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明城的街道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声,动物们因为市民们的叫声跟着躁动起来,它们感觉到了周围人类的惧怕之意。家禽在笼中不停跳跃,毛羽腾飞到半空,牛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呜鸣,在它们眼里,远方天空上的火光就像是一个恶魔,在狞笑看着它们,只是看它一眼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梅林王后与琼斯帝王站在议会厅的阳台边缘,与王臣们一起遥望着远方天空上的那片燃枝焚叶。曾经带给人族法力根源的圣树之姿尽显,燃烧了整片天空的火光让黑夜陡然转变为了白天,即使那昏暗的太阳在这时候出现,也会被这烁眼的火光所遮蔽,只能衬托出圣树昔日的伟岸。
“希望不是因为天穹号突破了禁制屏障而造成的......”里格低声喃喃道,被火焰焚噬的圣树树冠肉眼可见地缩小着,那遮天的树冠印证了世人们的猜想,神柱便是圣树的树干。那巨大的树冠隐入了天空之中,如果不是这漫天的火光燃烧,人们永远都不会发现这棵圣树的树冠居然是透明色的,只有树干在终日散发着神圣的金色光芒!
这棵圣树树冠的模样,与古书中记载的和树干一样金色辉煌的模样大相径庭,却有着一模一样的能力——制造法力源流。
“不知道道格尔他们有没有从岛上获取到至纯法力,帮助到百里高墙的守军。”里格的声音颤抖着,就连他怀抱着梅林的手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并没有想到,只是突破了那道禁制屏障,就会造成如此的后果。如果能够逆转时间,没有一个人会想要这样做,他们将一生一世都不会染指世界岛。
世界岛中的至纯法力虽然能够让人族逆转战局,但是如果神柱焚毁了,丧失了一切的法力根源,又有何用呢?他们大可以继续举全西土之力防守中央盆地,利用那无穷的法力源流与魔族战斗!
梅林皱紧眉头看着圣树的树冠不断燃烧着,宽广的树枝正在向着中心缓缓收缩。她并不觉得只是突破了那道禁制屏障就会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难道是道格尔做出的这件事?因为只有他掌握着最强大的火系法术。梅林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即使至尊法师的能力再怎么强大,也无法释放出如此恐怖的火力,把这棵巨大的圣树瞬间点燃,背后一定还有着其他更为神秘未知的力量推波助澜。
圣树燃烧时从中央盆地方向传来的轰鸣声让整片西土大陆都震动了,就好像有一只和西土最高大的山峰一样巨大的猛兽用力在地面上跺了一脚,让西土的生灵们惶恐不安。
“里格,我们应该现在就打开密库,将帝国收藏的那些传奇遗物带出来,投入战争之中。”梅林说道,她看向里格,右手搭在里格怀抱在自己胸前的宽厚手掌上,安慰着后者波动不安的心情。
“只能如此了,梅林。只能如此......”里格回应着王后的话语,在梅林的话语中他想到了历届帝王遗留下来的箴言:当西土落入危亡之时,才能打开帝国的密库,从中获取到那些强大的上古遗器,救万民于水火。
当人们眼中的神柱消亡时,法力源流也会迅速跟着逝去,历史的教训告诉了人们要提前准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坐以待毙了。
二人身后的莫尔斯王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揪紧了衣襟,他看向远方的天空。
道格尔,这是你给我下达的指示吗?焚毁了人族的希望,让人族再度陷入末法时代的困境之中,难道不会让魔族大军将人族轻松击垮,让邪恶的生物统治西土大陆?
莫尔斯的眼神晦暗不明,当初的至尊法师向他承诺的是,让自己能够拥有超越梅尔公主的地位,登上帝国的王位,与他一起统治西土大陆,而不是现在这样,让西土的人们被魔族再临所带来的恐惧笼罩!在登上王位之前,他可以牺牲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要把所有人族都赶尽杀绝!
