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志远看出来了,这是两只狐狸在博弈。
宋毅是小狐狸,他尽可能地把自己弱势的一面展现出来,以期能够获得周围老百姓的同情,甚至共情。
贾文雕是老狐狸,他正使出浑身解数来淡化这些,最好能变成搞笑事件,这样不仅消除了危机,还能继续通过这种手段逼迫烧烤店就范。
当然,也不排除宋毅知道他来了,主动演给他看的。
在丛志远看来,就目前的形势,贾文雕是占优的,他成功地把周围的老百姓逗笑了,唯一的付出只是儿子的脸面罢了。
这算是极为微不足道的付出了。
到了贾文雕这个阶层,脸面已经可有可无了。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出现了。
冯陈突然怒吼一声,抽出剖鱼刀就要上前拼杀。
幸亏被眼疾手快的宋毅抱住大腿给拦了下来。
“冯叔,你这是要干啥?”冯陈手里握着刀,怕伤着宋毅,索性就站在原地,对贾文雕怒目而视。
这可把贾文雕给吓坏了。
到了他这个阶层,那是非常惜命的,他非常不愿意跟二愣子打交道。
因为二愣子都是一根筋的莽汉,除了莽啥都不会,人生信条就是干、干、干。
通常情况下,贾文雕对二愣子,都是退避三舍的。但这次的情况不同,他对特好吃烧烤店,势在必得!
幸亏那个二愣子被拦了下来,否则他说不定就得连滚带爬、形象全无了。
宋毅抱着冯陈的大腿,苦苦劝道:“冯叔,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冯陈恶狠狠地盯着贾文雕,低喝道:“小毅,你快松开,让我去弄死他”
“冯叔,冲动是魔鬼,要不得啊!”宋毅继续阻拦道。
“冲动是魔鬼?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冯陈咬牙切齿地说道。
宋毅愣了下,突然觉得冯陈说得好有道理。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杀人的理由。
冯陈逐渐用力挣脱宋毅的束缚,他是真的想弄死贾文雕。“小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他们都逼你磕头了,你怎么还拦着我?”
宋毅突然灵机一动,他想起了冯陈的性格。
“冯叔,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松手,再也不拦你。”
冯陈撤了力道,说道:“好,你赶紧问,问完了我送他们上路。”
宋毅松了口气,刚才他真的快抱不住冯陈的大腿了。
冯陈太壮实了,在他看来很小力道的挣脱,对于宋毅来说,就犹如惊涛骇浪般难以阻挡。
“冯叔,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和我爸他们把所有的混混都杀了,就能保住烧烤店吗?”
冯陈理所当然地说道:
“当然能啊,我们几个杀人偿命,你带着姨娘和弟弟妹妹们,继续经营烧烤店就好。”
宋毅叹了口气,这就是不懂法的缺点。
现实中的莽汉之所以莽,就是因为他们不懂法,不知道莽的代价。
那些代价,往往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就比如现在,当冯陈得知,杀人不仅要偿命,还得赔钱后,立马就消停了。
毕竟人死了,店也没了,这种悲惨结局他接受不了。
冯陈甚至还悄悄地询问,用不用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这正是宋毅想要的,他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冯叔,过来跟我跪在一起,咱俩一块给许学昌磕头。”
如此虎狼之言,给许学昌脸气的雀紫。
和一个人对着磕头,他都快变成磕头虫了,要是和两个人对着磕头,他确信自己的颈椎绝对撑不了多久。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太难了。
冯陈这人没主见,但优点是听话,只要他觉得你说得对,百分百会跟着你干。
就比如现在,冯陈已经跪下来磕头了。
许学昌突然笑了,他有预感,他很快就要瘫了。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冯陈的号召下,宋建国等七人,竟然也跪过来了。
几人把许学昌围在中间,来了个圈儿跪。
许学昌已经麻了,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万幸的是,他的救星出现了。
外围突兀地响起了警笛声,在混混们反应过来之前,大批警察出现并包围了这里。
有序地疏散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后,丛志远带着领导们进场。
到了贾文雕这个阶层,市区主要领导,他都见过。
面前的丛志远他也见过,甚至还唠过几句。
咦?这身打扮,怎么和刚才的中年男教师那么像?M的~真操蛋。
此时他相当后悔,怎么就没早些认出丛志远来呢?
