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晅铁青着脸，沉声道：“剑魔杀人无数，满手血腥。武林南北二路十二家镖局灭门惨案，龙凤庄灭门惨案，洛云堡灭门惨案。连妇女幼童也不放过，无人幸存。更别提当年琴、笛、剑三魔在我少室山门一坐月余，累得我掌教师祖力竭身死，我恨不能食其皮、寝其肉。少林弟子虽然好生厌杀，但此魔不同，若是放过，武林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害。”

江羽问道：“倘若他的门人弟子，落在晅哥哥手里，晅哥哥饶是不饶？”

季晅恨声道：“他的门人弟子，能有善类？杀一个，是一个。教我得知，天涯海角也要取他性命。”

江羽道：“原来如此。”

全身冰冷，如堕冰窖。

季晅握着她的手，道：“羽儿放心，剑魔虽然厉害。我决不让他伤害你，就算丢了性命，我也会保你周全。”

江羽俏脸生白，勉力站起，走出两步，终于晕厥过去。

……

江羽清醒过来，正在枯禅寺的禅房里。

季晅面有忧色，见她醒来，愁眉终展。捧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吹凉再喂。

季晅道：“你放心罢。我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你没事，只是积劳成疾，一时气血攻心，转不上来。别太累了，我们歇几日，楞枷经的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江羽落下眼泪，低声道：“晅哥哥，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季晅道：“说这什么话，值不值得，我心里明白。”

将一碗汤药喂完，又说道：“这大夫开的方子有用，我再到城里买药。你只管调养身子，其他的事，暂且别管。”

握着江羽的手，目光不舍，情意之深。

见她生病受苦，便什么都顾不得。再辛苦奔波，只要能令她复原，也心甘情愿。

季晅拿了药方到城里抓药，周澄见他离开，便闯入江羽歇息的禅房。

长剑撤出，剑尖指着江羽。

江羽不避不让，神态平静。道：“你也来了？”

周澄道：“那日在少林寺，师父已认出姑娘的武功来历。怕大师兄堕入姑娘奸谋，命我即刻追来。剑魔门下，具是我教死仇。江姑娘，领死罢。”

江羽紧闭眼睛，早已伤心欲绝。

周澄剑尖颤动，却不敢再刺入分毫。

在少林寺，季晅郁郁寡欢的模样犹历历在目，待与江羽重会，才算活了过来。

日前赶至枯禅寺，江羽重伤昏迷，季晅日夜不休，亲侍汤药，整日在床榻前自语。

周澄见他模样，哪敢提及半句江羽师门之事。

要杀这妖女，更是天人交战，这一剑刺下，不只杀了这妖女，只怕也杀了大师兄。

江羽道：“周少侠，你告诉晅哥哥了么？”

周澄放下长剑，颓然坐倒，抱着头道：“没有，我哪敢说。我与大师兄从小一块长大，他的脾气还不知晓么。他这样待你，其实已将姑娘看得比性命还重。只恨你……你明明是剑魔弟子，为何要来结识大师兄。你这样，岂不令大师兄为难，令大师兄痛苦不堪。”

江羽道：“周少侠，你放心罢。我绝不会害晅哥哥的，就让我陪他过一段逍遥时日。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又为它发什么愁？你想让晅哥哥欢喜，我也想让他开心。我只是陪着他，什么事也不作，更不会让他见我师父。这样还不行么？”

周澄道：“可是你师父夺了我教的楞枷经，又要如何作数？”

江羽胸有成竹，道：“不，那不是我师父，决计不是。你放心好了。”

周澄道：“姑娘有把握？”

江羽道：“我师父最疼我了，他才不会打伤我。偷取楞枷经的，一定不是他。”

周澄道：“好，我相信你。”

江羽见周澄出去，便盘腿行功调息，那青袍客武功高深莫测，她内心早有计策，要对付青袍客，只有师父才能够。

等到季晅回来，江羽神气大好，已略能走动。

季晅与她手挽着手，在枯禅寺内散步说话。

季晅道：“羽儿，你猜。我到城里，遇见谁了。”

