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陛下宣召你!不可胡来!”赵高猛然大喝了一声。
整个屋子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很快,赵高意识到,这屋子内,似乎并不只是有周青臣一个人,另外四位儒生去哪里了?
陡然间,赵高瞳孔微微收缩,他听到了一边倒掉的桌子后边,似乎有谁被打得很惨的声音传出。
天!
不止一个人被打得很惨!
他能精确地听到四个儒生在哪里。
“接着奏乐接着舞,我去见陛下,去去就来!”
周青臣打了一个酒嗝,顺手抓起一坛酒,仰起头,倒下小瀑布一样的酒水,落入口中,随后摇摇缓缓地走了几步,大喊一声:“今天所有的消费,都有长公子买单!尖叫声在哪里!”
“啊——”
尖叫声很强烈,且疯狂!
赵高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拖着周青臣,离开了这不堪入目的污秽之地。
这简直就是对一个太监最大的人格侮辱啊!
“高哥,喝啊!喝啊!你喝啊!”
周青臣手里的酒坛子都已经快戳到了赵高胃里了。
赵高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位爷,现在喝成这样,怎么去见皇帝啊?
“先生,陛下宣你,你上车醒醒酒?”赵高催促着,搀扶着周青臣上了车。
周青臣忽然打了一个哆嗦,像是清醒了过来,猛然怒道:“老板我都不怕,陛下?陛下……”
周青臣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起来赵高:“陛下宣我,快!快点啊!赵高,你愣在那里干嘛?快点啊!”
赵高一看这样子,八成是酒醒了点,立刻上了御者的位置,就要驾车。
“不对,你喝酒了?”周青臣立刻道:“赵高,你开车怎么能喝酒呢?没听说过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吗?”
赵高头皮都麻了:“先生,您只管做好了,我赵高的驾车技术,放在大秦而言,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吹吧,夏侯婴可不这么认为!”周青臣说完这话,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了。
赵高竖起耳朵,夏侯婴是谁?
“哐当!”
边上一辆停着好好的马车,顿时就被赵高撞到了。
但好在,没出啥大问题。
周青臣立刻道:“你看你看,我怎么说的?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既然要开车,为什么还要喝酒?”
说完这话,焦急之下的周青臣顺势抓起手边的酒缸,又给自己灌了几口,喝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喝酒了……
赵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重新控制着拉车的马儿,呼呼呼地冲出女闾这满是胭脂香味的罪恶之地。
“哟,你开车喝酒就算了,你还肇事逃逸啊!”
周青臣有些迷糊了,嘀咕完这句话后,脑袋一歪,直接靠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
赵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自己撞了对方的车,那是抬举对方,怎么可以叫做肇事逃逸?
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女闾,赵高嗅着身上残留的脂粉香气,感觉这真的是难忘的一天。
嗯,是真的难忘啊!
扶苏正在为嬴政烤鱼,嬴政很嘴碎。
“翻一下,翻一下,要糊了!”
扶苏立刻听话的翻了一下,可是刚翻完,嬴政又来了:“朕让你翻一下,要糊了,要糊了,冒烟了,扶苏没看到?”
扶苏哼了一声,甩手道:“父皇,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儿臣?国家大事不信任儿臣也就罢了,怎么烤个鱼,也不信任儿臣?”
不远处,正在杀鸡的蒙恬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等着鸡肉去烧烤的王绾。
随后,两人就像是没事人儿一样的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
为啥?
司空见惯了呗!
“好了,别叫嚷了,过来重新烤,朕不说了。”嬴政似乎自知理亏,但更多的是老父亲对于儿子的爱,所以他少见的声音柔和了起来。
扶苏立刻重新蹲下身烤鱼。
这时候,院落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声。
“轰隆隆——”
那巨响声传来的同时,还有马儿嘶鸣的声音。
“护驾!”蒙恬丢下手中的鸡,立刻大喝一声,左右两列的禁军顿时托举着盾牌,就要把嬴政护住。
蒙恬自己则手提长剑,冲在最前头,可是定睛一看,似乎是一辆车撞到了什么东西……
“是中车府令的车撞到了一堵墙!”一个禁军校尉快步走了进来,大声禀报道。
“中车府令的车撞到了一堵墙?”扶苏挥了下手,示意周边围上来的禁军散开,然后回头,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一眼嬴政。
嬴政也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甚至怀疑是不是先前那个禁军校尉欺君罔上了?