如果能早些认出来,他绝对会带着混混们立即开溜。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混混们正成批量地被带上警车,而勤劳的摄影师,正扛着摄像机不停地捕捉素材。
“全都拍下来了?”丛志远问秘书。
“一事不多,一人不少,都拍下来了。”一旁的秘书回道。
丛志远点点头,看向老老实实站在不远处的贾文雕,微笑道:“现在跟我去见见这个混混头子。”
没有什么好说的,纵然是宁海市的富商,但在官方面前,仍然需要保持谦卑,更何况贾文雕破烂事儿一裤裆,最怕的就是九州官方。
此时,他正微微弯着腰,恭敬地聆听丛区长的爱的再教育。
丛志远气坏了,国企改制是大势所趋,谁都改变不了,但这些私底下胡作非为的害虫,绝对不能放过。
发现一个,整治一个,屡教不改的就直接消灭掉,绝对不允许有站在人民对立面儿的事物存在。
到了气头上,丛志远甚至直接指着贾文雕的鼻子开骂。
别看贾文雕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但此刻的他能屈能伸,不断赔着笑脸,丛区长怎么说他怎么应承,绝无二话。
那叫一个乖巧听话。
可丛志远显然不想轻易地放过他,决心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而贾文雕是老狐狸、老油条,他是见过贪官的。
有些贪官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像丛志远这样,义正词严地批评他的。
而且批评他的目的还很单纯,就是为了搞钱。
想到这里,贾文雕试探地说道:
“丛区长日夜操劳,实在是太辛苦了,让我们这些商人非常感动,我个人拿出200万购买20辆车,捐赠给长宁区官方组织,您看可以吗?”
丛志远不屑地笑了,这是要拿钱腐蚀他?
而且只有200万?实在是太瞧不起他了吧?
不过丛志远也不是惯孩子的人,这钱他不要,但并不代表贾文雕可以收回去。
只听丛志远说道:
“把这200万捐到慈善机构,明确要在贫困山区建立二十所小学,捐赠回执明天交给我秘书,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贾文雕愣了下,这是要考验他?还是说丛区长有亲戚在慈善机构?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丛志远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有难处?时间我可以再延后几天。”
“没有,绝对没有,我现在就亲自去办这个事儿,您看行吗?”
丛志远点头同意。
其实他可以把贾文雕抓起来关几个小时,但又能有什么用?
到了贾文雕这个阶层,普通的打架斗殴,是不足以拘留的,更何况他还跟几家知名律所签订了雇佣合同。
贾文雕离开后,丛志远又把目光移向宋建国等人。
“虽然混混们闹事在先,但并不是你们当众持刀的理由,而且还是极度危险的剖鱼刀。”
丛志远对身后的秘书说道:“把他们也带走吧,要跟混混们分开管理。”
宋毅抢在秘书前说道:“误会了,误会了,他们拿的不是剖鱼刀。”
丛志远愣了下,他眼没瞎,岂能认不出剖鱼刀?更何况他家里就有一把,锋利着呢。
宋毅夺过冯陈手里的剖鱼刀,用力往地上摔去。
“咔嚓”一声,剖鱼刀竟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还不算完,他又抽出宋建国腰间的剖鱼刀,直接咬了一大口。
一声脆响过后,宋毅已经把刀尖儿咬断了,含在嘴里轻轻裹着。
宋建国几人全都懵逼了,怪不得感觉剖鱼刀有点不对劲,原来被调包了。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丛志远,都蒙了。
还能有这种操作?
能摔碎的剖鱼刀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没想到竟还有可以吃的剖鱼刀。
“是糖?”不过他反应很快,猜到了剖鱼刀的材料。
“没错,您尝尝?”宋毅憨笑道。
丛志远摇头,脸上表情没那么严峻了,但依然严肃。
“既然不是真刀,那就不用刑拘了,但是批评教育是必须有的,明天下午,你们几个全都去属地派出所报到,进行再教育。”
丛志远网开一面,宋建国几人又不是傻子,连忙感恩戴德地说着好听的话。
只是他们学历不高,翻来覆去只会那么几句,很快就夸赞不下去了。
丛志远也不在意,到了他这个位置,什么溜须拍马的话没听过。
直到混混们都被抓走了,丛琳也没有过来,俏生生地站在烧烤店门口,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丛志远明白女儿想要表达的意思,忍不住在内心叹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不过他到底是宠女儿的,边走边问道:
“丛琳最近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所以我才抽空来看看,希望你能给我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