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过义父的太监李兆元和丘京都已经死了。
李兆元被郑公公暗中安排他被降级,再诬其犯事,以内犯身份贬去更鼓房,一如他当初对待义父般,不同的是他被郑公公派人活生生打死。
丘京呢,他职责较低,所以比较简单,只消待他在混堂司当值时,派人将他按入浴盆,不需一盏茶工夫便了帐。
在胡思乱想间,郑公公眼角瞟见忠儿搬来一盆菊花,花朵肥满,煞是可爱,心情顿然轻松不少,表情也温和多了:“忠儿,哪来的菊花?”
“义父,这是忠儿送您的寿礼。”
“寿礼?”他从未庆祝过生日,也没想过要庆祝,因为宦官的诞辰日是以阉割那天为准,表示他在那天以新形态的生命重生,过生日对他而言是逼他回忆那个痛苦的日子。
可忠儿是个体贴的孩子,很多宦官们都喜爱菊花,忠儿准备的菊花尤其漂亮。
只听他伶俐的小口说:“我家是种花的,这是我托家人种的寿菊,特地为义父您养了一年了。”
是的,忠儿是有家人的,哪像他,自从娘那天送别塞给他几张饼之后,他就没再听过任何小斗村的事了。
“忠儿,你为何会入宫呢?”他怜爱的问道。
“家里兄弟多,家贫养不起。”忠儿轻松的回道。
郑公公点头,道:“你去取我十金,备好酒菜,义父明晚有大事,事成之后,咱再庆祝寿辰,如何?”
“敢情好。”
“那好。”
这一天他早早休息,也吩咐锦衣卫们早些休息,锦衣卫们听了吩咐,知道又有大事要办了,但郑公公向来不明说何时、何地、何事,口风甚紧,所以他们也只好随时戒备,随时上阵。
郑公公听秉笔太监郑惠说过一些古书,道是有位孙子被誉为兵圣,他说“兵贵神速”,要先审清敌方虚实,再出其不意,一举克之,方能令己方损失最少。
他十分同意,因此连己方的人员都不信任,不敢透露许多,以防事机泄密。
那一晚他睡得不香,因为他有点兴奋,他将会遇上强过义父的人,而且那人才十二岁就已胜过当时二十余岁的义父。
他真希望那位左尚武能为他打听得冯胜的虚实,明早给他带来好消息。
次日一早,左尚武果然已在外东厂偏厂等候,他双目发红,显然是忙了一整晚。
“回公公的吩咐,”左尚武语气浮躁的说,“小的打听广胜镖局冯胜使的是猛拳,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郑公公不悦道:“可用兵器?”
“未有听说。”
“那你到底忙了什么,才打听到这么一点儿?”
“小的另有收获。”
“快说。”郑公公最讨厌人家卖关子了,尤其是左尚武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本署有新进锦衣卫一名,名唤马庆。”左尚武掩不住喜色,“他本是街头恶少,将近一年前,因打人滋事而犯官非,我见他可造之材,才吸收进锦衣卫。小的查明,他本姓冯,正是冯胜的侄子,因为被冯胜逐出家门,才改名换姓的。”
郑公公沉静下来,心里头在打转:“你的意思是什么?他会肯透露家事吗?”
“他可能不会,毕竟血浓于水。”左尚武终于要抖出结论了,“但他的武功会。”
只要让锦衣卫中的高手与马庆过招,马庆学过的猛拳,不就显露出来了?
“他人呢?”
“在锦衣卫衙署,有十名弟兄看守着。”
郑公公唤来忠儿:“备马。”
前往锦衣卫的路上,他兴奋得很。
自从随义父学艺以来,他从未与人真正交过手。
这次是他真正小试身手的机会,而且是在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十名锦衣卫拔出大刀,团团围着新入署不久的马庆,马庆惊愕莫名,不知今天招谁惹谁?何处飞来横祸?没来由的被同僚这般对待。
他耳闻同僚们前日刚干了件大事,只不知是何事,没想到这“大事”也会落在他身上。
马庆听见脚步声,有人来了,从脚步声听出来人习武,每步皆五指微屈,足板九成贴地,这是自小听惯了的,练家子的跫音与平凡人就是不同。
抬头一看,来人竟是东厂郑公公,更是讶异,他的地位与郑公公相距甚远,素无交谈,罕有照面,不知何事犯上他了?
“你是冯胜的侄子?”郑公公劈头就问,不待回答,又问:“那猛拳一定不会陌生了?”
马庆大惊,他改名换姓,是受伯父冯胜惩罚,也是依冯家规矩行事,现在身份已被查明,在公在私,他都不能连累伯父,但他觉得无论承认与否,这场祸事都是免不了了。
马庆选择装傻:“公公,属下完全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不明白吗?”郑公公脱下大袍,给左尚武拿着,“不明白也没关系。”
左尚武拿着大袍,感到在同僚面前很是光荣,一脸喜色:“公公,你要弟兄们动手了吗?”
“来吧,收刀,”郑公公向锦衣卫们道,“你们在旁看好,别杀他,别让他跑了。”
一名锦衣卫问道:“公公的意思是?”
“我亲自试试他身手。”
“不行!哪能劳驾公公呢?”左尚武惊道。
郑公公早已摆出起手式,马庆一瞧,只见其周身上下无一破绽,心知不妙,锦衣卫们从未见过郑公公出手,这番见其架式,原本对他有些藐视的,也生起了三分敬意,
马庆虽然爱跟一伙习武的朋友们惹是生非,可是眼前攸关个人生死,平日孟浪的他也不禁严肃起来,况且郑公公显然是冲着伯父来的,他有必要杀出重围去通知家人。
他脑袋飞快运转,回想没听过这郑公公有什么功夫,吉凶难卜,又不知郑公公与伯父有啥过节?
想来想去,的确去年有东厂的人去过镖局,他年纪轻辈分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马庆已经没空担心害怕,今晚与红袖楼小凤之约,恐难兑现矣。
好个马庆,不愧凤阳冯家之后,冯家世代历经苦难,很注意弟子的体魄教育,只见马庆眼神一亮,眉梢冲天,下盘一沉,稳如盘石,两拳一握,坚如铁锤,郑公公见此架式,心中叫好,也不禁暗暗担忧,毕竟这是曾将他义父去势的武功。
马庆不打话,一踏步冲上,耳旁有锦衣卫大嚷:“放肆!”去他的!生死关头,放什么肆?他扑到郑公公眼前,待拳路已落在郑公公视野之外了,他才出拳。
“猛拳”多攻少守,攻于对峙之机先,不容对手有思考余绪,马庆这一式“跃蛙式”正是个中精华,他扑近之后,拳路一转成“猿抱式”,右攻肋骨、左攻腋下,右为碎骨裂脏、左为麻筋废臂,郑公公只觉凶险,忙使出“国舅上朝”。
正是义父对冯胜时所使第一招,不想当时冯胜攻取中路,而今马庆左右开弓,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郑公公闪避不及,硬生生被击中两侧,但未被击中正处,虽然疼痛,未及伤筋碎骨。
一击未得,马庆忙使出“鹤行式”,一膝由下直冲而上,欲攻郑公公柔软的腹部,郑公公回以八仙迷阵拳“铁拐步”,此乃依奇门九宫在脚下寻求生路的步法,果然一晃眼之间,郑公公已绕去马庆侧边。
马庆在街上常找人打架,对战经验丰富,郑公公初次与其他武功对仗,反应不如马庆之快,他才刚以为“铁拐步”令他躲过攻击之际,马庆的拳头已照面而来,直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