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家属院因此闹出一场大动乱。

不管有没有开除，工人都住在这里，彼此之间因为两个厂长的冲突，互相也不对付，一派支持李湛，一派支持何润业。

往常他们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毕竟李湛在任期间对他们所有人都不错，现在情势所迫，必须选边站，一部分人违背良心，替何润业站台，老包、沈姐、马小帅等人看不惯，在家属院碰见了，指桑骂槐的嘀咕几句，对方不忿，反骂回来，然后开始互相对骂，掀起一场三四百人的口水战，可谓声势浩大。

沈慧珍听说了之后，气喘吁吁的跑到李湛所在的办公室，推门闯进去，见他脸上蒙着一张报纸，双腿放在桌上睡觉，狠狠拍他一把，嗔道：“你还有心情睡觉，大家因为你的事，都快闹翻天了，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湛拿开脸上的报纸，擦擦口水：“没打起来吧？”

“那倒没有。”

“没打起来就好，让他们骂去吧，闲着也是闲着，骂人也能锻炼一下口才。”

沈慧珍气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大家急的团团转，他一点也不急，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沈慧珍用高跟鞋踩他一脚。

他哎呦大叫着站起来，倒吸凉气：“你踩我干什么？”

沈慧珍说：“不用我提醒你你还是个男人吧，你的骨气哪去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能当缩头乌龟，你这样对得起老包吗，对得起沈姐吗，对得起技术攻关小组的成员吗，他们为了维护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你至少也得把股份讨回来，给他们安置一条出路吧。”

李湛揉着脚丫子：“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占股30%，是厂里的第二大股东，造纸厂现在的市值跟以前不同了，起码四百万以上，何润业想把我撵走，至少要给我120万，何润业有这么多钱吗，有没有先不说，你觉得他会给吗，他不会给，所以他要打压我，逼我自己走人，好讨价还价。”

“原来你是为了钱！”

李湛仰天长叹：“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总之现在不能明着较劲，我自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你都要去打扫食堂了，知不知道？”

李湛摊开报纸，继续看报喝茶，漫不经心的嘀咕：“投票是他的事，执不执行是我的事，大小也是个股东，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你就要当一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嗯。”

沈慧珍气咻咻的跺脚：“没出息！我真是看错人了！”

说罢摔门而去，李湛放下报纸，看着门口发了会呆，缓缓摇头，什么叫看错人了，又不是相亲看女婿，莫名其妙。

事情其实跟他预料的一样，何润业轰轰烈烈的搞投票，只是用来羞辱他，仅此而已，无法逼迫他去食堂打扫卫生。

不过他每次去食堂吃饭，都有几个何家的亲戚起哄，撮口哨大喊：拾掇剩饭的，你给我过来，这桌子怎么没擦干净，给我擦擦。或者故意把饭菜倒在地上，等他路过的时候，让他收拾一下。

他的回应很简单，捡起剩饭剩菜，重新倒进那个煞笔的饭碗里。

砰的一声。

那人恼了，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把什么东西倒进我碗里了？”

张勇算是他的保镖，最近一直跟着他，看到有人找事，冲上来揪住那人的衣领说：“没有倒进你嘴里已经很客气了，别踏马的给脸不要脸！”

“怎么着，想打架？”

哗哗围上来七八个人，都是何润业的亲信。

张勇一点也不怂，一拳砸到核桃木饭桌上，砸出一个清浅的拳头印，晃晃拳头说：“今天谁敢动小李哥一下，我把拳头塞他嘴里！”

张勇的蔡家拳在厂里非常出名，别看身板瘦，一身腱子肉，人称二代李小龙，打架一等一的好手，没人敢惹他，真要是动气手来，三四个人招架不住他，所以围上来的人不少，谁也没动手。

李湛在后面淡淡一笑：“别怂啊。”

真有个不开眼的敢动手，举起板凳，从后面偷袭李湛，张勇用胳膊挡住板凳，一拳打的那小子满脸鼻血，然后喝道：“谁还想试试？”

没人敢动。

但也不走。

显然何润业交代了让他们找麻烦，没有完成任务。

这时老包领着几十号人来帮忙，推开桌椅板凳，又围了一层，食堂里无关的职工纷纷走人，他们可以投票支持何润业，但不会真的给何润业当走狗。

说白了，两个大人物掰手腕，普通职工不想遭受池鱼之殃，只想混口饭吃，这种明打明的闹事，他们不会参与。

这样一来，敢于跟李湛正面硬杠的，只剩下几个何家的亲戚，而他们面对的是一百多个无私的支持者、

人数多寡出行了微妙的转变。

老包来了之后，指着他们骂道：“一群走狗，厂里的股份分给你们，不是让你们给何润业的，你们把厂子全都搞乱了！”

那些人振振有词的反驳：“关你什么事，那是我们自己花钱买的，愿意给谁给谁。”

“蠢货，哪天厂子不行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哼，我看你是眼红吧，厂里现在效益这么好，怎么可能倒，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数钱数到手抽筋吧，老穷鬼。”

羞辱了他们一番就想走，李湛没有让路，指着饭桌上的剩饭：“厂里的事情先不说，浪费粮食肯定不行，吃完再走。”

“成心找麻烦是不是？”

李湛笑了：“成心找麻烦的不是你们吗？”

桌上的剩饭是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掺杂了许多灰尘，看着就很脏，那人怎么可能吃，梗着脖子说：“我就不吃，怎么滴吧。”

“唉，不想当爹，非要逼着我当爹。”

李湛仰头叹了口气，谁也不明白他的感叹从何而来，忽然间，他按住那人的脑袋扣到饭碗里，喝道：“不吃是吗，那我就替你爹教育教育你，什么叫粒粒皆辛苦，给老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