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主任原本想夺回手机的，学校就好比是个大家庭，家丑能不外扬还是不外扬得好，被老阿姨校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不过他很快就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宋毅表演。
两个老阿姨听说要报警，第一反应是害怕、紧张，可很快她俩想起了马俊的话，瞬间就觉得无所谓了。
马俊告诉她俩，只要是七十五岁往上的老人，只要不是刑事犯罪，警察是关不得、骂不得的，只能哄着来。
“……好的，请你们尽快过来把她们带走。”
讲完最后一句，宋毅把手机还给吕主任，接着便开始跟老阿姨对视，酝酿气势中……
吕主任接过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220”三个数字，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他是越来越欣赏宋毅了。
聪明、有头脑，虽然能惹事儿，但更能摆平事儿，情商绝对在线儿，比傻狍子般站在一旁的蒋凡强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里，吕主任突然想起来，家里的洗衣机，好像该坏了，唉，看来又得麻烦蒋凡爸爸修理了。
三个人的相互对视，最终是两个老阿姨忍不住了，其中一人哼道：“我俩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好，警察不会让我俩坐牢的。”
“这我知道，但只要让你们留下案底，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案底？有什么影响？”
宋毅解释道：“对你俩来说没什么影响，但会影响你们的下一代，下个下一代。”
影响下一代无所谓，但影响下个下一代就不可以了，老阿姨们可是非常宝贵孙子孙女的，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都不行。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焦急地问道：“娃娃，你快说，会影响我们孙子什么？”
“如果你们留下案底，那么你们的孙子以后考大学、找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真的？”
两个老阿姨将信将疑，因为马俊没说过留案底会有影响。
这时吕主任上前说道：“两位老大姐，这孩子没骗你们，留案底真的会有很多影响。”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两个老阿姨害怕了，她俩私下里收了马俊的钱，如果被警察抓住，那肯定会留下案底的。
想到这里，两个老阿姨用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速度，逃离了学校。
事件平息了，吕主任递给蒋凡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后，便让他俩回教室了。
任课老师还没来，班级里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低声讨论刚才的校闹事件。
每说几句，还要做作地露出嫌弃的神色，隐晦地对宋毅两人指指点点。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的议论声让蒋凡如坐针毡。
他想要起身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能呆坐在座位上，脸色憋得通红。
他希望好兄弟能站起来反驳，只要给他打个样，他就敢跟着大哥一路莽到黑，就算面对刀山火海都不退缩。
苏筱薇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她很平静，没有参与同学们的讨论，更没有其他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不过她的内心是很复杂的。
苏家虽然不是顶级豪门，但在宁海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这种家庭在有些特定的事情上，是非常守旧的，甚至可以说是迷信的。
苏筱薇的父母一直教导她，在成年之前必须远离殡仪馆、寿衣店等地点，每年只有特定的时间点，才可以去寺庙……
这些虽不是家规，但绝对不允许逾越，否则必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宋毅为什么敢去殡仪馆、寿衣店兼职，是因为缺钱？
可那么多兼职可以做，为什么非要去殡仪馆那种地方？
苏筱薇想不明白，她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假装不知道宋毅去兼职这件事。
丛琳坐在宋毅身后，脸色难看，她也想不明白宋毅为什么要去殡仪馆兼职。
但这并不是她脸色难看的主要原因，让她生气的是班级里其他同学的反应。
些许的排斥可以理解，但是嫌弃和鄙夷就不应该了，待在同一个班级里三年了，丁点儿的包容和团结都没有吗？
“都给我安静！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师没来，你们不会自习吗？都给我回位子上自习，现在！立刻！马上！”
班级里没有窝里横的刺儿头，因此班长大人的话还是很管用的，三五成群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面对宋毅感激的目光，丛琳低声说道：“尽管我不赞成去那里兼职，但是我没有偏见。”
“谢谢。”宋毅真诚地道谢。
这时，同桌苏筱薇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加油”两个字，最后还画了个握拳奋斗的包子脸。
宋毅内心顿时暖暖的，就算不被大多数人理解又怎样？只要自己在意的人能理解，就可以了。
“同学们，上课了，把英语书拿出来，翻到第33页，今天我们复习重点句型 It was+时间段+before。”
这是英语老师的声音。
“宋毅、蒋凡，你们两个先把书放下，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这是班主任老师郭丽华的声音。
宋毅无奈地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办公室里，郭丽华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
酝酿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你俩知道老师为什么把你们叫到办公室来，老师想跟你俩推心置腹地谈谈。”
“这也是教导处吕文思主任的意思，你俩谁先说？”
见两个学生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郭丽华轻叹了口气：“那就老师先说，作为一名老师，我是不应该找你俩谈话的，老师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谚语，更没有瞧不起殡葬行业的意思。”
“但宋毅你是大学苗子，蒋凡差一点，但上大专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俩都有更优质的选择，为什么非要选殡葬行业呢？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令人敬佩，但不可否认的是，更被人疏远……”
宋毅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他有信心纠正班主任老师的偏见，也有信心纠正教导主任的偏见，他甚至有信心纠正全班同学的偏见。
可100个人呢？1000个人呢？在1998年，对殡葬行业有偏见的人，何止千万？
这么多人，就算累死他，也纠正不过来。
宋毅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性，90年代的人们还是太保守了，这不是通过某个人的努力就可以解决的。
至少他是没这个能耐的。
不知不觉中，下课铃声响了，宋毅和蒋凡两人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站着一动不动。
郭丽华没有为难这两个大男孩，没让叫家长，也没让写检讨，只是让两人回去仔细想想，这段时间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接下来的时间，挺平淡的，没有什么扯淡的事情发生。
蒋凡终于熬到了放学，他凑到宋毅身边，担心地问道：“哥，老师不会把咱俩兼职的事情告家长吧？”
“不会，如果老师想，早就把咱俩的家长给找过来了，既然老师没找家长，就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咱俩的父母。”
蒋凡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如果我爸知道了，他能打死我。”
“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蒋凡愣了下，“怎么会？当然是亲生的。”
“那就放心吧，你亲爹不会打死你的，毕竟以他的年纪，想要再生一个不容易。”
“我爸今年四十三，我妈今年四十四，四十多岁能不能再生一个？”
宋毅被这憨逼逗笑了，这件事情的重点是父母能不能再生一个吗？
……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宋毅发现几个碎嘴子邻居正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发现他后竟然隐晦地频频把目光撇过来。
那架势，像极了班级里同学议论他的时候。
坏事儿了！
要完蛋了！
宋毅慌慌张张地向家里跑去，同时在心底不断地祈祷：“希望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情形上发展，各路神佛，一定要保佑保佑。”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是完全没有用的，宋毅闯进家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攥着擀面杖脸色铁青的父亲和板板正正坐在凳子上不断抹泪的母亲。
不等宋毅开口询问，宋建国那满含愤怒且压抑的低吼声便响了起来：
“臭小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爸、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
宋毅想要解释，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中，家里的气氛异常地压抑，就当宋毅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宋建国打破了沉默。
“你妈把那套护肤品退了。”
“退了？为什么？”
宋毅愣住了，那是他给母亲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如果算上前世，是他50多年以来第一次给母亲买的生日礼物。
意义非凡！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宋建国把七八张照片扔在地上。
宋毅甚至都不用看照片，就知道其中的内容了，肯定是他和蒋凡在殡仪馆兼职的照片。
又是光头马俊干的缺德事儿！
宋毅内心的恨意，加深了许多。
“现在，马上把照片给我捡起来！都拿在手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