能够召唤火焰恶魔的戒指此刻正牢牢地佩戴在莫尔斯的手指上,道格尔在驾驭天穹号出发前,特地来告诉他,等到他突破了世界岛外的禁制屏障,从中带着至纯法力源流回来前用这枚戒指召唤火焰恶魔,破坏圣明城。然后在道格尔的帮助下,让莫尔斯拯救这座王城,从此挤开梅尔此时的位置,让莫尔斯登上王位。
莫尔斯摩挲着手上那枚红色的戒指,他将手放下。
现在还不行,莫尔斯,不知道道格尔那家伙在世界岛上做了什么事,才发生了如此的变故,必须要等他回来后,再做决定!
......
极北之地,永冻古树——冻土女皇艾希亚的附近一隅,有几道微弱的火光在漫天风雪的交织中闪烁出来,一声声低声的祈祷从积雪地上传来。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刮着部落民裸露出来的苍白脸庞,他们身上穿着极厚的皮袄,厚实的皮帽两边特意织长,直到能够盖住他们的耳朵;他们的里衣上皆缝制有内袋,用以放置一枚暖石,暖石在不断散发着热意,温暖着他们感到寒冷的内里,却无法驱散体表的寒意。
年仅十三岁的珀莉·巴罗迪奥不断抽吸着自己鼻腔内流溢出来的鼻涕,她那娇嫩的脸庞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母亲怕她受冻,足足往她的衣服里面塞了三块暖石,棉裤两侧也各塞了一块,这个御寒的配置在北方部落中可以说是十分的豪华了,一块暖石在集市里能卖出十头绒羊的价格,昂贵无比。在这个小孩身上就设置了五块,可见她所在的氏族是多么的富有。
但是,即使有五枚暖石的加持,她也只能感觉到身体传来的温暖,没有任何遮挡的面容不断被风雪吹刮着,让她的脑袋此刻感到昏沉无比。珀莉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身体的暖热与头部的冰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火两重天的感受令她感到痛苦无比。
珀莉在一开始便想戴上御寒的头套来遮挡所有寒风的吹袭。长辈很快就制止了她,说:“面见冻土女皇,你必须心怀敬畏之意!将你的整张脸都露出来,让她记住你的面容,这样才能在极寒风暴来临时不误伤到你!”
漫天风雪遮挡了周围的视野,珀莉只能看见长辈们模糊的影子跪在自己的周围。在一声声虔诚的祷告声中,珀莉抬起头来,看向远方那棵巍然耸立的寒冰古树。她没有去中央盆地见过人们口口相传的神柱,心想,那神柱应该与这古树差不多大吧!
每年的五月,冻土之地最温暖的时候,部落中年龄过了十三岁的孩子就会在部落长辈的带领下,来到冻土女皇的身边祷告。部落民们祈祷他们心中的神明,保佑族人们能够抵御住寒苦季节来临时无情风雪的侵袭,并让他们种植在温暖地界的粮食能够丰收,牧养的牛羊能够长得膘肥体壮,在集市中卖个好价钱。
当然,现在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同盟中被派遣往百里高墙的同胞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珀莉的母亲,那名备受尊敬的女性大法师——帕拉图娅也在高墙守军的队列之中。
出发朝圣前,珀莉在帐篷外偷听到了长辈们与母亲的对话。
“我刚刚从北方集市那里回来,路过了通往极北之地的大道,通往朝拜广场那边的积雪好像比往年要更加地厚了,最厚的那处地方,都快要到我的腰部了!”有一阵好似在诉苦的男声从帐篷中传来,因为声音太过微弱,珀莉没有听清楚,她将耳朵紧贴在帐篷上,才终于听清了后面长辈们的对话。
“帕拉图娅,今年还要让孩子们前去朝圣吗?冻土女皇附近的气候好像又变回了六年前一样极端了。”另一个男人询问道,他的声音浑厚,一下就让珀莉听清了。
“这是传统,里拉德。五月中旬时期,是冻土之地最温暖的时候,也是冻土女皇所在的地域最平静的时候。如果你所说的地面积雪比往年还要厚的话,那么等到下半年,那里的气候肯定会变得更加的严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再度进入极北地界。”帕拉图娅说,“根据祭司们的观察,在永冻古树停止喷发刺骨寒霜的这六年时间里,每年的五月是它表现最温和的时期了。”
“每年五月,每一个部落的族民们都会在永冻古树的朝圣中有幸获得到来自上古时期的遗物,如果我们今年不去的话,来年的六大部落竞选就有可能因为比别的部落少了一件遗物,以这样微弱的劣势而将多年的努力获得的富饶土地拱手相让。”
“话虽如此,那堆积在地的积雪最厚处差不多有一米多高,并且我们不知道积雪至深的路段会有多长,以年龄刚到十三岁的孩子们的身高来看,积雪一定会没过他们的胸口,这段路程要带上他们,可不太好走。”
“这确实是一大问题,每年五月都要带上十三岁的孩子们去朝圣,虽然是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但是今年通往极北之地的路况不同往年,这些孩子们想要走过那片积雪比他们还要高的地方,十分艰难啊......”
