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国举起了擀面杖,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放在儿子屁股上几次。
宋毅麻溜儿地捡起照片,却没有看,而是微微抬头倔强地跟父亲对视。
“你瞅啥?”
他倔强地继续对视。
“你觉得自己没错?”
他还是在对视。
宋建国刚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了林秀芳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两个男人顿时都慌了,宋建国连忙递毛巾给妻子,宋毅则板板正正地站在母亲面前认真道歉。
林秀芳抹了把眼泪,泣道:“对不起儿子,是我和你爸没能耐,不能给你富裕的生活。”
“妈,不是的,你和我爸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那你为什么要干那么晦气又低贱的工作?”
“妈,殡葬行业没那么不堪,它是服务于生命的行业,而且赚钱又多又快……”
林秀芳突然开口道:“噢,妈知道了,你是为了给妈买生日礼物,对不对?”
“妈,我……”
“今天我去退那套护肤品,原价竟然要298元,我当时还纳闷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原来你为了给妈买生日礼物,居然……呜呜!”
“妈,你别哭,你听我解释……”
“你别劝我,就是我和你爸没能耐。”
林秀芳越哭越激动,越来越责怪自己没能耐。
宋建国心疼老婆,在一旁温声劝道:“秀芳你别激动,儿子知道错了。宋毅你快过来道歉,给你妈道歉。”
“妈,你别激动,殡葬行业在未来……”
宋建国愣了下,没想到这个时候臭小子竟然还在解释,还在做他俩的思想工作。
“你听听,你听听!他还在解释!他哪里知道错了?”林秀芳情绪更加激动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老邻居在我和你爸背后嚼舌根子的?”
“宋毅,你可以不在意面子,但我和你爸还要脸呢!你让我俩的脸以后往哪搁?在街坊邻居面前,我这张脸还怎么要?我不如就不要这张脸了,不要了!”
林秀芳情绪上头了,抬手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整个房间突兀地寂静了。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宋建国的暴吼声,他像极了发怒的雄狮,结婚十几年,他别说对老婆动手了,甚至没有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可如今,这臭小子竟然气得他妈自残,这还了得?
宋建国对着儿子就是一顿暴揍,专挑肉多的地方下手。
宋毅已经不知道躲闪了,什么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母亲脸上越来越清晰的指印,心脏抽筋似的疼,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他夸张地张大了嘴,却无法呼吸,心痛得无法呼吸。
几十秒后,宋毅才像溺水后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缓过劲儿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跪在母亲面前。
“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碰这个行业了。”
林秀芳这才渐渐冷静下来,问道:“真的?”
“真的,我再也不干殡葬相关的活了。”
“你确定?你不会骗妈妈吧?”
宋毅拍着胸脯再三保证后,林秀芳才安心地点点头。
宋建国狠狠地瞪了儿子几眼,搀扶林秀芳回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这件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了,宋毅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心底的恨意更浓了。
两世为人,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地恨一个人,恨到了骨子里,恨在了心尖上,更恨进了呼吸里……
他要让光头马俊死!
……
深夜,宋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反复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每过一遍,内心对马俊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他起身点开台灯,在笔记本上写下“马俊”两个字,然后又拿红笔在名字上反复画圈画叉。
“马俊,从此咱俩势不两立,有我无你!”宋毅轻声自语。
但他知道,想要毁掉马俊,就必须扳倒他的靠山贾文雕,否则治标不治本。
可他现在的体量和贾文雕相差甚远,贾文雕是他目前绝对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暂时把仇恨埋在心底深处。
至于之前要马俊死的想法,那是冲动的言语,法治社会,他没那个手段和能力,更不想蛮干与马俊同归于尽。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响起宋建国的低声询问:“儿子,睡了吗?”
“没睡。”
“那爸进来了。”
宋建国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按住了儿子开灯的手,“别开灯,你妈刚睡着不久。”
宋毅点点头,没说话,等着父亲开口询问。
“今天的事儿,知道是谁做的吗?”
“光头马俊,在殡仪馆认识的,他老板叫贾文雕,是宁海市唯一一家私人墓园的大老板。”
“行,爸知道了,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见父亲起身离开,宋毅突然想起前世父亲死于斗殴,他连忙问道:“爸,你这是要?”
