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同样的，对于宋建国来说，顾客和衙役，也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所谓衙役，就是负责治理和维护城市管理秩序的工作人员。

就要到饭点儿了，宋建国精神抖擞地站在街边，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期待今天第一位顾客的到来。

一辆金杯面包车停在烧烤店门前，六个统一着装的男性工作人员陆续下车。

他们全都板着脸，常年的执法练就了一身不威自怒的本领。

宋建国对衙役的服装简直太熟悉了，他还是鱼贩子的时候，就没少跟衙役打交道。

尽管不想，但他还是主动迎了上去，“各位领导，来吃饭吗？我这里都是正宗的牛羊肉。”

“烧烤店的老板在哪？让他出来一下。”其中一位衙役开口道。

宋建国心里咯噔一声，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领导，我就是烧烤店的老板。”

“呦呵？老板亲自迎客啊？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先前开口的衙役继续道。

“哪里哪里，我这是小本买卖，还请领导们多多关照。”

领头的中年衙役打着官腔：

“关照谈不上，我们都是按规办事的，只要你按规经营，我们绝对不会有交集的。”

宋建国暗叹一声，果然摊上事儿了。

中年衙役指着摆在街道上的桌椅，说道：“有人举报你占道经营，我们来现场核实一下。”

“领导，您看看四周的商户，这不都在占道经营吗？请您高抬贵手。”

“你也好意思让我高抬贵手？你看看其他店铺，顶多占用五六平方米的地方，你们呢？足足占用了五六十平方米的面积，整条街都快被你占满了。”

宋建国尴尬地干笑：

“哎哟，领导……呵呵～”

烧烤店门口发生的事情，早就有人告诉了宋毅，因此当发现父亲应付不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顶了上去。

“您好，您辛苦了，给您添麻烦了。”宋毅猛一上前就是糖衣炮弹三连发。

中年衙役意外宋毅如此年轻，打量几眼后问道：“你倒是挺会说话的，你俩长得挺像的，你是他儿子？”

“领导好眼力，果然任何事情都逃不出您的火眼金睛。”宋毅充分调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感染力。

“真是个会说话的小伙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宋毅这种会笑嘴又甜的小伙子，中年衙役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小伙子，有人举报你们占道经营，你说该怎么办？”

衙役这么问，就代表这件事儿有商量的余地，正巧赵钱拎着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走了过来。

宋毅接过黑色塑料袋，看也不看，直接递给中年衙役：

“领导，这是点小意思，不是那种特别上档次的，但非常适合闲暇时间品尝，还请您赏脸收下。”

中年衙役不动声色地接过塑料袋，随手扔进面包车里，然后继续打起了官腔：

“小同志说得对，必须整改到位！给你们七天时间整改，下周六如果还有举报，到时候就别怪我们罚款了。”

宋毅如卸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感谢领导，我们一定整改到位，到时候请领导们再次莅临指导。”

中年衙役点头，招呼其他衙役道：“下一份整改通知书，然后收队。”

衙役走后，宋建国几人全都围了上来。

赵钱心疼地说道：“一条烟120元，六条烟720元呢。”

“这么贵？我这烟一条才25元。”郑王从裤兜里掏出红梅烟。

宋毅耐心地解释道：

“占道经营是违法的，用720元换七天经营时间，是不稳赚不赔的，别忘了我们一天就能净赚1000元，如果停业整改七天，那我们得损失多少钱？会损失整整十倍的烟钱！”

几人想了想，发现宋毅的办法果然是唯一且最好的办法。

宋建国问道：

“儿子，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啊？尽管总体上还是赚钱的，但是把钱送给衙役，我心里不痛快。”

“爸，叔叔们，我们暂时只能这样，不过我正在等待一个时机，等时机到了，这个难题自然就会解决的。”

作为几人心目中的顶级臭皮匠，宋毅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特别是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

事情解决了，顾客自然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宣传员发挥出作用了，中午的顾客比往日里多了三成。

这可把赵钱几人给高兴坏了，纷纷称赞宋毅，夸他不愧是烧烤店的智囊。

天色渐暗的时候，也正是烧烤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洛梓钰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了回来。

她今天跑了几十条街，贴了无数根电线杆，早上打印的2000多张宣传单，如今只剩下几十张了。

洛梓钰惦记着两个妹妹，水都来不及喝，直奔姐妹俩所在的小包间。

小包间里点着灯，里面传来了两姐妹银铃般的笑声：“嘻嘻，二姐，中午的羊肉串真是太好吃啦。”

