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门被熟人叫住，三五个老大叔围了过来，拍拍他肩膀、摸摸胸。

其实不只女性才有职场性骚扰，与他老爸交好的长辈就跟他父母一样喜欢玩弄他。

“小师傅，你那个仙仔怎会呒来？”他们热情问候着，丧门只是低头把价单开给老人家们，希望把话题岔开。

“他身体不舒服。”丧门十六岁就被迫独立跑单，他那时唯一能拖下水一起打拼的朋友只有陆家老四，虽然笨手笨脚，只会笑和发呆，但也静静陪了他四个年头。

“哪里的妖魔，这么厉害？连陆大仙也抵挡不了。”大叔们话里带着不少玩笑的意味，丧门闷声应和。

他们一说完，丧门感觉到有几道诡异的视线往他身上聚集。

“对了，我朋友的女儿今年刚上大学⋯⋯”

“等一下，我要先介绍我侄女！”

“闪啦，我小妹虽然比你大四年，但实在是不错的女孩子。”

丧门才失神一会，眼前赫然多出十几封相亲红帖。

都怪他父母总说二十岁一到就要把他“嫁掉”的缘故，简直把儿子当作囤货增值的好材料。

“抱歉，我已经有人了。”虽然一言难尽，不过福德是个好女孩。

汉子们沉默一阵，其中一个率先响起惊呼：“我就知道！”

“好啦，囡仔人尬意就好（小孩子喜欢就好），别管你爸哭么绝子绝孙。”

丧门不太明白他们在感慨什么，像是上官榆偶尔发出那种欠揍的叹息：社会开放了，女人死光了，对了，阿丧，你跟祈安什么时候要结婚呀？

“你跟安仔总是形影不离，感情太好了。”

“我打赌你们不是一起娶一对双胞胎，就是⋯⋯唉！”

丧门冷眼说：“我货全不要了。”

竟然在本人面前开这种玩笑，都不明白他们一时无聊给人家带来多大困扰。

他上大学一年来，就因为闲话跟陆祈安拉开距离，甩开拉着无数次的手臂，不知不觉，陆祈安就不再主动牵他的手了。

他还天真地以为时间能淡下一切，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可气归气、长辈们再怎么口无遮拦，还是长辈们。

丧门仍然把材料收下来，因为只有一个人，花了比往常多的时间整理好。

他做得比平常还心急，得快点回去当看护才行。

............

丧门回到大学城路口，不由得放慢速度，三更半夜，眼前竟映入一片披麻白衣，在夜里格外突兀。

出殡的行列静止在发财车前，丧门不得已下车察看情况。

原来灵柩翻覆在地，棺材硬生生断成两截，棺中发黑的尸体半挂在棺口上。

带队的道士师父念念有词，摇了几下清铃，铃声却变成鬼哭，老道士吓得把铃摔了。

“煞气太重，恕贫道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

家属呆怔地看着乌头师父家俬收一收，带着包袱飞快离开。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一个接一个跑得像飞一样，弄得行列乱七八糟。

丧门看得可怜，上前向一干孝子表明自己棺材铺小开的身份，他可以帮忙。

家属喜出望外，赶紧塞了整手的钞票给他，叫他快点把尸体收拾收拾，然后站得远远的，只用一双眼盯着他处理善后。

他已习惯这种疏离，默默从车上拣了一片替代棺板的木板过去。

拉起死者垂在棺外的手，扶着死者的后脑把它重新安置回棺材里。

丧门隐隐听见某种类似磨牙的声音，低下头，干黑的尸首张开嘴，咬住他的拇指，吸吮他指头上欲滴的血。

好不容易，他才抽出受伤的拇指，已被死者的犬齿嵌出一个血洞，闻起来很臭，弄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

