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丹瞥向丧门身侧，冤魂也是欺善怕恶，刚才那么多警察却不去申冤，只会去缠好心的倒霉人。

“它没有头，魂魄有缺的鬼很混乱，不能跟它讲道理。”流丹走过去，弹弹手指，像是石蕊试纸检验酸碱度，朱火慢慢变成青焰。“更何况，这不是纯粹的谋杀，有术士插手其中，取走她的头，让她变厉鬼也找不到凶手。”

“你确定有术者介入，那我就去公会登记案子。”

流丹还在打量无头女鬼，随口问道：“你不找那个姓陆的？”

丧门一时间说不清楚，陆祈安是他的好友不是雇工，而且那人目前不在这个世间。他该做的，不是发心电感应把大道士十万火急地叫回现世，而是尽自己所能地为亡者服务。

“我就说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流丹揶揄地一哼。丧门本以为她是不满自己依赖陆家道士行事，细想才知道学姐计较的是他对公会的信赖。

道教公会是营利性的社团法人，账面下年收益破亿万；有利可图的地方就会吸引贪婪之徒，内部的败类又会引来外头的人渣，再加上三百年的悠远历史，不腐败才奇怪。

“自从上次我们差点在大楼灭团，我就不敢再轻信那个势力庞大的组织，你却能当作没这回事，把这只鬼全权交给公会处理。我问你，要是割下她头颅害她不得超生下黄泉的术者就是公会的人，她该如何是好？”

“我认识张会长，他不是泯灭仁义的修道者。”

流丹听了气极，音量拔升三成：“别怪我嫌你是乡下小子，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讲人情那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组织？就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白痴都有的团体。群体中同时存在奉公守法的良民和违法乱纪的恶人，此消而彼长。实际上，只要让一个坏蛋拿到权势，再多好人也不够杀，到头来社会只会剩下一堆讨好的奴才和垃圾！”

丧门去握流丹攒紧的拳头，希望能缓和她的情绪。流丹轻轻甩开丧门的手，眼中嫉恶如仇的怒火平静下来，只余一点惆怅。

福德跟丧门说过，当流丹来到她面前，捧出一辈子来缔结契约，她不得不答应如火烈性的美人儿，就像他会不自觉买很多零食给林然然一样。

“学姐，你说得对，我不该看上公会的举发奖金，草率行事。”

流丹眉头用力抖了下：“我骂你太天真，结果你其实是为了钱吗？”

“我不能向亡者收费，冥元的币值很低，最好能找到家属和事主。无名尸只能申请慈善件，程序麻烦，小然得填很多单子。小然曾经问我有什么地方是他有而祈安没有的，我想应该是应付公家机构的耐心吧？”

“停，我没有要你说明！”流丹实在很讨厌跟丧门交谈，他的重点都会微妙地偏移到莫名的地方。

“学姐，祈安不在，我无法与灵界沟通，可否麻烦你代劳？”

流丹脸色很臭，不过没有拒绝，冷声道：“我先声明，我只能循序渐进地来查，没法像姓陆的可以从未知一口气跳到真相大白。”

她顿了下，丧门表示理解，陆祈安在他心中也是万中选一的人儿；

流丹焦躁地挥着手要他闭嘴，她脑中闪过的念头和钱无关。

头会不见，也就是关键的犯案线索就在那颗头上，犯人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人找到，但再高超的隐匿法术也瞒不过某人的那双眼。

那些人要是知道与陆祈安相熟的丧门介入命案，都杀过人了，很容易误以为再杀一人又何妨？

“你小心点，根据我的论文研究，路见不平的死亡率奇高，善有善报都是屁话，这世道趋向让傻乎乎的好人毁灭绝种。”

学姐的金玉良言再对照陆祈安的乌鸦嘴，丧门呼了口长息。

与丧门预想的通灵模式不同，流丹找了附近的网咖，点了咖啡入座，答答地敲下键盘。

“你玩网游吗？有号吗？”流丹叼着咖啡棒，头也不回地问着站在座位后毕恭毕敬地为她端咖啡的丧门。

“我生活常有突发状况，无需额外的刺激舒压。”丧门记得以前高中同学会相约打电动，他则是到墓地打殭尸，练到后来可以一铲断头，但遇到比较厉害的尸变，还是需要法师（陆祈安）辅助。

流丹横了他一眼，模范青年丧门不明所以地受下。

“舒压你个头。现在公部门和媒体太习惯垄断对权贵不利的消息，你要有其他取得资料的管道。这是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家伙用来交换讯息的虚拟议政厅，用我们自创的术语交换消息，不容易被网络抓耙仔发现。”

丧门直直望着流丹：“学姐你好厉害⋯⋯”

流丹有种被小女生崇拜的错觉，偏头咳了声。

“你说她新死不久，我先就公家网站查询近期受理的失踪人口。你看，女子，年轻女子，果然没有任何记录。倒是有则地方消息，一名妇人到警局举牌申冤，说她女儿遇害，然后妇人被关进精神收容所，再无下文。”

流丹点出网络新闻，虽然照片中被警员拖行的妇人只有一抹蜷曲的身影，但丧门一眼就能看清妇人的面容，好像有什么自动修正他脑中的分辨率。

同时间，网咖跳了电，只短短一会儿就恢复正常。

“中了。”流丹没有半分欣喜，密频给游戏的伙伴，请对方传来妇人的数据。“单亲，独生女⋯⋯混蛋东西。”

流丹起身就走，经过柜台时，低沉地说声“咖啡不错”，惹得服务生小姐脸颊飞红。丧门拔腿跟上，自从陆家兄长离家后，他就很少这样低首去学习前辈的风范。

恰巧他们的车停在同一处，蓝色发财车对上红色法拉利，流丹给了丧门三秒钟选择，丧门只得跟发财君暂别，轻声保证下次再带它和陆祈安到郊外吹风。

“不要跟车说话！”

“它从十八岁就跟着我，就像我的家人。”丧门温婉表示，又向法拉利美人说了声“你好”。

流丹受不了地踩下油门。

说他和福德南辕北辙，对旧物的态度倒是很像，大概从遥远的彼方看来，高山深谷、人类蝼蚁，众生都是一个模样。

“学姐，那位小姐能跟上吗？”

流丹不以为意地全速前进，朗声道：“陈氏某女，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现在要去找你的债主了。你既然无法宽恕凶手，那么就要祟得他们后悔活在世上，才不枉费你凄惨死去。”

以他们的车速，本该逆着风，流丹话一说完，风势却转换为由后方推进。

“很好！”流丹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