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丧门家门板传来软布偶撞击的无力声响，熊宝贝哭喊着，小草他们听了都于心不忍。
“你怎么那么无聊？”连唐二都忍不住帮腔。
丧门重新打开门，熊宝贝直接撞进丧门怀里，一直哭，哭个不停。
“宝贝，听妈妈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丧门抱紧家里仅存的孩子。
捡了小七之后，丧门已经鲜少夜半出游。
车子穿梭于高速公路上，司机始终酷着一张脸，绷带还渗着血，但他一刻也不想慢下。
丧门也是，想到离阿夕和小七越来越近，丧门就睡不着觉。
后座三个大男孩，据称一上车就被车垫咬了屁股，和狗狗车过不去。
不过吵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头靠着头，睡得好熟，小熊也睡在格致大腿上。一方面也是由于唐二驾车技术相当优异，坐在车上完全感受不到颠簸。
“你会困吗？”
“女人，不要干扰我。”
“我是之萍，林之萍，绰号是兔子老母。”
丧门满想从唐二口中套出他和小糖果的生活点滴，可是这似乎有些为难司机，也影响到行车。
没办法了，只好由丧门开始分享。
“有一天，天气很好，绿森林的动物们都跑出来踏青，兔子老母带着小白兔到超市采买日用品——”
“你场景跳太快了。”
哇，他有在听耶，丧门再接再厉。
“兔子老母隔天就要出国去了，买了很多卫生棉当库存，还示范给兔子看怎么用才不会侧漏。因为兔子太可爱了，兔子老母忘记他是公兔子，不需要，被搥了两下头，哭哭。”
“笨蛋。”唐二捧场地给了回应。
“兔子从来没出过国，也没搭过飞机，他一直很担心给我的护身符会不会因为距离和信仰的因素失去效用，但他为我好的心意毋庸置疑，我觉得就算到外层空间也会受他保佑。”
“他的能力没有例外。”唐二肯定了兔子的爱。
“我还多买了一张世界地图给他，回家把我出差的地点圈给他看。他问了许多问题，还被他大哥笑地理不好，光是我什么时候回来就确认了三次，而我一直到登机前才发现他有多不安。”
“你想多了。”
“我之前工作忙，冷落了孩子，小七说不定怕我腻了、不要他了。”
狗狗车叫了两声，似乎在安慰丧门，好狗儿。
“小七说，天上很漂亮，在那里他一定会过得很好。”丧门不想说这种圣人的话，但是总忍不住希望以后好兔子能有好日子过。
“你对他是种阻碍。”
“我是兔子老母。”
“他很适合天界，即使他并不怎么喜欢。”唐二挪了下眼镜，又拍拍方向盘，要狗狗车注意周围状况。“白仙请圣上赐给他能照看人类的位子，于是仁慈的圣上照他的意愿把白仙派去边境的桃花林，永远盛开红华的林子。花香会麻痹精神，那是令神仙快乐的林子，可以忘却凡尘，忘记曾为人的身份。”
“那个『圣上』根本是故意整他。”和小七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唐二抬高墨镜，用比目鱼眼瞪了瞪丧门。
“不要质疑我们的王。我那时候也没察觉到，圣上对他有这么大的期许。他丝毫不受桃林所惑，整个身子必须贴在泥地上，才能听见人间对天上的哭嚎。要是他还想援助那些受难中的人类，他就得把头颅全浸入泥里，弄得他总是一身脏污。每次聚会，谁都不想坐在他身旁。”
“你们不觉得这是欺负小动物吗？”哦，丧门快哭了。
“少啰嗦。”唐二没有反省的打算。“人世就是污泥，枉费圣上试炼他这么久，他始终没悟出这个道理。”
兔子本来就不聪明，又心软得可以。
不行，丧门还是觉得那个“剩下”是在捉弄他的宝贝儿。
“九妹只是在宴会为白仙说了一句话，就被贬到桃林去，帮他洗衣服。”
“赐婚？”听起来很有夫唱妇随的感觉。
唐二的唇抿得死紧，似乎不想承认他的宝贝妹妹就这么被男人拐走了。
“他凭什么？我真恨不得他去死！”
“小七！”兔子被敌视了，快要拖去宰啦！
唐二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还因为刚才血压急遽上升迸发了头痛，丧门看他捂着额头，赶紧为他搧风。
“白仙眼中只有人类，九妹洗他的脏衣服洗到双手龟裂，他也没有慰问她半句话。她可是天界最娇贵的公主。”
丧门突然想起七仙向他提过一句最悲情的话——大姐，我门派禁女色。
小糖果，加油，攻略兔子需要爱和耐心，阿姨帮你打气，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这次要不是九妹执意下凡，期望再续前缘，就不会发生这等事了。”
“不是小七的错，是那些坏人不好。”
“我知道，但我总忍不住这么想。”唐二的脸别过一边，放任车子自动导航。“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吗？”
丧门年幼时，爸妈都出外工作，负责把丧门从小婴儿带成鬼灵精的是爷爷大人。
每当丧门找不到爷爷的身影，仿佛世界就要崩解了，但是丧门得忍耐，等爷爷回来再扑过去，吸附住他的小腿。
这时候，爷爷就会摸丧门的头，说“小萍很棒”，一个人都没有哭，丧门是个了不起的小屁孩。
爷说，虽然最爱哭的总是人类，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神很坚强”还是“鬼很坚强”这种话，只有人彼此间会这么鼓舞，可见“坚强”是人的特质。
或者说，是在八九不如意的人生中不得已学会的技能。
“她不会有事的。”丧门宽慰着唐二，也安慰自己。
这一夜，他们这两个亲属都没睡。
…………
清晨，格致的手机响起，电话传来清爽的男音，向大家问早。
“呼噜噜，各位旅客，您们即将抵达的仙君洞府是——罗若波若观，现在右转，再左转再右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反正沿着山路走到底就是我家啦！”
“太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小草抢了电话吼人，话筒回给他大笑声。
“我家本来就叫『罗若若多罗』，我出去做法事报观名都会舌头打结。”
“谁跟你计较这个，是态度问题！”小草对着手机就是一顿骂。
“又不是像你一样担心就能找到咱们大主子，更何况贫道我根本不担心他。喏，司机大哥，走到底，纯洁的白色房子就是了。”
唐二懒得应声，只好由丧门来帮腔：“知道了。”
“这个柔软的嗓音是？⋯⋯您好，我是子玄，静候您大驾光临。”
嗯？为什么瞬间正经八百，还特别表现出对人的敬意？
“林今夕的母亲就是我母亲，请您不必忧愁，我们若波罗罗观绝对会倾尽全力寻得您的孩子！”
“哈哈哈，谢谢你了。”这个小朋友还满可爱的嘛！
“罗子玄，你休在口头上吃之萍姐豆腐！”
“叶素心，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别想仗着过去的位子狐假虎威！”电话没有扩音键，对方的声音却大得全车都听得到，害小草气红整张脸。“林今夕前阵子来找我的时候，还让我看了林姐姐的照片，真的是个美人，我很喜欢。”
“你很喜欢又如何？⋯⋯等等，你说今夕陛下去找你，什么时候！”
后座三人同时跳起来，六只眼睛一起瞪着丧门手上的移动电话。
“噜噜，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到了再说。掰掰啦！”
“死太监！”
丧门把手机还给若有所思的格致，之前萌生在丧门脑海那点小小臆测得到新的左证——小七没有回家，而阿夕是出门了。
丧门问唐二能不能开快点，他油门一踩，狗狗车疾速前进，几乎要飞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