赵高的车技,居然会撞墙?
“啊呸呸,赵高,你这次信了吧,我就说,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看看,这给我整的,一嘴巴的泥灰!”
灰头土脸的周青臣大步走进门来,高声嚷道:“老郑啊——”
可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站满了禁军,顿时吓得他的“啊”,都变成了急促的上声调,随后瞬间戛然而止!
“家主,您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蹲在墙角的管家老郑忽然伸出头看了过来。
周青臣立刻挥手:“没事儿,你继续蹲着。”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嬴政、扶苏父子两人,还有……已经烤得油光滋滋直冒的鱼。
老郑应了一声:“好嘞!”然后立刻转过头去,蹲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还不快去参见陛下!”同样灰头土脸的赵高走了进来,紧张又害怕地低声提醒了一句。
耻辱啊,真是耻辱,自己居然真的撞车了,还是撞车中最羞耻的那种方式——撞墙!
周青臣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步往前走:“微臣周青臣,参见……哎!陛下,鱼糊了,快翻面!快翻面!”
扶苏立刻转过身去翻鱼。
嬴政已经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参见陛下,参见长公子!”周青臣大步走上前去,看着手忙脚乱翻鱼的扶苏,从容不迫地行礼。
看到这一幕后,嬴政表情微微有些复杂,鱼糊了就糊了呗,你什么身份?这样手忙脚乱的翻鱼?成何体统?
“免礼吧,朕今日来此,是因为……”
“父皇!”扶苏忽然想到了此前答应过周青臣,科举考试取官制度这件事情,不让别的人知道是他提出来的。
可自己到了朝堂上之后,因为王绾和李斯两人先后都对周青臣采取打压手段,就不受控制地把科举取官制度全盘托出了……
“糊了就糊了,重新抓鱼烤便是。”嬴政眉头一皱,也就你是自己的好大儿,敢打断自己讲话了。
“朕今日来此……”嬴政的话刚出口。
扶苏又立刻出言打断:“父皇!”
气度沉稳的始皇帝,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怎么就对这几条糊了的鱼这么有执念。
“蒙恬!”
“臣在!”
嬴政眼神愤恨地看向了那几条烤糊了的鱼:“把这些烤糊了的鱼,给朕扔得远远的!”
蒙恬呆住了片刻,自己堂堂大将军,居然只是扔个臭鱼烂虾?
“遵旨!”
蒙恬大步上前,就要拿走烤糊了的鱼。
嬴政接着转头看向周青臣,气度威严不凡地说道:“今日,朕特地来此处……”
可扶苏忽然又道:“父皇,儿臣……”
周青臣看到始皇帝宽大的龙袍内,原本平放着的手掌,忽然做出了一个要扇人嘴巴的动作,可随后却又捏拳,最后缓缓平放。
周青臣立刻明白过来,这般博弈里,终究是父爱更甚一筹。
嬴政转头看着扶苏:“我的儿,你要说和父皇说什么?”
这声音里,充满了浓烈的父爱,边上的周青臣都听得一个哆嗦。
扶苏硬着头皮:“父皇,儿臣忽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禀明?”
“现在非说不可?”嬴政问道,终究是强烈的父爱,再一次战胜了大嘴巴子的宠爱。
扶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点头道:“非说不可,还不能让第三人听到。”
“退出去。”
嬴政下令的瞬间,周青臣看到他在龙袍衣袖内的手掌形状,又变成了扇人大嘴巴子的形状。
这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可能是女闾里卖的酒全是假酒,自己都喝了那么多,居然也没喝晕?
为什么要参与到这样奇怪的场合里去?
政哥,你那么多的宫殿,那么多珍馐美味,为什么一定要来我家里搞公司团建啊?
周青臣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往院落外退去。
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