机器被偷了!”
“什么?”
“流水线机器被偷了。”
他们现在所用的机器,都是李湛留下的,三组流水线十五台机器,加起来超过20吨的重量,谁能偷走,简直开玩笑。
这个消息太过于难以置信,以至于何润业笑了起来:“昨天路过车间,还听见里面轰隆隆的响,谁这么大本事,一夜能把20吨东西运走,别开玩笑了。”
“真的啊何厂长,不信你自己去看,车间外面围满了人,机器突然消失,职工没法开工,都在外面叽叽喳喳的议论呢。”
看样子不像开玩笑,何润业这才收起笑容,急匆匆的跟着去厂房,到那一看,果然流水线消失了,厂房里空荡荡的只剩一堆原材料。
通往厂房的水泥路上,留下一串压坏的轮胎印。
房顶破了个窟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老旧的吊机,停在厂房旁边,吊臂通过房顶的破洞伸进去,看来是用吊机装车之后,晚上悄无声息的运走了,不然不可能没人知道。
何润业脸色煞白的发了会呆,怒道:“保安队是干什么吃的,20吨机器被偷了,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吗,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何胜在后面嗫嚅着回道:“保安队已经被你开除了。”
“什么?”
保安队里面大多是苏泰安的老乡,苏泰安跟着李湛混,这些保安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上次搞投票活动,凡是不投票的一律开除,保安队被清空了。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厂里连个巡夜的都没有。
何润业气的差点晕过去,揪住何胜的衣领大骂:“你个煞笔为什么不提醒我?”
何胜委屈巴巴的辩解:“我提醒了啊,前阵子在地中海夜总会喝酒,大概喝醉了,没当回事,这不能怪我吧。”
这么一说,何润业才想起来,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给忘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太爽了,他以为至少可以持续几个月,没想到爽了不到一周,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机器被偷,无法生产,渠道被堵住,没有经销商,市场上充斥着更有竞争力的纸尿裤,把他的生意全都抢光了。
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像一套组合拳,把他打懵了。
何润业的额头虚汗直冒,后心发凉,抬起头感觉天旋地转,低下头眼前发黑,脑子里只有俩字,完蛋!
“要不要报警?”
身边不知道谁插了句,他迷迷瞪瞪的抬起头,看着远处发呆,忽然捏紧了拳头:“不用报警,我知道是谁干的,去把苏泰安给我叫来!”
苏泰安以前是何润业的司机,何润业在股份制改革的时候突然消失,随后李湛上台,苏泰安看准了李湛的才能,用孟志刚的小命当投名状,成功获得李湛的信任,从此铁了心跟李湛混,何润业找他,他波澜不惊的问:“有事吗何厂长?”
何润业按住他的肩膀:“泰安,从你进厂到给我当司机,也有七八年了吧,咱拍着良心说句话,我对你怎么样?”
苏泰安想了想回道:“何厂长待我不错,除了偶尔心情不好,骂我两句撒撒气,看见我媳妇调戏一下,别的没毛病。”
他们在失窃的厂房门口谈话,四周不少职工,听见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吹着口哨起哄道:“老苏好样的!”
何润业尴尬的老脸都红了,忙道:“泰安你别误会,工作上的问题,我骂你两句没毛病吧,至于你媳妇,我什么时候调戏她了,那都是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了呢。”
苏泰安平静的点点头:“过去的就过去了,不提了,何厂长找我有事吗?”
“你跟我说实话,厂里的机器是不是李湛那小子偷的!”
“我不知道。”
“你现在给他当司机,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泰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我真不知道,因为他不像何厂长,喜欢把人当畜生使唤,下班之后他从不麻烦我,要么自己开车,要么骑单车,他晚上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知道。”
这纯粹是内涵何润业。
以前给何润业当司机,没有明确的工作时间,什么时候用车什么时候找他,有一次去找情妇,让他在外面等着,结果把他给忘了,夜里何润业住在情妇家,让苏泰安在外面等了一夜。那情妇是厂里的女工人,人家老公至今不知道。
碍于工友的情面,苏泰安没有当场揭穿这些丑事,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何润业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心不在这里,在李湛那里。
何润业问不出来,哼了声,一把推开他,直接去找李湛。
李湛在厂里受排挤,正儿八经的事情轮不到他管,整天闲着,屁事没有,何润业找到他的时候,正在黄廿的录像厅门口跟一群小孩玩弹珠。
地上挖个坑,两米远的地方画条线,大家轮流打弹珠,谁先进坑谁赢。
小时候李湛最喜欢这个游戏,苦练弹珠手法,把萍水乡的弹珠都赢光了,攒了一盒子弹珠,自封弹珠大王,后来他去外地上学,母亲租用大队的水泵浇地,水泵坏了,母亲居然用玻璃弹珠当轴承,把水泵又给弄坏了,一气之下,把他的弹珠全扔了。
现在想起来这个游戏,还是很喜欢。
正好看见厂里的小孩在玩,他花五毛钱从他们手里买了几个,跟他们一起比赛,前世的手法还在,不大会就把孩子们的弹珠赢光了。
一群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他捧着装满弹珠的玻璃瓶哈哈大笑:“叫爷爷,我就把弹珠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