亦心翻身醒来，上官榆赶紧收回复在她额头上的手。

林然然去顾店，临走前警告他敢对妹子乱来就阉鸡鸡。

“睡得好饱。”亦心露出满足的笑靥，不过一见到上官少爷的蠢脸就瞬间垮下脸色。

“小心，你会不会饿，我们一起去吃饭？”上官榆亮出好几间餐馆的贵宾卡，亦心一口否决他的提议。

“这是祈安学长的床？”亦心贤慧地为陆学长折好被子。

“是我的啦。”上官榆没办法忍受他女人盖着别的男人的棉被，千辛万苦把亦心搬到自己的床位。

亦心听了立刻把被子揉成一团，扔去角落泄恨，踩下床梯就要离开。

“你不能多陪我一下吗？”上官榆握住亦心的手腕，却换得她的怒视。

寝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亦心没这么傻。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真的。”上官榆诚恳地保证着，自动拉开一些距离。“我心情很差，阿丧他们又不在，你就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晚上要打工。”亦心说完不住懊悔，她又不小心退让了。

上官榆低声道谢，亦心故意不看他眼睛，无语数着他脸上没用化妆品遮住的雀斑。

“小心，姐姐她再婚了。”

亦心睁大眼，这种事只有明白内情的人才了解有多不可思议。

上官大小姐当年和家里闹翻，就是为了下嫁一个平凡、甚至可说是卑微的男人，不管长辈们怎么劝说，她非那个男人不要。

她放弃一切荣华只是因为她全心爱着那个男人。

所以亦心没办法原谅上官榆，他姐姐做得到的事，为什么他不行？

“怎么会呢？”亦心喃喃说着。感情终究抵不过现实吗？

“对外是说上官财阀要和司南医院联姻，其实是姐姐不想让小孩没有父亲，小佑才七岁，这样太可怜了。”

上官榆反复握了握双手掌心，上面还留有外甥女小手的触感。那么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却在结婚典礼上哭着说要找爸爸。

“她一直问我：『小舅舅，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小心，我要跟她说什么才好？姐夫死了啊，把妻小抛下来，连让我姐姐见他最后一面也不肯，就这么死了啊！”

上官榆几近愤怒地说道，亦心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眶，看对方像个小孩般啜泣。

“新郎和姐姐很登对，郎才女貌，我妈一定很满意，只差他们不爱彼此而已。”上官榆扯出讽刺的微笑，“姐姐的眼神我还记得，她恨婚礼上所有亲友，她打从心底以为如果不是上官家，晴空哥就不会死了。她这样子真的会幸福吗？”

亦心回答不来。

“小心，如果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上官榆没有遵守诺言，倾身亲吻亦心的眉间，一点一点，从脸颊、鼻尖，最后触碰到嘴唇。

亦心猛然震了下，巴掌挥过去，上官榆也不闪躲，挨下这么一掌，含着泪，用眼神向她恳求。

“如果我抛下一切选你的话，你能不能也爱我？”

亦心无法抑止心头不断累加的怒意：“你这个人，永远都只想着自己！”

“我是真心爱着你啊！”上官榆抓住亦心的肩膀吼道，他是多么想让她明白心底的想法，没有她，他快乐不了。

“那我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亦心咬住颤动不止的下唇，眼神悲切。“我哭着求你回头的时候，你有再看我一眼吗？你走了之后，我的人生有多悲惨，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祈安学长，我可能再也没办法见你一面！他现在出事了，我抵上这条命也要帮他，请你不要再提别的杂事扰乱我！”

亦心跳下床，准确地从上官榆衣柜里翻出她被藏起的凉鞋，气急败坏地远离无耻的前未婚夫。本来还以为他有些长进，结果还是长不大的小孩。

她还记得当时陆祈安从暗巷抱起她手臂的温度，世间冷到心寒，只有他给了温暖。所以他早上轻声问她能不能给他一些时间，她二话不说就答应，整个人拿去也没关系。

“小榆哥哥，我好想把你从心里完完全全踢开，可是我做不到。但是如果祈安学长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马上变心给你看，哼！”

“不要啊，我绝对比那个大怪人好多了！小心！”

亦心摔门而去，留下上官榆呆坐在床头，后悔早上没有多揍陆大师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