江羽道：“我怎知晓。”

季晅看着天边，悠悠道：“那人你也认得的。”

江羽见他目光犹疑不定，又紧紧握着她的手。

忽然醒悟，笑道：“我知道了。你遇见项姑娘了。”

季晅奇道：“这样也猜得中？”

江羽衣袂轻飘，向前跃了几步。手指弄着发梢，笑道：“你不作亏心事，我哪猜得中。你遇见项姑娘，非得告诉我，又怕我生气。是不是？”

季晅去将她抱在怀里，道：“羽儿什么都料到了。在无痕身旁，还有左奕、赵志、西宁公主他们呢。”

江羽道：“西宁公主，她没回西夏，却到江南来了？”

季晅叹道：“西宁公主调皮贪玩，可真误了军国大事了。她滞留宋境，已引得西夏震怒，派出大内高手追来。我在城里遇见他们，助他们打退西夏铁卫，此事还得寻一解决之法。我已与他们四人约定，在杭州城相见，共寻善法。”

江羽道：“那么左奕呢？他回过崆峒了么？”

季晅道：“我尚未与他细谈，但我见他与赵志情谊如旧，我想，左奕兄弟是明白人，分得清是非黑白。”

江羽微笑道：“晅哥哥，只怕人家项姑娘不想见我罢。杭州城，还是你一个人去的好。你们两人在月牙泉说话，不是挺欢喜的吗？”

季晅剑眉一宣，道：“你又疑心我。你敢不去，我要你好看。”

伸掌欲抓她手腕，江羽玉笛相格，向后退去，嬉闹不绝。

一前一后，绕过半个枯禅寺，季晅终于抓到，反手一拉，将她抱在怀里。正色道：“我现在，要、你、好、看。”

捧起江羽脸颊，双唇交接，紧紧拥吻。

心神授与，天地一色，仿佛只有两人。

这一刻，便是永恒。

一块石头撞在季晅手臂，季晅臂弯微麻，喝道：“是谁？”

环顾四周，却哪见人影。江羽道：“晅哥哥，这是佛门圣地呢。是佛祖惩罚你。”

季晅道：“我不管。我惩罚你不听话，干佛祖什么事。别逃，我还没罚完。”

语未毕，又一块石头击中他脚踝，季晅沉吟道：“有人在这里。”

江羽道：“晅哥哥，咱们回去罢。”

季晅见此人深藏不露，似无恶意，朝石头发处望去，其时天色渐渐昏暗，隐约见到一个木面具，待走近时，只是一个草人。

想到左奕和赵志在沙州城外见过的那怪人，心中一凛，不知这怪人意欲何为。

……

二人到杭州城里，处处透着新鲜。

江羽爱吃小点，买了一包鲜菱，与季晅分剥着吃。

坐在西湖长堤，湖里荷花开得鲜美。

采莲女驾着小船，穿梭荷叶间，打骂嘻笑着。

亦有不少文人雅士，雇了花舫，在湖上饮酒作诗。

江羽吟歌作乐，虽挂着笑容，却掩不住眉间忧愁。

季晅握着她的手，道：“羽儿，湖边风寒，你才好。先歇着罢。”

江羽一笑，指着湖里画舫，说道：“晅哥哥你瞧，这船挺大挺美的。不知是谁的船？”

季晅望去，果见一船长有丈许，装饰得金碧辉煌，香花玉翠。

向船夫探问，原是秦楼花魁的船。

这花魁在今年中秋选出，游船月余，或有骚人墨客，作诗求见，屡屡不绝。

江羽笑道：“这花魁不是挺美的么？晅哥哥，你去瞧瞧。”

季晅道：“花魁再美，也不干我的事。我是少林子弟，岂能流连风月，自甘下流。”

江羽道：“不知道花魁长什么样子呢？我来送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