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彦搁那一坐就是三个时辰,许君来虽是真饿了却并未哭闹。
一是,许君来知晓老周已去为他寻羊乳了,就算现在如何哭闹亦是无用。
二是,他发现许青彦自从坐在躺椅上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约莫到了申时出头,也就是下午三点,老周才回来。
看了一眼躺椅上的许青彦,老周心中一阵叹息:老爷每次去给夫人扫墓回来,都会对着那棵紫藤树发呆,这都十来年了,唉!
老周把从镇上买回的小母羊拴在院子里的木桩上,又把一张三尺见长的婴儿床安放在主屋的大厅内,然后才拿着装有羊乳的小葫芦来到许青彦近前轻声唤了几声:
“老爷!老爷!”
许青彦闻声,还有些没回过魂来:
“怎么了老周!”
老周指着他怀里,不知何时睡着的许君来:
“小少爷一天都没进食了,怕是已经饿坏了,还是先给小少爷喂奶吧!”
说着老周把手中装有羊乳的小葫芦递了过去。
许青彦这才收回心念,急忙接过小葫芦,轻轻晃了一下许君来:
“君来!君来!醒醒!羊乳买回来了!”
许君来睁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在他恍惚间,一只小葫芦就伸到了嘴边。
一股子浓厚的豆香味,从小葫芦里面飘散而出,许君来张开小嘴,小口小口的喝着羊乳。
许青彦和老周见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许君来还是不肯喝,那他们也只能去请郎中了。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就是红霞满天日落西山。
许君来百无聊赖的躺在躺椅上望着天边的晚霞,倒不是许青彦心大让许君来独自躺在躺椅上。
他只是无意间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儿子很是懂事,不哭不闹的,从来不折腾人,和其他新生儿截然不同。
晚霞艳丽动人变幻无常,而厨房内许青彦和老周则是在为晚饭忙碌着。
农家小院,炊烟袅袅,有清风伴着花香,倦鸟结伴归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自然,只不过许君来心中却是心乱如麻。
前世的自己为了寻找双亲而丢掉了性命,本以为是老天垂怜,让他能重来了一次。
可能结果呢?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就连一声爹娘他都还没来及的叫出口,父母就已经和他天人永隔了。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报仇!我要报仇!龙魏,天启教,还有那个神秘的人,你们给我等着。
无论是天涯海角,老子都会找到你们,让你们全部给爹娘陪葬!
不知何时,许青彦已经站在了躺椅一侧,他低头看着一边默默流泪却又极其愤怒的许君来:
“啧啧啧!是谁又惹我们家小君来生气了!瞧这小模样,奶凶奶凶的!”
许君来淡淡撇了一眼许青彦,扭过头去不搭理这个便宜老爹。
许青彦见状,蹲下身来,打趣道:
“哟!是不是小心思被我给戳破了!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呢!”
许君来心中顿时有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得瑟是吧!?待会你可别玩不起!!
只见许君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本来还在沾沾自喜的许青彦见自己玩过火了,心中是又急又悔: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知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
许君来瞧见便宜老爹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心中怨气稍解,便闭上眼睛不在搭理这憨货。
这时,老周从大厅里搬来了一张小方桌放在院子里,看着紫藤树下打闹的父子二人,开口说道:
“老爷!准备开饭了!”
小方桌上摆放着几道简单的小菜,小葱拌豆腐,小炒青菜,茄子炒蒜末和一道落霞村独有的鲫鱼汤。
吃过晚饭,许青彦便给君来洗澡。
院子里,紫藤树下放着一木盆,木盆中倒满了温水,许青彦轻轻脱掉许君来。
许君来见状急忙用小手去挡两腿之间。
许青彦眉头一挑,撇了一眼许君来下面,很是不屑道:
“遮什么遮,你老子我又不是没有,都是大男人,你在这里跟老子害什么羞?”
说着就用手把许君来的小手分开。
许君来哪里有什么力气去抵挡许青彦的魔爪,被其很是轻易的打出原形。
许青彦见其庐山真面目,嘴角抽了抽,很是鄙视道:“就这?”
许君来老脸一红,心中暗骂:难不成你一出生就能一柱擎天?等老子年纪大些,就让你这厮知道,什么叫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你等不丈夫!
三月的夜晚,微风总是能给人带来一股子清爽。
小院里,许青彦抱着许君来一起躺在躺椅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老周这时从屋里拿着两个酒坛子走过来:
“老爷!今天是小少爷来到我们许家的第一天,咱们要不来两杯,庆祝一下!”
