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渊盘算了一回,两眼骨碌碌的一转,手抚长须,道:“公公也说过,这小子是本宫弟子,实不相瞒,他是被逐出门的弟子,然,此番引狼入室,罪不容诛,我得亲自处理才行。”
郑公公马上说:“那行,另一位交给我,总行了吧?”
朱九渊点头道:“此地为清修圣地,公公请手下留情才好。”
两人一番交锋,此时算是成交了。
“慢着!这算是什么?”阿瑞放胆说道,“这尖嗓子的杀了山夫家人,他为寻仇而来,何来拦路打劫?”
郑公公道:“道长,你请管教管教。”
“要管教,你也是长生宫外家弟子,也该列入管教才是!”阿瑞话犹未尽,已飞步冲出,原来飞虹子暗地里已助他解开所有穴道,阿瑞蓄势待发已久,早已按捺不住,而今有如脱缰野马,奋不顾身的冲向郑公公。
锦衣卫哪容他近身,五个锦衣卫各展身手,五把大刀由五个方位各自扫来。
“好家伙!”飞虹子在一旁观看,心中忖道,“那公公竟收有这么多狠角色!”
原来五人所展刀法,五种流派,个个不同。
吴长空为能戴罪立功,率先冲向阿瑞,他手操鬼头刀,运使“俞公刀法”,此乃名将俞大猷所传实战刀法,招数中绝无虚花,稳扎稳打。
一人手操柳叶刀,刀身弯曲,使的是传自宋代的“杨妙真刀法”,化双刀为单刀,舞动如千瓣莲花,不见血不罢休。
一人手操马刀,马刀身狭把长,两手同握,来者显然善骑,虽脚踏实地,依然如在马背上杀敌自如。
一人手操子母刀,刀身短,刀柄下方伸出另一小刀,近身迫敌,招招拚命,狠劲如见仇人。
一人最奇,手执倭刀,此刀源自倭国,由程宗猷将其化入中原刀法,刀身弯且长,长度超越一般大刀许多,锋锐无比,一刀毙命。
面对五把大刀,阿瑞从腰后抽出两把庖刀。
庖刀,比五把大刀的任何一把都短,甚至短过子母刀,如此迎敌,必然先以身试刀,才得以靠近对方。
破敌之要,首在洞烛机先,阿瑞在电光石火之间,已辨清虚实,认出刀阵间的每一道空隙。
他不慌不忙,先将右手菜刀伸入刀阵,左手剁肉刀反手一压,压在倭刀面上,顺着倭刀攻势往斜一拉,不偏不倚插入四刀间隙之中,竟将四刀卡在一起。
飞虹子见状大惊,觑了明镜使一眼,想问他有没有看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是明镜使没瞧他,只管盯着阿瑞。
五名锦衣卫错愕之间,赶忙抽刀,一时却动弹不得,待五人找到抽刀的角度,阿瑞已翻过他们,跃向郑公公。
“太快了。”飞虹子不禁沉吟,他是想讲给明镜使听的。
朱九渊也吃惊不小,方才阿瑞露的一手,他不记得阿瑞在长生宫有学过,不,这绝不会是在长生宫习得的!
阿瑞两把庖刀一横,直扑郑公公,一旁有位俊俏的小宦官挡过来,意图保护郑公公,可公公不舍得他送命,一手推开小宦官:“忠儿,去!”说着,正面迎战阿瑞。
郑公公两臂大张,嘴唇圈成圆形,大吸一口气,五爪瞬间转黑,寒气飞溅而出。
阿瑞深知郑公公毒爪的厉害,他庖刀身短,甚易被毒爪碰上,不特此也,一味堂之战,他已早知自己不会是郑公公对手,是以其目的不在杀死郑公公,更没想过要在郑公公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主意早已定好,阿瑞手执双刀,口中直嚷:“片!”
左手在上不动、右手在下横切,直迫郑公公虎口。
郑公公正待换招,阿瑞却早已收势,庖刀一转,口中说:“剁!”
言毕,两刀齐交替挥斩。
郑公公措手不及,使出护身手势“拨云见日”。
“青城十八式!”飞虹子惊忖。
这是青城十八式中的护身招式,证明阿瑞所言不假!
