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势汹汹地来了，又尴尬地走了，挥一挥衣袖，带走青龙帮马仔一脸的懵逼。
回家换好衣服，藏好长刀，我又出现在了韩娜妍的办公室。
我还没从抽刀未出鞘就灰溜溜撤退的挫败感中走出来，韩娜妍就开口否定了我的猜想。
“你的猜想确实能够解释青龙帮和红莲会具有杀死崔正国的动机。但是怎么证实他们对金太赫的嫁祸行为？”韩娜妍说，“你提交的录音我也听了，即便是能够作为证据使用，能够证明的部分也不过是崔正国当年吞掉了青龙帮的钱，然后青龙帮和红莲派派出了人去报复崔正国并意图找回丢失的那笔钱款。”
我一时语塞，显然韩娜妍的所思所想与我完全不同。她的站位好像更加理智与客观。我的法学教育经历让我不自觉地认为她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的主观认识却觉得案情就是我猜想的那样。
思考片刻，我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我和她的思维不同，得到信息也有所差别。自然最终判断会出现差异。
我努力想着用什么说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说服韩娜妍。
韩娜妍却继续说道：“我认为你的调查方向出现了偏差。”
“嗯？”我颇为惊讶地看了韩娜妍一眼，她根本就没有查过什么案子，现在是要对我指手画脚了？
“你觉得现在有多少国民认为金太赫是被冤枉的？”韩娜妍又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又没有统计过具体数据，韩娜妍也不会去统计这样的数据，讨论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韩娜妍会无聊到找我聊没有意义的问题吗？
自然是不会的。
那么她问我这句话必然有她自己的潜台词。
这个世界上，除了特别亲密或者过于单纯直爽的人，没有人会直接将自己全部的想法剖析明白告诉别人。
经过思考，我明白了韩娜妍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回答道：“经他这么一闹，大概有多一半的国民都会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吧。”
“那么李俊秀你是这多一半中的一位吗？”
理解她说话目的的我自然对答如流：“目前来看，这个案件确实是有疑点的。”
“只是有疑点吗？”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疑点重重。”
韩娜妍点点头，说道：“所以李俊秀你是在独自调查这个案件的真相吗？”
“是。”我肯定地点头。
“所以李俊秀你的调查方向错了。”
我看着韩娜妍等着她的解释。
“这个案件的第一步，不是要做查清真相这种事情。这个案件的第一步，是要推翻原有的证据，明确地、肯定的证明这个案件是个错案，真正意义的开始在程序上重启调查。”
“有区别吗？”
“难易度。创造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容易，还是找出一个证据链上的BUG容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韩娜妍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她的思路显然比我更加清晰。
“所以，李俊秀你觉得整个案件的决定性证据是什么？”
“是体液。”我毫不犹豫地说，“金太赫留在被害女孩儿身体里的体液，以及他自己身体上女孩的分泌物。这几乎是他强迫女孩儿的铁证。”
韩娜妍显然也看过了金太赫案件的卷宗，点点头认可了我的话。
我接着说：“但是我通过与赵元太的对话，基本可以得知派去解决崔正国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青龙帮的金东焕，另一个是红莲派雇佣的职业杀手。如果是职业杀手的话，完美的伪造女孩体内金太赫体液的事情应该是能够做到的。但是金太赫身体上女孩儿的分泌物怎么会……除非，科搜的人是……内鬼？”
科搜是科学搜查的简称，主要任务就是痕迹检查、尸体检测这种科学技术方面的刑事侦查。
韩娜妍却并不认同我的说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科搜的痕迹提取一定有警方和检方的人在场，作假的机会，尤其是这么大的案件中几乎不可能。”
“那么金太赫的报警电话呢？金太赫陈述他曾经打过报警电话，但是122那边却声称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
韩娜妍用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问：“还有呢？”
我此时已经意识到之前的错误。这么说来，我如果抓住这两点开始调查，那么现在肯定已经查出一些东西来了。
可是我一味追求找到真凶，虽然现在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却不能给案件一个结果。
如此以来，我倒是真的有些佩服韩娜妍了。
“我这就去调查112和科搜。”我站起身来，打算出发。
韩娜妍却问我：“李俊秀你一直是这种没头苍蝇似的查案吗？”
我知道她又有话说，只能坐回了座位。
“所以李俊秀你破案全靠运气的吗？”韩娜妍抱怨了一句，然后拿起电话来，打出去一个电话。