许青彦笑着接过酒坛,眼睛白了一眼老周:
“你呀你呀!到头来仍是改不了爱喝酒的老毛病,也罢!算算你我二人也有十几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是十六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七天!”老周笑着回道。
说起喝酒,两人似是都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许青彦拿起酒坛子抿了一口,悠悠说道:
“老周!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老周大饮一口手中的酒,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充满了豪气:
“记得!当然记得!就算打死我老周都不会忘记!”
“想当年老爷您一袭白衣,骑白马持银枪,孤身一人独闯魔渊城,那一幕我老周可是记忆犹新啊!”
许青彦闻言,摆了摆手: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如今的我已是风烛残年,早已不在那个无所畏惧的少年郎了!”
“对了老周,到如今我还是想不通,当时你为何要挑战我。”
老周闻言老脸一红,有些尴尬道:
“嗐!还不是那群瓜娃子怂恿我,说什么刚上任的将军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所以……”
许君来用同情的目光望向憨厚的老周:感情就是太老实,被人家当枪使了呗!
许青彦闻言,也是无奈一笑。
“对了老爷!您真的是十八岁才开始修枪?”
许青彦轻轻点头,他望着夜空,年轻过往的种种好似就发生在眼前:
“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那时我刚到及冠之年,在京城已算得上小有名气,在那一年的京城百神祭,我看到京城的繁华,同时也看到了守卫疆土的将士被才子们羞辱的一幕。”
“义愤填膺的我,奋不顾身,舌战群儒……”
许青彦正讲的兴起,但好像突然听到怀中的许君来切了一声。
他眉头微皱,低头看了一眼许君来,发现他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竟好像带有一丝不以为意的神色。
被儿子质疑的许青彦老脸一红:
“怎么?小君来你觉得老子我在吹嘘?实不相瞒老子当年在京城可算的上是风云人物。”
许君来心中吐槽:是的!老子半点不信,你要这么刁,还会窝在这山沟沟里?
老周看见老爷又在跟小少爷较劲,赶紧催促道:
“老爷您就别管小少爷了行不行啊?您快点接着说啊!”
许青彦不在搭理爱拆台的便宜儿子,淡淡撇了一眼老周:
“老周啊!你相信老爷说的话不?”
老周闻言一脸的黑线:老周我管老爷您说的是真是假,好听就行了!反正都是当故事听,真假还不都一样?
“那是自然!”
许青彦闻言心中甚慰,轻咳一声,重新措辞:
“我义愤填膺舌战群儒,众才子见我能言善辩自知不是对手,竟狼狈为奸想要让我难堪。”
“当时领头和我作对就是当今相国最杰出的弟子,可我是谁,我可是许青彦!又怎会惧之?”
许君来听的是嘴角直抽:老兄!你有这口才,不去当个说书先生真是一大损失!
“我一登,便上了街边上的摊桌,居高临下,横眉冷对众人,大袖一挥开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尔等皆可放马过来!”
“从那一战过后,京城谁人不知我许青彦?哪家怀春少女不对我心生爱慕,就连一些大户人家的少妇都对我暗送秋波,媚意连连。”
许君来听的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有吐了出来。
老周则是听的一头雾水:
“这跟老爷您弃文从武有何关系?”
许青彦反问:
“老周你有没有听过池照蕴这个名字?”
“池照蕴?”老周轻念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有。”
许青彦再问:“那极乐神教的教主呢?”
老周闻言,瞳孔微缩:
“自是知道!极乐神教是火凤神国第一大教,其教主实力更是通天。”
老周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难以置信道:
“老爷您是说,极乐神教的教主叫池照蕴?”
许青彦轻轻颔首:
“没错!”
“在京城那次百神祭上,我有幸见过她一面,他当时见我独战众才子不曾露出一丝惧意,便当众夸赞道——这份胆色,若是用在修炼上,定能无往而不利。”
许君来听的都懒得吐槽了。
老周似懂非懂:
“原来这就是老爷您弃文从武的原因。”
许青彦开口解释:
“也不尽然,我只是看到那些守卫疆土的将士们,被那群自视甚高的才子辱骂后才幡然醒悟。”
“那群只会动口舌之争的酸秀才真的能保家卫国吗?熟读圣贤书就真的高人一等吗?我想亲身去体验两者之间的不同,所以才决定要去参军。”
“从军之后,让我更加确定了,只有那些用鲜血守卫我们的将士,才是百姓们最大的依靠,才是一个国家最坚固的高墙。”
老周闻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会记得那些奋不顾死守卫疆土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