但一招半式不能证明什么,阿瑞还需要迫郑公公显露更多证明,但他还来不及,五名锦衣卫早已反身赶上。
“去吧。”飞虹子悄然说着,一边收回手指。
赛流星瞬时发现自己穴道尽解,手脚轻松,喉头如脱笼之鸟般爆出一句:“你娘的!”他不假思索,加入混战。
但是赛流星手无寸铁,长竿也留在庭院里。
明镜使见状,微微蹙眉,悄声问飞虹子:“你岂非要他送死?”
飞虹子使个眼色:“未必。”
只见赛流星边跑边解开束腰,右手一抽,拉出长长一条黑巾,挥动黑巾,竟将空气击出低沉的鼓声。
“哪门子武功?”朱九渊见所未见,好奇心顿起。
赛流星将黑巾一甩,黑巾在一瞬间硬如木棍,在软掉之前,一连打中两名锦衣卫脸颊,黑巾柔中带劲,将锦衣卫打得脸部红肿。
这黑巾没师承也没流派,纯粹是赛流星一干挑夫在等客人上门时,闲着没事,耍弄长竿、布巾、水袋等随身事物,互相逗趣,日子久了,也舞弄出一些门道,论招数也没特别招数,所使出的每一招,都只是习惯使然。
阿瑞见赛流星助阵,情知他并无武功,一切都是机灵的求生本能,心里暗暗怕他受伤。
阿瑞分身不暇,他想攻击的是郑公公,却被五名锦衣卫纠缠,又要照顾赛流星,情急之下,两刀齐运,只听兵器相磨碰触之声铿然,叮叮当当,煞是好听,顷刻之间,五名锦衣卫竟纷往四方弹开,有的倒地、有的撞上一旁的椅子。
吴长空则倒退十余步,鬼头刀脱手飞出,眼看整个人要撞上殿坛的三清像,被明镜使拂尘一摆,将鬼头刀由半空带到地面,明镜使再伸出一腿,将吴长空绊倒,这才解救了三清像。
吴长空瞪了一眼明镜使,气急道:“谢谢!”
“好说。”明镜使不多言。
朱九渊吃惊不小,心想这孽徒分明已被逐走,怎么还练就了这一身来历不明的武功?
只有阿瑞知道,这并不是何门何派的武功。
这是一味堂师傅指点的“刀功”。
他还记得前年冬天,有人要在一味堂宴请“全牛宴”,为了确保鲜度,又要取得牛血,龚师傅命屠夫运来活牛,当场屠宰。
屠夫在厨房内院杀牛,牛的四肢被捆绑,横倒在雪地上。
屠夫拿起屠刀,随即割去牛颈,牛颈粗厚,难以切断,屠刀切割了多时,犹带体温的热血喷溅,泼到雪地上,冒起阵阵红色的腥烟,有人在一旁用盘子接住鲜血,牛儿痛苦得疯狂啼叫,四肢狂扭,两眼泪水涌出,眼神充满怨恨。
一味堂的厨子看了不忍,有的掩起耳朵,有的却在乐滋滋的观看,人心善恶,一时暴露无余。
此时,马老师傅走出来,向屠夫借个位,接了屠刀,说:“横竖一死,好歹求个好死。”
言罢,手中运刀,刀锋沿肌肉间深入,直达颈椎骨,从椎骨间隙插入,马上切断脊柱,牛儿登时翻白眼,身体像脱线玩偶般软倒,屎尿流出。马老师傅再一转屠刀,牛头轻轻滚下,捧在手上。
马老师傅向牛儿合掌,口中喃喃有辞,转身将屠刀交与龚师傅。
龚师傅接了刀,刀锋随着伸向牛颈,拨入厚重的肌肉,随着手腕一伸一转,牛的身体竟渐渐变松,变得像个皮袋子。
不久,龚师傅将手伸入牛皮之下,将手一抬,竟抬起一张干干净净的牛皮,小心的摆到地上,牛的全身肌肉一览无余,连胸膛中强烈的心脏跳动都还隐约可见,却没流多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