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没有营养的解释与道歉之后,两人被请进了办公室。
宋毅:“主任,我俩是来打零工的。”
“打零工的?我们这里都是带编制的,不招临时工,更别提打零工了,不要。”
“主任,我先介绍一下,我是小宋,我会的特别多,殡葬一条龙,唢呐吹漫天,特别专业;这是小蒋,他抬棺技术比我还牛,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黑人,谁见了都要给竖个大拇指!”
莫主任吮了两口面条,觉得差点儿味儿,遂把裤裆处的葱叶捡了进来,吸溜~这下正宗了。
宋毅碰了碰杵在原地装尸体的蒋凡,问道:“让你带得烟呢?”
蒋凡掏出两盒云烟,塞给宋毅的同时低声道:“哥,挺贵呢。”
宋毅递了个放心的眼色,把烟放到莫主任办公桌上。
莫主任淡然地把烟收了起来,拿起座机拨了个电话,“小光,来一下。”
挂断电话,看在香烟的份儿上,莫主任提点了一句:“小光不姓光,是个光头,你俩喊他光哥。”
没过多久,一个光头瘦猴走了进来,微微弓腰,谄媚地笑着:“主任,您吩咐。”
“朋友家小孩,周末来打零工,你帮着照看下。”
“您放心。”
“你俩跟着去吧。”
出了办公室,光头瘦猴挺直了身子,身上带着一丝痞性,“你俩是哪里人?”
“光哥,宁海本地人。”宋毅应道。
“本地人?来干这个?”
“来长长见识,光哥放心,该会的我都会。”
这倒不是宋毅吹牛,前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那会儿,他在殡葬服务行业干过,如果不是林秀芳女士揍得太狠,说不定他会成为宁海白事行业的宋大明白。
“本地人可是稀缺资源,正巧今天有个当孙子的活儿,哭丧半个小时50块,你俩干不干?”
“干!”
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蒋凡喝了酒,嗓门还要大一些。
“有干劲儿,是个好苗子。”光哥夸了一句。
“那必须的,小光我跟你说……”
宋毅用力捅了下酒壮怂人胆的死党,笑道:“谢谢光哥,咱现在就去?”
1998年的殡仪馆还是让烧纸的,老祖宗的传统还没丢。
光哥把两人领到一个独立的烧纸处,里面有一对披麻戴孝的中年夫妇。
光哥收了中年夫妇200块,私下里甩给宋毅50块,“我先去忙别的活儿,干完这单如果还想干,去一号厅门口找我。”
光哥走远了,中年女人解释道:“老爷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孙子,可惜我俩结婚晚,一直没要上孩子,麻烦两位小哥当回孙子……”
“您放心,我们晓得怎么做。”
宋毅跪在垫子上,酝酿了一下情绪,“呜呜~爷爷,我是您的乖孙儿,呜呜……”
哭了几分钟,宋毅发现死党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脸上挂满了泪痕。
这小子,入戏了?还是魔怔了?
下一秒,蒋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爷爷~您怎么走得那么早啊?爷爷~好大孙儿舍不得您啊!爷爷~大孙儿想您啊!”
宋毅这才想起来,蒋凡爷爷去年走的时候,蒋凡因病没能参加爷爷的葬礼,这件事儿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如今,借此机会让这小子发泄一下情感也好。
蒋凡越哭越凶,越哭越悲切,哭得都抽搐了。
中年夫妇纸都不敢烧了,一人一边搀着蒋凡不断地劝解,就怕他哭出个好歹来。
“孩子,谢谢你替老爷子完成最后的心愿,你真是个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的心意我们都感受到了,别哭坏了身子,快起来吧……”
哭丧结束的时候,中年妇女硬塞给宋毅50块钱,“谢谢你俩,特别是那个小伙子,太卖力了、太投入了、太吓人了……”
“阿姨,我们已经收过钱了,不能再收钱了。”
“阿姨不差钱儿,那小伙子现在还哭呢,你赶紧把他拉走吧。”
哭丧结束,蒋凡痛快地发泄完情绪,酒醒的也差不多了。
“毅哥,这就赚了100块钱?我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给,咱哥俩儿一人50块。”
蒋凡麻溜儿地把钱揣进裤兜,催促道:“赶紧啊,咱继续哭。”
人忙起来了,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12点,凭借本地精神小伙的优势,两人又接了三场哭丧的活儿,再加上第一场,整个上午两人一共赚了250块钱。
按照习俗,选择下午火葬的人会少很多,宋毅在一号厅门外的松树下,找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光哥。
“光哥,我俩就先回去了,感谢对我们的照顾。”
“回吧,明天早上六点半烧第一炉,你俩别来晚了。”
给林秀芳女士购买生日礼物的钱赚够了,再加上高考在即,宋毅决定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不打算再来了。
“光哥,我俩是第三中学高三学生,学业真的太紧了,明天就不过来了。”
此时的宋毅并没有意识到,他随口说出的话,日后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通过整个上午的相处,两人给光哥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关键是他俩能替光哥挣钱。
“只要你俩过来,我就给底薪,每人50块。”
蒋凡是不缺钱的,他认为自己被光哥的话羞辱了,“我们也是有尊严、有底线的,别想用钱侮辱我们。”
“有志气!底薪每人100块,每干一个活给50块提成。”
拦住了还要胡说八道的蒋凡,宋毅答应得特别痛快:“光哥,我觉得做人要有底线,不能为了那一点尊严连钱都不要了,您说是吧?”