“您好，我是韩娜妍。我想了一下，您不追查毒品来源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我觉得还有必要调查毒品的分销情况。我希望由我负责这件事情。”韩娜妍双手捧着手机，认真听着那边的回话，之后又说道，“是的，感谢朴检察官。对了，不如让李俊秀巡警过来帮我的忙吧……您说笑了……好的，我会关照他的。”
我知道她这是给朴友贤打了电话，检察官的许可让我们师出有名。我刚想说话，韩娜妍用手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又打出了一通电话。
“您好，我是韩娜妍。”
“卢课长您客气了。没什么事情，李俊秀这几天先在我这里工作吧……好的，我会关照他的……好的，有机会请您喝酒……”
韩娜妍放下电话，正要说话。我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您好，我是李俊秀。前辈您有什么吩咐？”
“俊秀啊，你小子很厉害嘛。刚刚韩娜妍给我打了电话道歉了。”朴友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韩娜妍，硬着头皮说：“您过奖了。”
“她还要追查毒品分销的情况。你这几天帮她一下。”
“是！”
“你要把握机会，那可是国家警察厅次长的女儿。”
“是！”
我应付完朴友贤，卢相权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大体就是交代我这几天被借给韩娜妍麾下。卢相权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我感觉我们之间也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我挂断电话，韩娜妍突然问我：“你手机铃声是汉语歌曲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小事，还在想她背后的潜台词。她又说道：“李巡警你果然是懂汉学的吧？”
“略懂……”
还没说完，韩娜妍又说：“歌词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办法，只能找了张纸，给她写了几句简单的歌词。
剑起江湖恩怨，拂袖罩明月
西风叶落花谢，枕刀剑难眠
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
鬓如霜，一杯浓烈
韩娜妍认真地看了一下，说：“虽然能看懂的不多，但是应该是一首古诗吧？”
我不打算跟她解释太多，立刻点头承认：“是的，是一首古诗。”
韩娜妍又对这首“古诗”赞叹一番，这才带着我出发，前往大邱市的112的指挥中心。
112是韩国的报警电话，我们查询了报警记录，报警记录是电子系统的，现场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权限更改。我们查了一下，想要删除这个痕迹只能是大邱警察厅长以上的职务才能有这种权限。而且按照正规流程删除掉的话也会留下相关的电子痕迹。
“会不会是黑客入侵呢？”我问韩娜妍。
韩娜妍却摇摇头：“黑客入侵也必然会留下痕迹，我觉得倒是没有必要事事怀疑。抱持阴谋论的想法去判断的话，那么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真相。”
我知道她是在说我之前怀疑科搜有内鬼和现在说黑客入侵的事情一样，都是过于唯心的结果。
我不得不反思，在金太赫的案子里，我确实有些“地平说”坚持者的嫌疑了。
“那咱们去查一下金太赫案发当时的通信记录吧。”我提议。
韩娜妍笑了笑，对我伸出手：“欢迎回来，李巡警。”
我知道她是在说我的思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断案思维。
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谢谢您，韩警监。”
我们两人又去查了通话记录，发现在金太赫被抓前，他的手机确实打出过去一个电话，但是那个电话同崔真理的电话一样，明显就是一个顶替别人姓名认证的号码。
线索再次中断，我们只能开始再度猜测。
当年这通电话没有被追查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金太赫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被删除了。二是办案的检察官和警官觉得没有追查的必要。这些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谁？
当年影响法官判决的一定是这位接听电话的人。
可是为什么金太赫非要说自己打的是报警电话呢？这个人又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光明正大地提供证据？
我将法官审判前受到影响的情报分享给韩娜妍，韩娜妍并没有轻易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们两个又跑了科搜和位于庆北大学的法医学教室。折腾了一天也是基本确定尸检报告没有问题。
快天黑后回到警察署，韩娜妍突然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
“金太赫撒了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