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遥见风小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道：“大哥，别听她胡说！她是故意让你内疚，想摧毁你的意志！”

“风岛主，我曾说要你看清自己的心，现在，你的心——痛吗？是不是痛得很想一刀杀了自己！”

魇主吐气如丝，宛如空中飘絮，每一字却有千斤之重，压得人心几乎要爆裂。路潇遥大声道：“你胡说！被抽掉魂魄的人哪有什么真心？”

“不！我知道……她是真心的……”风小刀悔恨难当，只觉得是自己抛弃了这个弱女子，才令她落入烈火般的折磨里。

菊仙歌崩溃痛哭道：“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主人，我乖乖回去，再不爱任何人了……求求你，你放他走吧！”

魇主笑道：“孩子，你又错了，我费了一番苦心才让风岛主明白你的心意，又看清他自己的心，而他竟还愿意接纳这么下贱的你，你不是好该感谢我？我向来有成人之美，自然会允许你跟他走！”

她转对路潇遥道：“小姑娘，你瞧，情爱当真是人间最诡魅的东西，既可以毁天灭地，也可以包容无尽！眼看爱人为别的女子拼命，你的心应该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能咬牙相护，呵！你也真不容易，我开始对你有了兴趣！”

风小刀见魇主想对付路潇遥，心神稍醒，连忙挡在她身前，大声道：“要动手，我便奉陪，你别再多说废话！”

魇主轻然一笑：“动手？那是野蛮人的行为！你这么想动手，怎不替我苦命的孩子杀了灭村仇人？”

菊仙歌一听到灭村血仇，再忍受不住折磨，拼命想挣开风小刀怀抱扑向魇主，嘶声叫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和你同归于尽！风大哥，你让我杀她，你快走！”

魇主眸光迷离，冷声道：“你这恶毒的狼崽子，我至今还为你着想，你却不知感念，竟想反噬养大你的恩主！”

她嘴角露出一丝惋惜又残酷的笑意：“隐瞒风岛主身世是我对你的恩赏，却换来你毒蛇般的回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手下留情？我决定收回这份仁慈！”

风小刀喝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身世？我身世简单得很！”

魇主却不理他，只对菊仙歌道：“孩子，你不妨问问他父亲是谁？”

一阵不安直袭心头，风小刀大声道：“我爹只是寻常百姓！不是什么武林人物！”

“最懦弱的人往往喜欢去欺侮更弱小的人，好证明自己的强大，你那不成材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懦夫！仙歌，风岛主不但是你仇人之子，更是当年在菊香院门口抛弃你的那个孩子，你不是最恨那个小男童吗？他一次又一次抛弃你，你真要这样跟着他走吗？你爷爷会瞑目吗？”

魇主温柔的低语宛如无形的刀一字一句凌迟着二人！

菊仙歌像忽然泄了全身勇气，蜷在风小刀怀里不停哆嗦，紧紧抓住他衣袖颤声问道：“什么仇人之子？风大哥，你……为什么是那个孩子？她究竟在说什么？”

风小刀心口怦怦而跳，脸色渐渐苍白：“我……我也不明白……”路潇遥大声道：“不管她说什么，肯定都是骗人的！”

魇主轻笑道：“骗人的是谁？小子，你假情假义，偏我最诚实正义，容不得你欺骗我可怜的孩子！当年你父亲风盛跟随应天狂打劫菊香村，应天狂欺凌了多少无辜妇孺，你父亲就跟着尝了多少甜头！仙歌要报仇，父债子偿，你是不是该让她一刀杀了？”

她转过身飘然离去，只余风中一串残忍而凄厉的笑声。

十二年前的杀戮恩仇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狂猛地扑向二人，将最后的坚持击溃！

四周一片静默，仿佛无声的寒风轻轻呜咽，又仿佛沉落到最绝望的深渊，再看不到一丝光亮……“你……父亲……是谁？”

菊仙歌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只张大了眼瞪视着风小刀，又似乎已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她心中害怕不下于风小刀，甚至希望他欺骗自己，然而黑暗之中清清楚楚映出他的脸惨白而僵硬，抱着自己的双臂不停颤抖。

剎那间，一股绝望与憎恶涌升上来，她只觉得身心都像被撕碎了般，死命地想推开风小刀，却半点也动不了。

那个慈和懦弱的父亲真做过这么多恶事吗？

风小刀无法回答，脑中混乱空白，宛如坠入永不清醒的梦魇之中，他甚至不敢去看菊仙歌的脸容，只任由她疯狂捶打、凄厉咆哮：“你放开我！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恶鬼！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你这个恶鬼，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风小刀忽然双膝一软，跪倒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地面。

菊仙歌伏在地上呕吐许久，吐不出半点东西，又用手指拼命挖自己的咽喉，终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风小刀想要相扶，菊仙歌又嘶声大叫：“恶鬼！别碰我！”

风小刀不禁缩手回来，路潇遥见菊仙歌已神智失常，想此地不宜久留，便要过去抱她。

菊仙歌忽仰首相瞪，双目如电，厉喝道：“我明明杀了你，你为什么还不死？你总阴魂不散地想拆散我和风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假惺惺的救我，想让我感激、逼我退出，我不会领你的情！”

她突然奋起全身力气一掌击向自己心口“膻中穴”，风小刀全身顿时有如雷殛，一阵麻痛无力、神智昏眩，那连命符从菊仙歌口里吐了出来，毁于掌心，她将余灰用力掷向路潇遥，嘶叫道：“我不会让你如愿！你休想抢走他！我不欠你！我宁死也不欠你恩情！”

连命符一出，她真气涣散，再也支撑不住，颓倒于地。

风小刀忽然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再忍不住用力抱紧死命挣扎的菊仙歌，大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我拼了命救你，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濒死之际，刻骨的深情唤回菊仙歌的神智，她终于软弱地倚入风小刀怀里，紧抓着他的手，柔声道：“风大哥，你别怪我……别怪我好吗？我从小在魇魅长大，没有人教我怎么去爱，我总想伤害你，可是方才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宁可用自己换你平安离去，我终于能够真心付出，就算只有短短一刻，我从来……从来也没这么欢喜过……我……”

她黯淡的双眸滑下了泪水：“我是个身心都肮脏的女子，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如果你没有救回我的魂魄，我浑浑噩噩，或许还有勇气活下去……可如今，我也无法再接受你的情意……你可知，我好恨……”

她芳息若有似无，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你可还记得眼泪树的故事？我多想……我们能重新相遇，没有负累地相遇，我对你没有仇恨，你也不曾看过我的丑陋，只会记住我最美、最真心的一刻……可是我怕来世你会寻不着我，所以……”

风小刀不断亲吻着她的脸颊，哽咽道：“我带你回无间，从此赏星观月、逐浪听海，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菊仙歌听他将自己当时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温柔一笑，轻声道：“不，你送我去莫非问那儿，以后，你看着剑阁大小姐，就好像有一个真心真意、清清白白的仙歌仍陪着你……

”她越说声音越低，拉着风小刀的手终于无力地放开、垂下。“爷爷，歌儿要回家……你们终于肯接我回家，不要……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