“哈哈~有前途,那咱明天不见不散。”
……
第二天两人如约来给光哥继续打工。
为了能多赚些钱,这次两个人是分开的,宋毅揽了个葬礼主持人的活儿,蒋凡则认准了哭丧,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蒋凡这两天的变化与成长宋毅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甚至有了老父亲般的感慨,好大儿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仍旧是一上午,加上底薪宋毅赚了300块,蒋凡赚的还要多些,350块。
告别时,再次面对光哥的挽留和邀请,宋毅拒绝得很干脆,他没有忘记自己学生的身份。
离开殡仪馆,蒋凡凑了上来,感慨道:“毅哥,殡葬服务行业真是暴利啊!”
“这就暴利了?那是咱们接触不到骨灰盒,卖那玩意儿才是暴利呢,成本80块的卖599,成本500块的卖5888。”
“卧槽毅哥,咱们以后周末都来这里打工吧,来钱太快、太容易了。”
宋毅摇头,这次是为了赚快钱,不得不来这个冷门行业打工,而且就算以后真要来吃这口饭,自己开店不香吗?
以他的专业能力和蒋凡的莽劲儿,成为行业翘楚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考上一所好大学。
上了大学,那才是真正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更何况在大学创业会简单很多,不仅学校有支持,而且大学生的钱最好赚了。
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对钱又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稍微冲动就会花光当月的生活费……
要不然前世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校园贷。
这些都是宋毅前世的血泪教训,是他啃了几个月馒头换来的人生感悟。
扯远了,拒绝了蒋凡去网吧爽一把的建议,宋毅揣着425块钱,直奔宁海市最大、最豪华的商业街。
1998年,425块钱对于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来说,无疑是笔巨款,但对于宁海市中央商业街来说,425块钱可能只是一顿西餐的价格。
前世这个时候,宋毅是个乖宝宝,对钱的概念只停留在炸串挺贵这个层次。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1998年宁海就已经有如此之多的奢侈品了。
一番挑选之后,宋毅买了一套某品牌的护肤品,最低档的,居然也要298块。
不是他舍不得买更贵的,而是买不起,倒数第二便宜的那套,居然定价518!
Hetui!
这些无良的商家,赚钱的模样真丑陋,真让人羡慕!
因为距离母亲过生日还有几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宋毅小心翼翼地把礼物藏在身后,成功避开了林秀芳女士的目光。
但这一切都被宋建国看在眼里,晚饭后他独自来到儿子房间,小声问道:“回家时藏在身后的是啥东西?”
那个盒子方方正正的,像极了BYT,老父亲怕儿子太着急了,他现在还不想当爷爷。
宋毅支支吾吾的,眼睛还一直往门外瞟。
“放心,你妈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妈,这是咱俩的小秘密。”
“好吧,是我给妈买的生日礼物。”
“哎哟?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你妈了,不过买礼物的钱哪来的?”
“周末兼职当家教挣的钱,我攒了很久的。”
宋毅担心父亲不理解,没敢说自己去殡仪馆打工的事儿。
“不愧是我的儿子,真棒!”
儿子有本事赚钱,当父亲的也高兴,毕竟每一个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够自食其力。
“爸,这个月15号我妈过生日,你送她什么礼物?你不会给忘了吧?”
在宋毅的印象里,父亲好像从来都没给母亲送过礼物。
这次轮到宋建国支支吾吾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宋毅的眼睛。
嗯?有猫腻儿?
宋毅顿时来了兴致,连连催促:“快,快说,我不会告诉我妈的,这是咱俩的小秘密。”
宋建国想着儿子长大了,有些事儿终究会瞒不住的,不如借此机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