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举起啤酒，咕咚咕咚的对瓶吹，一半都是啤酒沫子，什么破啤酒啊，吐了沫子一看商标，金威，怪不得这么难喝，这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国产货，撑不了几年。

他蘸点菜里的油脂，把啤酒沫子消了，黄廿坐在对面，托着腮帮子沉思。

半瓶酒喝完，黄廿发话了：“行，我投。”

李湛喜道：“投多少？”

“两千……”

李湛把喝完的啤酒瓶扔到他怀里，扭头就走。

黄廿连忙追上来，干笑着解释道：“我一个开录像厅的，你还指望我投个十万八万的啊，把我放到砧板上剁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

这话用来哄哄学校里的小孩可以，哄李湛不行，他那录像厅每个月多少盈利，李湛早就算过，开了这么些年，不算他爹妈的那份钱，光是黄廿自己经营，也能攒个三四万，早就是万元户了。

还装穷。

刀全胜真没看错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太多，难见真心，李湛不跟他废话了，把饭钱扔桌上，说你就守着龙腾市场等拆迁吧。

黄廿却不想因此得罪了这个朋友，苦着脸跟上来：“到底想让我投多少嘛，给个数。”

李湛大手一张。

“五万，你这是想把我掏空埋了啊。”黄廿急的都喊出太监声了。

不过他这一着急，把自己的家底透露出来了，看来不止五万，李湛打量着他笑道：“张学勤有个十万八万的存款我不惊奇，没想到你小子也存了这么多钱。”

黄廿知道瞒不过去了，便道：“我咋能跟人家采购经理比，没有那么多，跟你猜的一模一样，满打满算五万出头，这笔钱是我干了四五年录像厅攒出来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你让我一口气投进去，我真不敢，我也不舍得啊兄弟。”

这次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李湛合计了一下，让他投五万，确实有点难，于是他拍拍黄廿的肩膀：“四万五行不行？”

黄廿气急反笑：“那跟掏空有什么区别，你也太狠了吧。”

狠什么狠，不还留了五六千生活费吗？

这年头的物价水平，五六千足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十分阔绰的生活一年了，要是放到萍水乡，还能娶媳妇生娃，盖一栋体面的红砖小院。

他安慰黄廿，要是赔了，就一起回萍水乡，有吃有喝有住，免费帮他找媳妇，还有他母亲马翠兰帮忙看孩子，万事不愁。

瞧，这是多好的退路啊。

黄廿气的说不出话来，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呢，交的这是什么朋友，太损了，最后黄廿把心一横说道：“我知道你是真想干这笔买卖，我也有点兴趣，但是想让我把全副身家压上去，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让我见见那位掌舵的大人物。”

李湛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点头说行，然后两人一起坐上2路公交车，去市里就这一路车，七拐八绕的，下午六点左右才赶到，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黄廿用雨水抿了抿自己的一头黄毛，在马路牙子上左右张望，还不知道到底要去哪，李湛指指面前的大门，把黄廿吓一跳，这可是市委大院！

“兄弟，给你掌舵的到底是谁啊？”黄廿惊着了。

“进去你就知道了。”

李湛见他一脸惊恐的模样，暗暗好笑。

没有大人物保驾护航，不敢投钱，真找到了大人物，他又胆怯的不敢见，愣是跑了几里地，找到一个杂货市场，买了顶帽子，盖住自己的一头黄毛，才敢进这么严肃的地方。

这年头通讯不便，找个人不容易，何况是官场中人，人家不一定有空招待他，所以他用房秘书给的号码，在出发之前打了个传呼。

房秘书得知他要来，派人通知门岗，让他直接上三楼会议室。

小坐片刻，房秘书来了，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身材挺拔，相貌英俊，年纪也不大，二十五六吧，留着朴素的短分头，看见谁都有笑脸。

笑眯眯的敲敲门，跟他打招呼：“二路车跑的不慢啊，我以为你天黑了才能到呢，正在食堂吃饭，走吧，咱们去食堂里边吃边说。”

“还管饭啊，那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跟我客气个啥，这位是……”房秘书指着黄廿。

黄廿连忙伸出双手，点头哈腰的自我介绍：“我是小湛的表哥，在龙腾市场开录像厅，房秘书要是想看国外大片，可以找我，一律免费。”

房秘书笑着看了看李湛，并没有接话，看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到了食堂，亲自给他们打了两份饭菜，还花钱让小灶的师傅开火炖了一碗红烧肉，热气腾腾的端到李湛面前说：“早就想请你吃饭，一直抽不出时间，这里的伙食还不错，比外面许多饭馆的都要好，红烧肉最出名，你尝尝看。”

房秘书招待的这么殷勤，把黄廿都看呆了，这可是市里一把手身边的红人，别看年纪轻，刚才一路走到食堂，主动打招呼的不计其数，县长来了都没这待遇，李湛居然认识他，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李湛的关系这么硬呢，藏的够深的呀。

李湛尝了尝红烧肉，确实很好吃，示意黄廿也尝尝，黄廿夹着红烧肉的筷子直发抖，李湛敲敲他：“有点出息行不行，你又不是罪犯，发什么抖啊。”

黄廿说：“我这是激动，见了领导发自内心的激动。”

吃完饭，仨人坐在那里没动，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李湛问了问梁栋的病情，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正在医院疗养，就是医生叮嘱过，冠心病的病根已经落下了，不能受刺激，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房秘书了，最近很忙。

李湛便道：“你这么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开门见山的说吧，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这也早在房秘书的预料之中。

“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

“哦？”

房秘书有点意外，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公事，甚至分不清什么叫公事什么叫私事，他却说的很清楚，不过想想他一直以来的成熟姿态，也在情理之中，便问什么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