里拉德说完,帐篷中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长辈们都在思考着对策,部落的传统不能舍弃,今年的朝圣之旅也不能不去。
“到了那片积雪过深的地界后,让孩子们坐雪板,带上几只雪滑兽,让它们来牵拉孩子们,留人在后方推动雪板,帮助孩子们‘渡过’那片区域。”帕拉图娅思索片刻后说道。
长辈们听取她的提议,无声叹气后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朝圣的路上,鲜少有驭法者一起前往,即使有部落的驭法者一起前去,他们也不能施展任何法术。在北方部落民的思想里,他们认为在进入了极北之地后,就是冻土女皇的领土,如果敢使用任何法术来帮助自己到达女皇的身边的话,就是大不敬,会招惹到女皇的愤怒,被刺骨寒霜瞬间席卷全身,冻干而死!
珀莉在五月初的时候年龄刚好到了十三岁,她也就顺势加入了朝圣的队伍之中。从部落所在地出发,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徒步到达了冻土女皇统御的领地——极北地。母亲亲手将自己送入了极北之地后便收到魔族再临的消息匆匆离去,自此已经过了三天时间。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珀莉在部落二十几名长辈的带领下,与身后那七名适龄的孩童,来到了这里——建造了一座高大祭台的朝拜广场,与十公里外的永冻古树遥遥相望。
不能驱使魔法来保护自己的部落民们,无法再更近一步到达被刺骨寒霜覆盖的冻土女皇身边,他们只能在十公里外的地方修建祭祀场,以表达自己对心中向往神明的崇敬。
代表着北方同盟国的六色相间的旗帜在此地被分成了六面颜色各异旗帜,上面分别刻画着代表六个最为强大的部落的图案标志:白色冰香花代表的巴洛迪奥氏族、黄色狼兽代表的酷肯氏族、棕色熊兽代表的思南斯氏族、蓝色枭兽代表的米切哈尔氏族、绿色不屈草代表的维克多氏族、红色火鸟代表的尤里氏族。
虽然每个部落的习性不同,但是为了不在战争来临时面临被四方围剿的窘境,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势力与帝国和加莱平齐,促成了北方同盟国的诞生。
在六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组成北方同盟的那六个部落都没有改变,因为在冻土女皇宣泄出覆盖面积更广的刺骨寒霜时,他们在一百多年的日子里都无法再踏足此地,自然就无法通过遗物的多少来选举出新兴的强大部落。
六大部落的席位最终归于巴罗迪奥、酷肯、思南斯、米切哈尔、维克多、尤里这六个掌握了遗物的部落氏族。部落中最强大的战士与法师亦被选为了北方同盟国的军团长,负责守护着冻土之地各处地界。
积雪在朝圣广场处堆积,虽然没有路上那么的深厚,但也淹没了人们的脚踝,当部落民们跪下朝拜时,雪中的冰寒会透过棉裤,刺入人们的小腿之中。
心疼孩子们的长辈没有让他们跪在雪中,而是让他们跪在雪板上,不让冰雪淹盖他们软弱的身躯。
珀莉此刻正跪在雪板上,被躺倒在身边的一只巨大的雪滑兽拉到了这里,她的体重足够轻,所以雪板后面不需要有长辈帮推动。
珀莉自出生起,还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雪滑兽。这种稀有的灵兽只能在冻土之地存活,曾经一度在部落民的视线中消失,是前任部落的长老从极北之地带回了它们,将它们驯化,也让这个种群得到了延续。
日常时候,它们负责帮助那些部落的人们在积雪中拉动买卖的商品,并不作为宠物而存在。