“你别管了,今晚咱俩的对话,你别告诉你妈,这算是咱爷俩的小秘密。”
宋毅仿佛猜到了父亲准备做什么,但又仿佛没猜到,懵懵懂懂间,只能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
“还有这种事儿?我知道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睡吧。”
宋毅有些担心,反复叮嘱父亲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爸就是问问,不干别的。”
真的不干别的?宋毅不信,但也没问,轻轻地闭上双眼,侧着身子努力让自己入睡。
第二天早上,母亲照常做饭,父亲也如往常一样,偷偷地往碗里扒拉着白糖。
宋毅尽量让自己跟平常一样,洗脸、刷牙、吃饭。
不过事与愿违,宋毅是站着吃饭的。
“怎么不坐下?”
宋建国奇怪地问道。
“站着吃得多。”
宋毅随便找了个借口。
宋建国仔细数了数,三个煎荷包蛋、三片老式面包,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是万年不变的老三样啊。
于是他嘲讽道:“你这借口真烂,说实话!”
这时林秀芳走了过来,心疼地问道:“儿子,怎么不坐着吃?屁股还疼吗?”
看着眼神无辜的父亲,宋毅实话实说:“肿了,我爸打太狠。”
宋建国:“……”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他做了什么。
林秀芳喝道:“宋建国!”
……
苏筱薇今天上学的时候带了一个棉坐垫。
坐垫不厚,但胜在是纯棉的,阻隔凉气的效果尤为明显,非常适合生理期的小女生使用。
原本她是有点害羞的,怕被男同学们发现后嘲笑,特别是同桌宋毅,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不完美的地方。
可当她放置坐垫的时候,突然发现同桌屁股下面的坐垫,竟比她的厚三倍以上。
苏筱薇顿时变成了小迷糊。
宋毅也有生理期?还跟她是同一天?她带了亲戚从国外捎来的加大加厚型鞋垫,他要不要?
“咯咯~”
苏筱薇被自己逗笑了,生物课老师讲过的,男女生的生理结构不一样,男生是没有生理期的,刚才她真是糊涂了。
那宋毅为什么要坐那么厚的坐垫?难道是……!
她突然想起来,父亲犯痔疮最严重的那几天,只能坐最柔软的沙发。
苏筱薇又想起了母亲去乡下重金买来的偏方,好像要用到艾草等十几种中草药。
得亏她记性好,把十几种草药的名字都记下来了,只是这种事很私密的,该怎么开口呢?
苏筱薇又开始迷迷糊糊地瞎想了,宋毅却越发坐立不安了。
昨天晚上那几下,宋建国根本没留手,今天早上他的屁股就肿了一圈不止,火辣辣的又痛又痒。
直到第一节课快上课的时候,蒋凡才姗姗来迟,垂头丧气地来到他的座位上。
看蒋凡的表情,宋毅就猜到了,光头马俊肯定也把卑鄙缺德的手段同样用在了蒋家。
只是蒋凡怎么没拿坐垫?难道蒋益民忍住了没动手?
在疑惑中,他发现蒋凡把书包放在凳子上,从里面掏出数学书,然后挪步来到最后一排,默默地站着。
蒋凡发现了宋毅的坐垫,语气略有点雀跃地问道:“哥,你也肿了?”
“嗯,我爸打的。”
“我也是,这次老蒋下了狠手,如果最后不是我妈拦着,我这会儿肯定躺医院里了。”
“我分你两个坐垫,你回去用吧。”
蒋凡探头看了下,顿时惊了,“呦~四张坐垫?你这屁股可够金贵的啊,都快赶上鸡尾了。”
“别贫,你要不要?”
“不要,我今早去过医院了,大夫给我上药了,告诉我最近两天不能平躺,不能坐。”
“大夫说不能坐着?那我也不坐了,陪你站着吧。”
宋毅拿出数学书,在丛琳揶揄的目光中,站到了蒋凡旁边。
当两个肿屁股男孩站着聊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苏筱薇早已经面红耳赤,就差把脸埋进双臂里装鸵鸟了。
“原来他是因为屁股肿了才坐坐垫的,我竟然胡思乱想地补脑了那么多情节,不过他俩为什么会挨揍?因为学习?”
苏筱薇红着脸,隐蔽地把写满草药名称的纸条撕碎,再撕碎。
当两个肿屁股男孩不小心聊到光头马俊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