“咯咯，小馋猫，中午就属你吃得最多。”

“咦？二姐明明吃得跟我一样多，怎么说我吃得最多？”老幺撅嘴不服气道。

“就是小馋猫吃得最多，我特意数过的。”被叫做二姐的丫头也认真了起来。

“我也特意数过的，明明就是一样多。”两姐妹谁也不让谁。

“小馋猫……”

洛梓钰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家里已经多久没吃过羊肉了？一年？还是十个月？

她记不清了，但三姐妹清瘦的身形，表明这个家庭，连最便宜的鸡肉都舍不得吃。

想到这里，洛梓钰叹了口气，为了奶奶和两个妹妹，如果宋毅……

渐渐地，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没有如果！

洛梓钰猛地推开门，巨大的响声吓坏了两个小姐妹。

她们眼泪含眼圈地看着自己的大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脾气。

洛梓钰本想质问谁让她们吃羊肉的，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她们怎么可以吃陌生人的羊肉？

可看着两姐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特别是两张清瘦的脸颊，洛梓钰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回家了。”尽管大姐的语气有所缓和，但她俩仍然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东西，默默地跟在大姐身后。

这时，宋毅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张百元大钞，“辛苦你了，这是你今天的工资。”

洛梓钰看着100元钱，愣了下，她没有钱找零。

仿佛猜到了洛梓钰的心思，宋毅笑道：

“多亏了你的辛勤付出，今天的顾客比平日里多了近四成，这100元钱你拿着，其中的20元是对你的奖励。”

洛梓钰本想推辞的，但想起历史书中对万恶的资本家的描述，让她反而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钱。

不过她还记得两个妹妹吃了羊肉，于是又把100元钱递了回去，“她俩中午饭多少钱？你从这100元钱里扣。”

“中午饭不要钱，我请两个小娃娃吃饭，怎么能要钱呢？”

宋建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他拎着两包烤好的肉串，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把两个塑料袋递给两个小娃娃，宋建国慈爱地摸摸她俩的小脑袋：

“这些拿回家吃，记得要给奶奶尝尝，明天过来时，要告诉我哪些肉串好吃，哪些不好吃。”

两个小姐妹嘴角荡起可爱的笑容，想去接塑料袋，又不敢接，眼巴巴地看向大姐，眼里满是询问和求求了。

洛梓钰是要狠下心肠拒绝的，但两个妹妹又是她最想呵护的亲人。

犹豫良久，洛梓钰咬着牙把100元钱塞进宋建国兜里，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两包肉串，“100元钱够付肉串钱吗？不够的话我明天早上把钱捎给你们。”

宋毅想要呵斥几句，但他意外地发现了洛梓钰隐藏在眼底的自卑，原来她性格上的缺陷，来源于自卑。

这时，宋建国突然笑了起来，他蹲在两个小姐妹面前：

“洛婧、洛轩，我给你俩布置个家庭作业，完成了有奖励喔。”

洛婧读初二，性格相对稳重一些，她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先征求大姐的意见。

洛轩只有小学六年级，还是个小孩子，正是活泼、好奇的年纪，她急忙问道：“宋叔叔，你快说，什么家庭作业？什么奖励？”

“家庭作业就是，今天晚上回家帮奶奶打水洗脚，并对奶奶说‘您辛苦了’，怎么样？能做到吗？”

洛轩跳着举手，说道：

“能做到，能做到，奖励呢？奖励是什么？”

宋建国把100元钱放进洛轩书包里，笑道：

“奖励就是这100元钱，洛轩回家后要把钱给奶奶哦，让她给你俩买些新文具。”

宋毅拦住洛梓钰，低声说道：“这是我爸和洛婧、洛轩的约定，与你无关。”

洛梓钰虽然自卑，但也懂人情世故，排斥宋毅归排斥，但做人不能不知好歹：

“谢谢宋叔叔。”

“哎，这就对喽～”宋建国开怀地笑道：

“心思别那么重，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你是要当君子，还是当小人？”

宋毅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五大三粗的父亲竟然也有拽文的时候，而且还拽得还那么自然，这么接地气。

洛梓钰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很快就想明白了，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小婧、小轩，跟宋叔叔和宋大哥说再见，我们这就回家孝敬奶奶了。”

就这样，在场的几个人都非常的高兴，除了宋毅，因为他正在卖力地解释：

“爸，我和洛梓钰真的不可能，我也真的有心仪的女孩子了，您别添乱了行吗？求求了！”

回应宋毅的，是父亲宽厚的手掌，“求求了？说话茶里茶气的，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