雪滑兽的构造像是天生就是为了在雪地中肆意游荡而生长出来的,它们长着一副雪獒模样,却在身底构造与普通的犬科有着极大不同之处:光滑雪白皮毛之下,它们的胸腹部平坦无比,像一块滑雪板;它们的四肢扁平并且可以任意翻转,在遇到极厚的积雪时,它们会让整个身体趴在雪面上,依靠着极具力量的四肢像在水里游泳一样翻动雪面,推动着自己在雪地里前行。
雪滑兽们将孩童们拉运到这里后,便懒散地摊平自己的身躯趴倒在地上,将四肢收拢藏于身下。
拉运珀莉的这只雪滑兽正趴在她的身边,体型与成年男性一般大小,正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平时在运动之后会吐出舌头用嘴部大口呼吸的雪滑兽们此时闭紧了嘴巴,因为它们不想将冻土女皇附近生成的刺骨寒流吸进体内,那会让它们的肺部感到刺痛。
不知道长辈们的祷告还要进行多久,珀莉早已感到无聊,与身边的雪滑兽一样。她大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雪滑兽置于身下的那扁平的兽掌。
在积雪上行进,进入到阴暗的环境中时,珀莉看着雪滑兽不停滑动着的四肢,就像是海狮、海豹的鳍状前肢一样,看上去十分的怪诞且有趣......
当珀莉伸手按在雪滑兽收拢在腹下的扁肢上,透过棉手套感受到了它身上传来的体温。
“你也感到寒冷了吗?小怪兽~”珀莉感受到了雪滑兽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刺骨的严寒穿透了它们身上那厚重的毛发,正在侵袭着它们的身躯。它们除了身上的绒毛外,就没有人类们用来御寒的其他手段了。
珀莉快速收手,左手拉下领口,右手往里衣掏去,在翻找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在一个内袋中取出了一块滚烫的光滑石头,将暖石按入了雪滑兽的腹下,轻笑道:“希望这块暖石能够让你感到温暖!”
雪滑兽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即使这名人族小女孩如此大胆,敢把手伸向自己柔软的腹部,去捏自己收拢在一起的手脚。
当那块滚烫的暖石被珀莉小心地放在雪滑兽的脚上,紧紧贴着它的腹部时,雪滑兽的脖颈伸长了一下,瞪大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珀莉。
“怎么样,暖不暖?”珀莉笑道。雪滑兽好像听懂了她的话语,抵着寒风的侵袭,终于张开了口,想要发出一声低吟时,大地陡然震颤起来,呼呼狂风从冻土女皇的方向刮来,刺骨的寒霜突然从天而降!
“嗷呜!——”雪滑兽们不安地跳了起来,发出了一声狼嚎。
距离珀莉最近的那名部落长辈从地上爬起,来到珀莉身前,张开手将她拥护在怀中。
“珀莉,低头,不要睁眼和张嘴,刺骨寒霜只会降临一会儿的时间,冻土女皇要显灵了!”
“冻土女皇要再次给我们降下恩赐了,各位部落的成员们,请小心从极北方向刮来的冰暴,待冰暴褪去,遗物将在每个冻土女皇选定之人的面前出现,请你们做好准备!”
有一道粗犷的嗓音从祭祀台上依稀传来,很符合北方部落民的声音特征,但是珀莉没有去认真听他的话语,当风暴从北方袭来时,她捂紧了耳朵,在长辈的提醒下低下了头颅,蜷缩在地。
狂风与冰暴到来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那名部落长老的声音,风雪加剧,瞬间将所有在场的朝圣者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