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珍属于成全了别人，燃烧了自己，送她离校的那天，钟晴、毛新梅、侯鹏、刀全胜都来了，大家帮她抬着课桌和行李，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愁云。

送到校门口，她苦涩一笑：“你们回去吧，待会还有课，别迟到了。”

钟晴握住她的手，义愤填膺的说：“冯云义真小气，不就是往脸上吐了口唾沫吗，干嘛非要开除你，你别走，我找他评理去。”

“我也去。”

“咱们都去，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再闹一回。”

侯鹏、刀全胜以前跟沈慧珍不熟，这次同仇敌忾，有了革命般的友谊，豁出去也要替她求情，然而她不同意，拽住两人的衣袖，把他们拉回来。

“不要白费力气了，冯云义是个老倔驴，他认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之前林老师替我求过情，他连林老师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在乎你们的威胁，闹僵了真会把你们开除，我一个人走也罢了，可不想连累你们也不上成学，就这样吧。”

沈慧珍坚持如此，大家也没办法，沈慧珍的家不在县城里，距离有些远，需要去汽车站等车，课桌行李一大堆，不好走，大家提议送她一程。

她还是摇头：“你们回去吧，有人接我。”

“你爸妈已经知道了？”

“嗯。”

“回家会不会挨揍？”

沈慧珍笑了笑没回话，大家也不好多问，这年头上个学多不容易啊，突然被退学，想来除了李湛那样的，其余人十有八九要挨揍。

等同学们走了，她把沉重的行李背起来，抱着课桌，沿着马路牙子往南走。

一个80来斤的瘦弱女孩，拖着一百多斤的行李，压弯了柔弱的腰肢，可她十分坚韧，愣是拖着行李走了二里地。

走到没人的角落，把课桌和行李放下，小声哭了会。

冯云义升职，林瑞丽返聘，同学们拿到书款，人人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谓皆大欢喜，唯独把她开除了，她心里委屈。

心里的委屈不想让人知道，等人都走了，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而且她的家境不太好，父母一个种地一个卖菜，生活很拮据，很早就说让她别读了，回家帮忙，现在可好了，被学校开除了，正好遂了父母的心愿，回家种地卖菜吧。

想想每天起早贪黑推着双辕车卖黄瓜的生活，她哭的更伤心了，她不想一辈子卖黄瓜啊。

这时，有个男人走过来，按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像个弹簧一样站起来，绷紧了身子，连忙擦掉眼泪，她可不想让人笑话。

抬头一看，竟是李湛。

真晦气，偏偏最倒霉的时候碰见他，沈慧珍嘀咕。

李湛递给她一个手帕，示意她擦擦脸上的泪珠，她没接，李湛就替她擦了擦，她打开李湛的手，柳眉倒竖的呵斥道：“干什么你，又对我动手动脚，别以为这里没人就能欺负我！”

李湛高举双手，无奈道：“给你手绢你不要，我替你擦擦还不行吗？”

“当然不行，因为我根本没哭！”

脸上还挂着泪珠，非说自己没哭，好吧，你没哭，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女中豪杰，李湛把手帕塞到她手里，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退学了还能有什么打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幸运啊。”

一半是幸运，一半是实力，其他人就算有他的运气，也把握不住这种机遇，算了，这种事情不提也罢，因为别人没有他超越时间的眼界。

他把课桌和行李搬起来，扭头就走，沈慧珍杏目圆睁，呆愣愣的看了会，跺脚急道：“喂，你搬着我的东西上哪去？”

“我给你找了个学校，跟我走吧，手续都办好了，马上就能转学。”

“你，你当真？”

李湛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县一中，不远，不信就跟我走一趟。”

沈慧珍脸上闪现一丝惊喜，旋即被疑虑取代，她追上来拦住李湛：“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可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呢，李湛苦思冥想，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只好说：“钟晴让我帮你的。”

这个理由很合适，因为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而钟晴又恰好是沈慧珍的闺蜜，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沈慧珍终于接受了他的帮助。

可是走到半路，沈慧珍忽然停下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想读了。”

这让李湛很诧异：“为什么？”

沈慧珍抬头送他个白眼：“因为不想欠你人情，而且县一中的学费太贵了，不如县二中那么便宜，我爸妈不会给我交这份学费。”

“我替你交行吗？”

“你是我什么人，用得着你替吗？”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要不是前世夫妻一场，李湛都懒的搭理她，简直不可理喻，李湛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可以把我的钱当作助学金，将来挣钱了还给我不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啥？”

沈慧珍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同意，李湛的突然崛起，搅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让她看到另一条路，以前她只知道埋头苦读，熬一份工作养家糊口，现在看到李湛这么有出息，读书的心思淡了，至于当老师，那是前世因缘巧合的际遇，人这一辈子会干哪一行，谁又说得准呢。

她说：“你要是真想帮我，替我找份工作。”

李湛放下行李，皱眉看着她：“真不读了？”

“不读了。”

“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吧，过几天……”

“不用考虑，我决定的事情从不反悔。”

既然如此，李湛去新华书店给她买了几本会计书，让她学一学，将来可以在造纸厂当会计，学习期间则是在李湛身边当秘书。

两人把行李搬到造纸厂，安排一间单人宿舍，收拾好，办理入职手续，股份制改革之后，实行聘用制，手续很简单，马上就能入职。

现在厂里的会计是曹婧霞，人们都叫曹姐，40出头，厂里的老会计了，干了十来年，经验很丰富，正好可以带带沈慧珍，沈慧珍谦虚好学，工作认真，不怕苦不怕累，很快就博得了曹姐的赞赏，说这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还挺能干。

每到月底，百货公司送来货款，两人一起清点，沈慧珍被造纸厂巨大的盈利震惊了，她问曹姐：“纸尿裤这么挣钱吗，每月十几万的利润？”

曹姐点着钱笑道：“整个县城卖纸尿裤的只有百货大楼，别的地方要么买不到，要么质量太差，当然挣钱了，就这李厂长还不满意呢，李厂长的胃口太大了，对了慧珍，过几天李厂长要出差，你准备一下换洗的衣服，跟他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